## 归墟海现
葬龙渊深处临时开辟的洞府内,新生玉液金丹的温润光泽尚未完全敛去,空气中还残留着劫后余生的微凉生机与淡淡的血腥气。萧烬盘坐于地,双目微阖,心神沉入丹田,仔细体会着那枚悬浮于冰魄漩涡中央、缓缓旋转的玉液金丹虚影。它通体温润,散发出柔和却坚韧的光晕,丝丝缕缕的精纯真元从中流淌而出,如同最精密的工匠,正缓慢却坚定地修补着丹田深处那道狰狞的裂痕,以及周身被幽冥长老重创的经脉。每一次真元流过破碎之处,都带来细微却清晰的刺痛,提醒着他伤势的沉重与根基的隐患。这玉液还丹之境,非但不是终点,反而更像是在万仞悬崖上刚刚找到一块立足的凸石,脚下依旧是深不见底的凶险。
洞府入口处,石猛如同一尊沉默的青铜雕像,巨斧拄地,虬结的肌肉在微光下泛着金属般的光泽,警惕的目光穿透重重煞气,扫视着深渊的每一个角落。陆峥则盘膝坐在稍内侧,膝上横着双刀,气息沉凝,一边调息恢复着之前激战和催动定魂钟的损耗,一边为萧烬护法。苏芷晴正小心翼翼地处理着陈玄手臂上一道被之前元素风暴刮出的深可见骨的伤口,碧绿的药膏散发着清苦的气息,药力渗透,伤口边缘的皮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蠕动愈合。陈玄咬着牙,脸色因失血和剧痛而苍白,额角布满冷汗,但眼神却死死盯着自己摊开在膝上、用秘法勉强拓印下来的部分《天工秘录》残页,口中念念有词,试图推演着什么。
洞府内的气氛,是紧绷的沉默,如同拉满的弓弦。
就在这时,一直闭目调息的萧烬,心口处那枚与青黛生死相连的“同心印”,毫无征兆地剧烈灼烫起来!不再是之前传递生命本源时那种温暖而磅礴的暖流,而是一种尖锐、急促、充满了惊惶、屈辱与愤怒的灼痛感!仿佛有一根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心脏上!
“呃!”萧烬猛地睁开双眼,瞳孔瞬间收缩如针尖!一股冰冷的、足以冻结灵魂的杀意,不受控制地以他为中心轰然爆发!洞府内温度骤降,地面上瞬间凝结出一层薄薄的白霜!石猛、陆峥等人霍然起身,兵器瞬间出鞘,惊疑不定地看向萧烬。
“将军?!”陆峥失声。
萧烬没有回答。他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那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暴怒,心神顺着同心印那灼痛的指引,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跨越了无尽的空间阻隔——
**画面,在意识中轰然展开!**
……
药王谷,百草峰。
这里本该是人间仙境,奇花异草争妍斗艳,灵禽瑞兽悠然自得,空气中常年弥漫着令人心旷神怡的草木清香。然而此刻,峰顶那片用于迎接贵客的“迎仙坪”上,气氛却压抑得令人窒息。
数名身着药王谷内门服饰的弟子倒伏在地,口鼻溢血,气息奄奄,显然是被人以重手法击伤。周围的花圃被践踏得一片狼藉,几株珍贵的灵药被连根拔起,随意丢弃在泥土中,灵气正飞速消散。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草木清香,而是淡淡的血腥和一种令人心悸的威压。
一身素净青衣的青黛,此刻正被这股庞大的威压死死笼罩着。她单薄的身躯如同狂风暴雨中的一株小草,剧烈地颤抖着,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角挂着一缕刺目的鲜红。她倔强地挺直脊背,试图对抗那股如山岳般沉重的压力,但境界的鸿沟如同天堑。她的脚下,青石板寸寸龟裂,细密的裂痕如同蛛网般蔓延开去。那双清澈如秋水的眼眸里,燃烧着不屈的火焰,却也清晰地映照出巨大的痛苦和深入骨髓的屈辱。
这股威压的源头,来自于她面前数丈之外,那个负手而立、神情倨傲到了极点的青年男子。
男子约莫二十七八岁模样,身着玄天宗核心弟子独有的流云织金袍,腰束玉带,头戴紫金冠,面容称得上英俊,但眉眼间那股睥睨一切的傲慢与阴鸷,却将这份英俊破坏殆尽。他下巴微抬,用一种审视货物般的冰冷目光,居高临下地扫视着苦苦支撑的青黛。他周身气息鼓荡,隐隐有风雷之声,赫然已是金丹后期的修为!更令人心悸的是,在他身后,如同两座沉默的山岳般,矗立着两名须发皆白、面无表情的老者。他们身着玄天长老的暗金云纹袍服,气息如同深渊般晦涩难测,仅仅是站在那里,就让整个百草峰的空间都仿佛凝固了——元婴后期!
玄天宗少主,凌霄!
“青黛师妹,”凌霄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冰冷质感,清晰地传遍了整个迎仙坪,也穿透空间,狠狠刺入萧烬的心神,“本少主亲临药王谷,已是给了你天大的颜面。你区区一个外门弟子,侥幸得了点药灵传承,就真以为自己能配得上玄天宗少夫人的位置?”
他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弧度,目光如同毒蛇般在青黛苍白却依旧绝美的脸上逡巡:“若非你身负的药灵圣体对本宗老祖恢复道伤尚有些微末用处,你连站在本少主面前说话的资格都没有!认清自己的身份!”
每一个字,都如同淬毒的钢针,狠狠扎在青黛的心上,也同步传递到萧烬的意识深处!那深入骨髓的屈辱和痛苦,如同岩浆般灼烧着萧烬的灵魂!他丹田内刚刚稳固的玉液金丹虚影剧烈震颤,冰魄寒气不受控制地疯狂涌动,周身气息瞬间变得狂暴而危险!石猛等人感受到萧烬身上骤然爆发的恐怖杀意和能量波动,脸色大变,却不敢轻易靠近。
药王谷这边,并非无人。几位药王谷长老脸色铁青地站在不远处,其中一位面容慈和的老妪——正是曾对青黛多有照拂的林长老,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凌霄:“凌霄!你…你玄天宗未免欺人太甚!青黛乃我药王谷弟子,岂容你如此折辱!速速退去,否则……”
“否则如何?”凌霄猛地转头,目光如电般射向林长老,那股属于金丹后期的强大威压瞬间集中倾泻过去!“噗!”林长老如遭重击,脸色一白,蹬蹬蹬连退数步,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后面的话被硬生生压回喉咙。
“林长老!”青黛悲呼一声,眼中泪水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她看着平日里对自己多有回护的长老因自己而受伤,看着倒地的同门,看着被践踏的药园,一股锥心刺骨的痛楚和无力感几乎将她淹没。同心印传来的剧烈灼痛,让她知道,他感应到了!他一定在承受着和自己一样的痛苦和愤怒!
“废物。”凌霄轻蔑地收回目光,仿佛只是随手拍飞了一只苍蝇。他再次看向青黛,眼神中带着一种猫戏老鼠般的残忍快意。“看来药王谷是护不住你了。本少主今日就给你两个选择。”
他伸出两根手指,姿态傲慢无比:“其一,乖乖跟我回玄天宗,做我侍妾,献出药灵圣体本源,助老祖疗伤。或许老祖开恩,能赐你一条生路。”
“其二,”凌霄的声音骤然转冷,如同九幽寒冰,“本少主现在就废了你的修为,把你变成一具只供老祖采补的药鼎!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你选!”
最后两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带着不容置疑的毁灭意志!
“我……”青黛的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屈辱的泪水模糊了视线。玄天宗!元婴长老!金丹后期的凌霄!如同一座座无法逾越的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侍妾?药鼎?任何一种选择,都意味着彻底的毁灭!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破碎的青石板上。
就在这绝望的顶点,就在她几乎要被那无边的威压和屈辱彻底压垮的瞬间——
一股熟悉的、冰冷而狂暴的意志,如同跨越了万水千山,带着滔天的怒火和无尽的杀伐之气,轰然降临!这股意志并非实质的力量,却如同一柄无形的开天之刃,狠狠劈开了凌霄施加在她身上的威压牢笼!
青黛浑身一轻,猛地抬头!泪水迷蒙的眼中,仿佛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那双燃烧着焚天之怒的眼眸!他知道了!他来了!纵然相隔万里,他的意志,与她同在!
这股意志的降临极其短暂,却如同黑暗中点燃的燎原之火!青黛眼中所有的迷茫、恐惧和绝望,在这一刻被彻底焚烧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决绝和冰冷!她抬手,狠狠擦去嘴角和脸上的血迹,挺直了那纤细却仿佛蕴含着无尽韧性的脊梁!
“凌霄!”青黛的声音不再颤抖,反而带着一种冰雪般的清冽与穿透力,响彻整个百草峰,“想让我青黛为侍妾?做药鼎?你玄天宗也配?!”
她猛地抬手,指向凌霄,动作决绝而充满力量:“今日之辱,我青黛记下了!十年!你给我十年时间!”
她的话语掷地有声,每一个字都如同冰珠砸落玉盘:“十年之后,归墟海现!我青黛,必亲上玄天宗!届时——”
她的目光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死死钉在凌霄那张因惊愕和暴怒而扭曲的脸上,一字一句,如同命运的铁律:
“我必亲手斩你狗头,踏平你玄天宗山门!以洗今日之耻!若违此誓,天诛地灭,神魂俱焚!”
“轰——!”
此言一出,如同在滚油中泼入冰水!整个百草峰瞬间死寂!所有药王谷的人,包括那几位长老,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平日里温婉娴静、此刻却如同出鞘利剑般锋芒毕露、发出如此惊天毒誓的青衣女子!
凌霄更是愣住了,随即一股被蝼蚁挑衅的滔天怒火直冲顶门!他英俊的脸庞瞬间扭曲,眼中杀机爆射:“贱婢!你找死!”狂暴的金丹威压再次如同海啸般向青黛碾压而去!
然而,就在凌霄杀机爆发的同一刹那——
“嗤啦——!”
一声仿佛布帛被无形巨力撕裂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恐怖声响,毫无征兆地响彻天地!并非来自药王谷,而是来自葬龙渊深处,萧烬所在的洞府之外!
葬龙渊,那终年沉凝如墨、厚重粘稠的煞气层,被一股无法形容的、仿佛来自亘古洪荒的伟力,硬生生地撕开了一道巨大的、横贯整个深渊天穹的恐怖裂缝!
裂缝之内,不再是深渊的黑暗。那是一片……无法用言语描述的景象!
粘稠、死寂、仿佛沉淀了亿万载时光的墨色海水,无边无际,倒悬于天!海水漆黑如墨,沉重得仿佛能压塌万古星辰,没有一丝波澜,没有一丝光泽,只有一种吞噬一切的、令人窒息的死寂!它就那样悬在裂缝之后,如同洪荒巨兽张开的口器,散发着令人灵魂冻结的寒意和绝望!
归墟之海!
传说中的生命禁区,万物归寂之所!它竟然在青黛发出十年之约血誓的瞬间,毫无征兆地在葬龙渊上空显现!
一股比葬龙渊煞气恐怖亿万倍的、纯粹的寂灭与终结气息,如同无形的海啸,从那裂缝中汹涌而出,瞬间席卷了整个葬龙渊!石猛、陆峥、苏芷晴、陈玄,包括刚刚因同心印感应而心神剧震、杀意冲霄的萧烬,在这股灭世般的气息面前,都感觉自身渺小如尘埃,灵魂都在瑟瑟发抖,升不起丝毫反抗的念头!那是凌驾于一切生灵之上的、属于终结本身的意志!
“归墟海……现世了?!”陈玄失声尖叫,声音因极致的恐惧而变调。
那道横亘天穹的裂缝,那倒悬的死寂墨海,仅仅存在了不到三息。如同一个冷漠的旁观者,投下惊鸿一瞥。随即,裂缝无声无息地弥合,仿佛从未出现过。那恐怖的寂灭气息也如同潮水般退去,只留下葬龙渊深处死一般的寂静,以及众人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的虚脱感。
洞府内,萧烬缓缓站起身。他胸前的衣襟,因同心印的灼痛和强行压制暴怒而撕裂,露出结实的胸膛,心口处一道血痕格外刺目。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冰冷的死寂。那双深邃的眼眸,如同倒映着刚刚那惊鸿一瞥的归墟之海,沉凝着足以冻结时空的杀意。
十年……归墟海……
凌霄……玄天宗……
每一个字眼,都如同烙印,深深镌刻在他的灵魂深处。
他抬手,动作缓慢而坚定地,抚向颈间。那里,贴身戴着一枚温润的玉佩,上面雕刻着简单的云纹。那是青黛的信物。同时,他另一只手,并指如刀,真气凝聚于指尖,毫不犹豫地割向自己垂落肩头的一缕乌黑长发。
“嗤。”
发丝应声而断。他珍重地将那缕断发缠绕在玉佩之上,紧紧系牢。玉佩冰凉,发丝柔软,却仿佛重逾千钧。
十年之约,归墟为证。青丝为引,玉佩作凭。
此誓,不死不休。
他抬起头,目光穿透洞府石壁,望向药王谷的方向,又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那倒悬的死寂墨海。冰冷的声音在死寂的洞府内响起,如同金铁交鸣:
“十年后,归墟海畔,玄天宗……当灭。”
话音落下的瞬间,洞府角落的阴影里,一道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身影无声无息地浮现——是墨鸦。他依旧戴着那张纯黑面具,但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深处,此刻却清晰地倒映着萧烬手中那缕缠绕着玉佩的青丝,以及萧烬眼中那足以焚尽九天的冰冷杀意。
墨鸦没有看萧烬,他的目光也投向了洞府外,归墟海裂缝消失的方向,声音如同幽谷寒泉,低沉而清晰地吐出三个冰冷的信息:
“一、归墟海现,周期十年。”
“二、幽冥殿主力,三日前已秘密前往‘寂灭星漩’入口。”
“三、凌霄……服用了‘燃魂丹’强行提升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