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冰冷的提示音,在虚空中回荡:

【文明样本:γ-773(代号:地球)】

【智慧生命体征:活跃,社会结构:中等复杂,情绪频谱:丰富(恐惧/贪婪/希望峰值显著)】

【实验场初始化… 载入极端环境模拟矩阵…】

【筛选协议启动… 精神能量收割效率预估:中等偏上…】

【… … …】

【确认指令。深渊回廊,第773号扇区,激活。】

地球,某个再普通不过的深夜。

城市如巨兽沉睡,钢铁森林的霓虹是它微弱的脉搏。写字楼的格子间里,依旧亮着零星惨白的灯光,像被困在琥珀里的萤火虫。

林肆就是其中一只萤火虫。

他的眼睛布满血丝,死死盯着屏幕上不断跳动的代码。键盘的敲击声在死寂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空洞。胃袋因为过量咖啡和饥饿而灼痛,太阳穴突突地跳,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得像是最后的鼓点。屏幕上右下角的数字无情地跳动着:03:47 AM。

“最后…最后一点…”他喃喃自语,声音干涩嘶哑。手指因为长时间紧绷而微微颤抖,视野边缘开始出现细小的黑色飞蚊。身体在发出尖锐的警报,但他不能停。这个该死的项目,甲方催命一样的Deadline,还有下个月的房租、老家的药费…无数根无形的线,勒紧他的脖子,把他死死钉在这张冰冷的椅子上。

【个体精神波动:焦虑峰值,绝望阈值临界。符合‘压力测试’启动标准。】

【随机抽取环境模板… 载入:‘规则型模因污染-冥婚凶仪’…】

【目标个体锚定:林肆(ID:γ-773-996-007)】

【登录程序…启动…】

就在林肆敲下最后一个字符,身体因为骤然放松而微微前倾的瞬间——

咚!

一声沉闷、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巨响,毫无征兆地炸开!不是雷声,不是爆炸,更像是某种…庞大到无法理解的巨物,轻轻踏在了这颗星球的大气层之外。整个城市,不,整个世界的背景噪音,在万分之一秒内被彻底抽空,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绝对死寂。

林肆猛地抬头,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办公室窗外,那片他看了无数个日夜、被光污染染成暗橙色的夜空,骤然变了。

无数无法用语言描述的、违背物理常识的几何光斑凭空出现,缓缓旋转、折叠、延伸。它们没有实体,却散发着冰冷、漠然、如同在观察培养皿中细菌般的意志。那是“眼睛”。来自星海彼岸,高等存在的“眼睛”——观测者。

恐惧,纯粹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林肆!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办公室的灯管开始疯狂闪烁,发出濒死的“滋滋”声。

“什…什么东西?!”隔壁工位传来同事小李惊恐到变调的尖叫。他手中的咖啡杯毫无征兆地碎裂,滚烫的褐色液体却没有飞溅,而是违反重力地悬浮在半空,扭曲、变形,竟隐约勾勒出一个穿着古代嫁衣、低垂着头的人影轮廓!

“啊——!”小李的惨叫只持续了半秒,他的身体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攥紧、向内坍缩!骨骼碎裂的“咔嚓”声清晰可闻,血肉瞬间被挤压成一团模糊的、不足篮球大小的暗红色肉球,啪嗒一声掉在地上,那悬浮的咖啡液人影也随之消散。

【违规判定:直视‘观测之痕’超过0.3秒。精神能量回收中…】

冰冷的、毫无感情的电子合成音,直接在林肆,以及所有还“幸存”的活物脑海中响起!

【警告!深渊回廊(γ-773扇区)已激活!】

【所有智慧生命单位,强制登录中…】

【新手引导副本随机分配… 祝各位‘玩家’…游戏愉快。】

“不!我不要!放我出去!”前台的张姐歇斯底里地哭喊着冲向消防通道大门。她的手刚碰到冰冷的金属门把手——

轰!

头顶巨大的水晶吊灯毫无征兆地砸落!数以百计的水晶棱柱如同最锋利的子弹,瞬间将她站立的地方覆盖!没有惨叫,只有一片令人牙酸的骨肉碎裂和晶体穿透的闷响。鲜血如同泼墨画般溅满了雪白的墙壁和“安全出口”的绿色标志。水晶碎片在血泊中折射着诡异的光芒。

【违规判定:试图脱离新手保护区。精神能量回收中…】

林肆浑身冰冷,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他看到项目经理老王,那个总是板着脸克扣他们奖金的男人,此刻正瘫坐在他的独立办公室里,肥胖的身体筛糠般抖动着。他面前的电脑屏幕上,一份未完成的“加班时长统计报告”文档,每一个字符都像活过来的蛆虫,疯狂地扭曲、蠕动、重组,最终变成一行行流淌着暗红色液体的诡异文字:

【规则一:新娘未至,红烛不可熄。】

【规则二:棺中异响,需以活人祭。】

【规则三:… …】

老王发出非人的嗬嗬声,眼球因为极度恐惧而暴突,死死盯着屏幕。他的皮肤下,仿佛有无数的东西在蠕动、隆起!紧接着,他的嘴巴、鼻孔、耳朵…甚至是眼眶里,猛地钻出无数细小的、惨白色的…纸人!它们扭曲着,发出“嘻嘻”的诡异笑声,瞬间爬满了老王全身!几秒钟后,原地只剩下一套皱巴巴的西装,里面塞满了蠕动的白色纸屑。

【违规判定:阅读不可名状规则超过两条。精神污染判定成功。回收…】

跑!必须跑!

林肆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最原始的求生本能。他猛地推开椅子,不顾一切地冲向那扇象征着死亡但也可能是唯一出路的消防通道大门!身后,办公室已经变成了地狱的展厅。悬浮的血滴、蠕动的文字、同事不成人形的残骸、满地爬行的纸屑…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和一种…冰冷的、非物质的、如同电路板烧焦般的诡异焦糊味。

他的手终于抓住了冰冷的金属门把手!用力一拧!

纹丝不动!仿佛焊死了一般!

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的心脏。

“呃…”就在这时,一阵撕裂般的剧痛猛地从他心口炸开!眼前的一切瞬间变得模糊、旋转。无数个通宵积累的疲惫、恐惧带来的巨大负荷、以及那来自星空之外的冰冷注视…所有的压力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他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发出的、如同破旧风箱般最后一下无力的抽搐。

咚。

林肆的身体僵硬了。视野迅速被黑暗吞噬。他最后看到的,是自己电脑屏幕上,那刚刚完成的、闪烁着微光的代码界面。屏幕保护程序不知何时启动了,一张模糊的、仿佛隔着水波和血色薄纱的…古代女子的婚纱照,一闪而过。照片上的女子低垂着头,看不清面容,只有一滴晶莹的泪珠,仿佛要穿透屏幕,滴落在他的指尖。

冰冷,无边无际的冰冷包裹了他。下坠感传来,不是坠向大地,而是坠向一片更深的、由无数扭曲光影和冰冷数据流构成的…深渊。

【目标个体:林肆(ID:γ-773-996-007)… 生命体征… 消失…】

【异常!检测到未知权限波动!来源:… 冥婚凶仪副本底层协议?… 登录坐标… 强制修正!… 登录…成功!】

【欢迎登录深渊回廊,异常登录者林肆。你的天赋是——】

那冰冷的电子音似乎卡顿了一下,随即被一个更加幽怨、仿佛带着无尽悲伤和一丝不易察觉急切的女子低语覆盖,如同最后的挽歌,萦绕在坠向黑暗的灵魂耳畔:

“…活…下去…”

紧接着,无边的黑暗彻底吞没了一切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