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忧茶馆的空气里,永远弥漫着一股让人骨头缝都发酥的暖香。不是那种腻人的脂粉气,是几十种陈年药草、古树茶叶和阳光烘烤木头混合起来的,带着点微苦回甘的、令人安心的味道。阳光从雕花木窗的缝隙里漏进来,被窗棂切割成细碎的金斑,在磨得发亮的木地板上懒洋洋地挪动。一切都慢悠悠的,连空气里漂浮的尘埃都打着旋儿,像是在跳一种古老的、不慌不忙的舞蹈。
我瘫在一张同样上了年头的藤编圈椅里,感觉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昨晚凶宅探险的后遗症还在:眼皮沉得像灌了铅,浑身上下每一块骨头都在发出无声的抗议,尤其是右手食指,碰一下都疼——那是试图从一堆玻璃碴子里抢救我那菠萝牌MAX Pro主板时,被碎屏边缘划拉出的口子。
更疼的是心。
“苏婆婆……”我哭丧着脸,把手里那个用纸巾包了好几层、依旧散发着“壮烈牺牲”气息的手机残骸小心翼翼地推过光滑的桌面,“您……您看还有救不?里面……里面可能有幽冥会的证据啊!还有……还有墨老板的高光时刻!虽然……虽然录得有点歪……” 最后几个字说得无比心虚。
苏婆婆坐在我对面,慢条斯理地拨弄着面前红泥小炭炉里的银炭。红亮的炭火映着她沟壑纵横、写满岁月却异常安详的脸。她没看那包“尸体”,只是用一把老旧的紫砂壶,往两只白瓷杯里注入琥珀色的茶汤。水声潺潺,热气氤氲,带着奇异的草木清香,瞬间抚平了空气中残留的、属于凶宅的阴冷和血腥味。
“喝茶,小凡。” 她声音温和得像晒暖的棉被,“安魂茶,定惊,安神,顺带……压压心疼。”
我心痛地瞅了一眼那堆碎片,认命地端起茶杯。滚烫的茶汤滑入喉咙,一股温润的暖流瞬间从胃里扩散开,神奇地熨帖了紧绷的神经和隐隐作痛的指尖。连脑子里那些尖叫的弹幕【损失惨重!】【流量梦碎!】【贫穷使我窒息!】都暂时消停了不少。
“证据嘛,”苏婆婆这才抬眼,目光平静地扫过那包纸巾,“幽冥会那帮崽子,做事不会留那么明显的把柄在凡物上。至于墨宸那小子的高光……” 她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弯了一下,带着点洞悉一切的促狭,“他那张脸,印脑子里比存在手机里牢靠。碎了也好,省得招祸。”
我:“……” 感觉心口又被扎了一刀。您老说得轻巧!那可是我吃饭的家伙!
就在这时,茶馆角落那台老旧的、外壳漆皮都剥落了的彩色电视机屏幕,“滋啦”一声,毫无预兆地亮了起来。没有插电,没有信号源。屏幕上雪花点疯狂跳动,然后猛地稳定下来,跳出一个无比熟悉的、色彩饱和度爆表的购物频道画面!一个穿着亮片西装、梳着油头的男主持人正唾沫横飞地推销一款“八心八箭恒久远”的……玻璃钻戒。
紧接着,一个半透明的身影,穿着那件标志性的碎花的确良衬衫,梳着整整齐齐的发髻,如同从电视机屏幕里钻出来一般,轻飘飘地悬浮在屏幕上方。正是阿飘姐。
“哎呀!小凡!苏婆婆!”阿飘姐的声音带着电流的滋啦声,但丝毫不影响她语气里的亢奋,“你们快看!快看这钻戒!像不像昨晚那女鬼执念的那个?啧啧啧,98!只要98!假得都这么有性价比!早知道我当年……”她说到一半,似乎想起自己已经是个鬼了,声音顿住,但立刻又找到了新话题,“对了对了!昨晚录像呢?发我一份啊!我剪个鬼畜!标题我都想好了:‘一指碎怨念!鬼王教你如何优雅驱邪!’配上这个钻戒广告当背景音乐,绝了!”
我嘴角抽搐,默默地把桌上那包纸巾裹着的“尸体”往她悬浮的方向推了推,悲壮地说:“阿飘姐……它……它壮烈了。”
阿飘姐的身影明显僵了一下,两颗由雾气构成的、充当眼睛的光点难以置信地“瞪”着那堆碎片:“碎……碎了?!哎哟我的天!我的百万流量爆款啊!”她的声音瞬间拔高,带着破音的痛心疾首,“林小凡!你……你败家啊!墨老板!都怪你!你袖子甩那么帅干嘛!赔钱!必须赔钱!”
“聒噪。” 一个清冷、带着明显嫌弃的声音,如同冰珠落入玉盘,从茶馆光线最昏暗的角落传来。
墨宸不知何时已经斜倚在靠墙的一张竹榻上,依旧是那身宽大的玄色古式袍服,与这充满生活气息的老茶馆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融合。他手里把玩着一个……最新款的菠萝牌Ultra手机。超大的曲面屏反射着冷光,流畅的金属边框透着科技感。屏幕上是绚烂的游戏画面,他修长苍白的手指正以一种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在屏幕上点划滑动。
他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阿飘姐的尖叫和我悲痛的控诉只是背景噪音。指尖划过屏幕,带起一道炫目的技能光效,游戏里传来“Ultra Kill!”的系统提示音。
“赔钱?”墨宸终于舍得从屏幕上移开一丝目光,那双半眯的凤眸慵懒地扫过阿飘姐激动的虚影,最终落在我身上,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看土包子的倨傲,“凡物,脆弱如尘。碎了,便碎了。” 他指尖轻轻一点,屏幕上又爆出一个华丽的击杀特效,“此物尚可,屏大,不费眼。”
我看着他手里那台闪闪发光、一看就价格不菲的菠萝Ultra,再看看我桌上那堆散发着“贫穷气息”的碎片,一股巨大的悲愤混合着浓浓的酸味直冲天灵盖!凡物?!脆弱如尘?!他拿着最新款说风凉话!我!我……我忍!
“好了好了,都消停会儿。”苏婆婆适时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特的安抚力量,瞬间压下了茶馆里无形的硝烟。她拿起茶壶,又给我续了一杯安魂茶,琥珀色的茶汤在杯子里打着旋儿。“小凡啊,凶宅的事,你做得不错。看清了执念,揪出了幽冥会埋的钉子,这份眼力,很特别。”
她放下茶壶,布满皱纹的手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浑浊却异常清明的眼睛看向我,眼神变得郑重起来:“不过,你这双眼睛……看到的世界,可比普通人看到的要麻烦得多,也危险得多。有些规矩,有些门道,得让你心里有个数了。省得以后,再遇上事儿,抓瞎。”
来了!我精神一振,顾不上心疼手机了,赶紧坐直身体,摆出当年高考听重点的架势。终于要揭开这个“真实世界”的神秘面纱了吗?
“先从你昨晚遇到的‘东西’说起吧。”苏婆婆啜了一口茶,慢悠悠地开口,“你看到的那些飘来飘去的影子,我们一般统称‘灵体’,或者按老话儿说,叫‘鬼’。但鬼跟鬼,差别可大了去了。”
“最常见的是‘游魂’。”她指了指窗外阳光下游荡的、几乎淡得看不清的虚影,“多是刚死不久,没什么大执念,浑浑噩噩,过阵子就自己散了,或者被阴风一吹,就没了。无害,顶多让你觉得身边凉飕飕的。”
“再厉害点的是‘怨灵’。”苏婆婆的目光变得有些凝重,“像你昨晚遇到的赵小兰那种。死前有强烈的怨气、执念,或者遭遇了极大的不公、痛苦。这股子怨气撑着他们‘留’下来,成了气候。怨气越深,本事越大,也越容易伤人害人。不过,大部分怨灵,执念其实很单一,就像赵小兰,认准了‘负心汉’这一个点,找到根源,化解了,也就散了。怕就怕……”她顿了顿,“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催化,就像幽冥会做的那样,那危害就大了。”
我连连点头,想起赵小兰胸口那个恶心的蛇形符文,还有那差点把我抽成两半的怨念鞭子,心有余悸。
“还有一种,叫‘地缚灵’。”苏婆婆的目光转向还在电视机上方、对着那款98块钻戒广告唉声叹气的阿飘姐,“阿飘就是。这类鬼魂,执念往往跟某个特定的地方绑死了。可能是死在那儿,也可能是生前最放不下那地方的人或事。像阿飘,她的执念就是这栋老楼,还有……嗯,她的老王。”苏婆婆无奈地笑了笑,“地缚灵离不开那个地方,力量也受地域限制。但好处是,在自己的地盘上,他们往往‘门儿清’,是活地图,也是情报贩子。”她意有所指地看了我一眼。
阿飘姐立刻来了精神,挺了挺(并不存在的)胸脯:“那是!婆婆说得太对了!小凡,以后这片儿有啥风吹草动,找你飘姐!保证……哎!快看!主持人换人了!这个钻戒好像更闪了!”
我和苏婆婆:“……”
墨宸那边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仿佛从鼻子里哼出来的嗤笑。
苏婆婆摇摇头,继续道:“至于再往上……就是‘厉鬼’了。怨气冲天,凶性难驯,甚至能害人性命,制造更大的怨念。昨晚赵小兰最后被符文催化失控的状态,就有点摸到厉鬼的门槛了。这种玩意儿,就不是靠嘴炮能解决的了,得靠真本事,或者……”她瞥了一眼角落里的墨宸,“靠更硬的后台。”
“而像墨宸这样的……”苏婆婆放下茶杯,语气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他是‘鬼王’。这称呼不是白叫的。那是真正在幽冥血海里趟过,执掌过一方阴域,靠无边业力和通天修为凝聚的‘位格’。哪怕现在……”她顿了顿,没往下说,“那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寻常的鬼怪,在他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他逸散出的一丝气息,对普通鬼魂而言,就像……嗯,就像你站在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口边上。”
我下意识地看向墨宸。他依旧专注地打着游戏,屏幕的光映着他俊美却冷漠的侧脸,指尖操作快得只剩残影。昨晚他那轻描淡写一指碎怨念、一划破邪符的画面瞬间在脑海回放。火山口……这比喻,真特么贴切!同时也让我后背有点发凉。合着我天天跟一座移动活火山同居?还是脾气不太好的那种?
“那……阴间办事处是啥?”我赶紧抛出下一个问题,试图转移一下对“活火山”的恐惧,“听着像……地府居委会?”
“噗……”阿飘姐在电视机上方笑出了电流声,“居委会?小凡你这形容绝了!不过……好像也差不多?”
苏婆婆也被逗乐了,脸上的皱纹舒展开:“差不多是那个意思,但管得更宽,也更……官僚。”她语气带着点无奈的笑意,“你可以把它理解成维持阴阳两界基本秩序的一个官方机构。处理滞留阳间的鬼魂登记、引渡;调解一些跨界的纠纷;监控一些可能打破平衡的事件,比如幽冥会搞的那些邪门歪道。”
她指了指茶馆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类似老式邮筒的木箱子,上面用朱砂画着一些看不懂的符文:“喏,那就是个‘信箱’,偶尔会有办事处的‘邮差’来送个通知什么的。他们的‘人’,穿着打扮……嗯,比较有特色,你以后见到就知道了。特点就是古板,效率低,规矩多如牛毛,填个表都能填到地老天荒。不过,他们手里掌握着‘生死簿’的副本和一些阴司法器,真较起真来,也不好惹。算是……规则内的秩序维护者吧。”
邮差?古板?填表?这画面感……我脑子里立刻浮现出穿着清朝官服、拿着平板电脑、一脸严肃地让我填写《关于意外获得阴阳眼及钛合金狗眼的说明及保证书》的场景。有点惊悚,又有点莫名的滑稽。
“那阳间守护者呢?”我追问,“像您这样的?”
苏婆婆点点头,又摇摇头:“算是吧。不过我们这‘守护者’,可没什么正经编制,松散得很。就是一些像老婆子我这样,有点祖传的手艺,或者意外得了些本事,又看不惯那些魑魅魍魉祸害人间的老家伙们,自发凑在一起,互相帮衬着,处理一些阴间办事处顾不上、或者懒得管的‘脏活累活’。”她叹了口气,眼神有些悠远,“比如盯着点幽冥会这样的毒瘤,帮帮那些被执念困住的可怜魂儿,偶尔……也提携一下像你这样不小心掉进坑里的愣头青。”
她看向我,眼神变得格外严肃:“小凡,这就是我要跟你说的重点。你这双眼睛,‘阴阳眼’能看到灵体,‘钛合金狗眼’能洞察执念、弱点甚至……糗事,”说到“糗事”时,苏婆婆的嘴角又忍不住抽动了一下,“这种能力,极其罕见。罕见,就意味着是宝贝,也意味着……是麻烦。”
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麻烦?”
“大麻烦。”苏婆婆肯定地说,“对幽冥会来说,你这双眼睛就是他们邪术的克星,是他们‘造神’计划最大的阻碍和……最完美的工具!他们做梦都想把你抓去,要么挖了你的眼睛,要么用邪法控制你,让你成为他们的‘人形探测器’!昨晚凶宅的事,只是开始。他们既然在你身上看到了价值,就绝不会善罢甘休!”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上脊梁骨!挖眼睛?人形探测器?我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双眼。昨晚那种被冰冷注视、被当成猎物的感觉又回来了!
“不止幽冥会,”苏婆婆的声音低沉下去,“阴间办事处里,也不是铁板一块。有些家伙,对你这能窥探‘本源’的能力,恐怕也会生出些别的心思。还有那些隐藏在暗处的、觊觎阴阳两界缝隙里好处的老妖怪们……你这双眼睛,在他们眼里,就是黑夜里的探照灯,太显眼了!”
茶馆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红泥小炉里银炭燃烧发出的轻微噼啪声,阿飘姐电视机里主持人夸张的“只要98!”的呐喊,以及墨宸那边游戏技能释放的华丽音效。阳光依旧温暖,茶香依旧醉人,但我却感觉如坐针毡,仿佛被无数双看不见的眼睛在黑暗中窥视着。
“那……那我该怎么办?”我的声音有点发干,“总不能……把眼睛抠了吧?”
“抠了也没用。”角落里,墨宸清冷的声音突兀地响起。他终于暂时放下了手机,那双幽深的凤眸转向我,带着一丝看穿本质的冷漠,“契约已成,气息相连。眼瞎了,印记也消不掉。”
契约?我猛地想起那晚在公寓,为了保命跟他签下的不平等条约!包三餐!代打游戏!合着这玩意儿还是终身制的?还带追踪定位功能?
苏婆婆点点头,印证了墨宸的话:“墨宸说得对。契约在,你身上就带着他的‘标记’。这标记在普通人眼里没什么,但在有道行的存在眼里,就像黑夜里的灯塔。它既是你的护身符——等闲鬼怪不敢靠近他气息笼罩的范围,也是你的催命符——那些真正想动你的、不怕他的东西,能顺着这标记轻易找到你。”
我:“……” 合着我就是个绑定了顶级VIP(鬼王级)的同时也绑定了顶级仇恨值的活靶子?!
“所以,”苏婆婆看着我瞬间垮掉的脸,话锋一转,语气缓和下来,“躲是躲不掉的。想活下去,想活得安稳点,就得学着用你这双眼睛,学着去‘看’,去‘分辨’,去‘应对’。至少,在麻烦找上门的时候,知道该往哪儿跑,该找谁哭。”
她从桌子下面摸出一个小布包,解开系绳,里面是几样不起眼的小东西:几枚边缘磨得光滑的铜钱(上面还沾着可疑的绿色锈迹),一小叠裁剪整齐的黄色符纸(纸质粗糙,边缘毛毛躁躁),一小块黑乎乎、像是某种动物爪子晒干的东西(散发着一股难以形容的腥臊味),还有一小瓶装着浑浊液体的玻璃瓶(里面似乎泡着几粒发霉的米?)。
“喏,拿着。”苏婆婆把布包推到我面前,“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儿,老婆子自己鼓捣的。铜钱是压惊的,遇到小游魂骚扰,或者感觉心慌气短的时候,攥在手心里。符纸是‘净尘符’,找点干净的水(自来水就行),把它化开,洒在觉得‘不干净’的地方,能驱散点晦气。这黑爪子是黑狗爪尖儿,晒干碾碎了,遇到那种死皮赖脸缠着你的小鬼,撒一点,能吓跑它们。这瓶……是‘安魂水’的稀释液,心神不宁的时候喝一小口,别多喝,劲儿大。”
我看着眼前这堆像是从城乡结合部跳蚤市场淘来的“法器”,嘴角疯狂抽搐。铜钱压惊?净尘符洒水?黑狗爪子粉?还有这瓶看起来像巫婆毒药的“安魂水”……这跟我想象中仙风道骨、挥手间符箓金光乱闪的“守护者”形象,差距是不是有点太大了?
“苏婆婆……这……这靠谱吗?”我捏起一枚铜钱,入手冰凉,上面绿锈斑斑,怎么看都像是刚出土的文物,“这铜钱……不会是刚从哪个坟头刨出来的吧?”
“啧,你这孩子,不识货!”苏婆婆没好气地白了我一眼,“正经八百的乾隆通宝!虽然品相差了点,但埋在灶灰里吸了十年的人间烟火气,最是能安魂定魄!比那些机器压出来的新钱顶用多了!”
“那这符纸……”我拿起一张,纸质粗糙得能当砂纸用,上面用朱砂画着歪歪扭扭、像是幼儿园小朋友涂鸦的符文,“这画的……是鸡爪子?”
“是敕令!驱邪敕令!懂不懂?!”苏婆婆有点恼羞成怒,“老婆子眼神不好使了,画得潦草了点,但心诚则灵!管用就行!嫌丑你自己画去!”
“还有这黑狗爪子……”我捏着鼻子,嫌弃地用两根手指拎起那块黑乎乎的东西,一股浓烈的、难以形容的腥臊味直冲脑门,“这味儿……也太冲了吧?确定不会把鬼熏跑的同时也把我自己熏晕过去?”
“废话!不味儿大能吓鬼吗?!”苏婆婆拍了下桌子,“纯正乡下老黑狗!看家护院咬过黄皮子的!阳气足着呢!你当是喷香水呢?!”
“那这安魂水……”我拿起那个小玻璃瓶,对着光看了看,浑浊的液体里泡着几粒发胀发霉的米粒,还有一些不明絮状物,“这……这能喝?喝了不会直接去见马克思吧?”
“爱喝不喝!”苏婆婆一把将小瓶夺了回去,气呼呼地塞回布包,“好心当成驴肝肺!老婆子这点压箱底的玩意儿,别人求都求不来!你个不识好歹的小兔崽子!不要拉倒!”
“别别别!婆婆!我要!我要!”我一看老太太真生气了,赶紧认怂,一把将那个散发着“乡土神秘学”气息的布包抢过来,死死抱在怀里,脸上挤出谄媚的笑容,“我要!我要!谢谢婆婆!您老出品,必属精品!一看就是……呃……古朴大气!底蕴深厚!返璞归真!”
苏婆婆哼了一声,脸色稍霁:“这还差不多。省着点用,材料不好找。”
我抱着布包,心里五味杂陈。这堆玩意儿……真能对付幽冥会?感觉还不如我念二十四字真言靠谱……
“对了,”苏婆婆像是想起什么,又补充道,眼神带着点幸灾乐祸,“最近阴间办事处好像在搞什么‘厉鬼普查’还是‘灵体登记’运动,人手不够,到处抓壮丁。你这双眼睛,在他们那儿估计也挂上号了。搞不好过几天,就会有穿着打扮‘有特色’的‘邮差’上门,找你填表登记‘异能信息’什么的。你……自求多福吧。”
“填……填表?!”我眼前一黑,瞬间脑补出穿着清朝官服、拿着平板电脑的鬼差,一脸严肃地问我:“姓名?年龄?阴阳眼度数?钛合金狗眼分辨率多少?能看到鬼怪糗事的有效距离是多少米?请如实填写,如有虚假,后果自负……”
这日子没法过了!
“还有,”苏婆婆的目光飘向角落里又开始专注于游戏的墨宸,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墨宸那小子……你跟他住一块儿,多留个心眼。他身上的‘东西’,比你想象的还要麻烦。契约是双刃剑,能护着你,也可能……伤着你。尤其在他力量不稳的时候。”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墨宸斜倚在竹榻上,屏幕的光映着他完美的侧颜,指尖在屏幕上划出流畅的弧线,姿态慵懒而专注。可就在他指尖划过屏幕的瞬间,我右眼的“狗眼”像是被什么东西刺激了一下,视野边缘极其短暂地闪过一道极其细微的、暗紫色的扭曲裂痕,如同空间被无形的力量撕开了一道微不可查的口子,又瞬间弥合。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刺骨的悸动感,顺着那惊鸿一瞥的裂痕传递过来,让我心脏猛地一缩!虽然只有一瞬,却比昨晚面对赵小兰的怨念鬼影时感受到的寒意更加纯粹、更加……令人绝望。
【警告!检测到高位格空间异常扰动!能量层级:???(超出分析上限)关联目标:墨宸!】
【状态:极度不稳定!危险!远离!】
猩红的弹幕疯狂刷过视野。
我抱着那个乡土法器布包的手,下意识地收紧,指关节捏得发白。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苏婆婆的“小”课堂结束了。阳光依旧温暖,茶香依旧醉人,阿飘姐还在电视机前对着钻戒广告啧啧称奇。
但我怀里抱着的,不再仅仅是一堆疑似“坟头铜钱”和“狗爪子粉”的法器。
那是一个烫手山芋。
一个用我的破手机和未知恐惧换来的、关于这个“真实世界”冰冷真相的……烫手山芋。
麻烦,才刚刚开始。而我的“眼睛”,就是这一切麻烦的源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