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irst Blood!”
“Double Kill!”
“Triple Kill!”
“Quadra Kill!”
“Penta Kill!!!”
激昂到破音的系统女声，伴随着震耳欲聋的技能音效，如同爆豆子般从客厅角落里炸开。手机屏幕的光映着墨宸那张俊美却毫无波澜的脸，他苍白修长的手指在菠萝Ultra光滑的曲面屏上快得只剩残影，每一次点划都带起一片绚烂到晃眼的技能光效。屏幕里，他操控的那个身着华丽古风战甲的游戏角色，正以一种近乎非人的走位和操作，在敌方五人包围中七进七出，砍瓜切菜。
“Aced！（团灭！）”
伴随着最后一声系统宣告，屏幕定格在敌方水晶爆炸的绚烂动画上。硕大的“Victory！”弹了出来。
墨宸随手将手机往旁边的竹榻上一丢，发出“啪嗒”一声轻响。他慵懒地往后一靠，宽大的玄色袍袖滑落，露出一截线条流畅的小臂。那双半眯的凤眸扫过屏幕上的战绩（26/0/3），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扯了一下，带着一丝“理所应当”的无聊和“索然无味”的傲慢。
“啧，蝼蚁。”清冷的点评，如同冰珠落玉盘。
我瘫在客厅另一头那张快要散架的单人沙发里，抱着我那屏幕碎成蛛网、用透明胶带勉强粘住的备用笔记本，正跟一份永远也填不完的电子报表殊死搏斗。听到墨老板这凡尔赛到突破天际的发言，以及那声毫不怜惜的手机“啪嗒”声，嘴角忍不住疯狂抽搐。
“我说墨老板，”我头也不抬，手指在键盘上敲得噼啪响，试图用吐槽掩盖内心的酸葡萄，“您老下手轻点成吗？那菠萝Ultra顶我仨月工资！摔坏了您赔啊？还有，打个青铜局虐菜，至于这么高调吗？‘蝼蚁’？您老这用词，不知道的还以为您刚从哪个上古战场凯旋呢！”
话音刚落。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刺骨的寒意，毫无征兆地，如同极地风暴般瞬间席卷了整个客厅！
不是物理上的降温，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带着铁锈血腥和绝望硝烟味道的“气息”！空气仿佛瞬间凝固、粘稠，沉重得让人窒息！头顶那盏本就接触不良的老旧白炽灯，“滋啦”一声，疯狂地明灭闪烁起来，灯光变得惨绿、暗红，如同鬼火！
我敲键盘的手指猛地僵住！一股冰冷的电流顺着脊椎骨窜上天灵盖，头皮瞬间炸开！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骤停了一拍！右眼的“狗眼”像是被投入冰水的烙铁，瞬间刺痛，视野边缘疯狂弹出猩红的弹幕：
【警告！检测到高位格能量异常波动！】
【能量属性：极度阴寒！高度凝聚！带有强烈毁灭意志！】
【来源：墨宸！】
【状态：力量核心轻微失控！危险等级：中高！】
“卧槽！”我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从沙发里弹了起来，带翻了手边的半罐可乐。褐色的液体泼洒在键盘和报表上，发出“滋滋”的轻响，但我根本顾不上！眼睛死死盯向角落里的墨宸！
只见墨宸依旧保持着斜倚在竹榻上的姿势，但周身的气场已经完全变了！
他低垂着头，额前几缕墨色的碎发垂落，遮住了眉眼。那双骨节分明、刚刚还在屏幕上指点江山的手，此刻正死死地攥着身下竹榻的边缘！坚硬的竹篾在他苍白的指节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呻吟，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捏得粉碎！
一股肉眼可见的、极其稀薄却令人心悸的暗紫色气流，如同失控的毒蛇，正不受控制地、丝丝缕缕地从他身体里逸散出来！那气流扭曲着，盘旋着，所过之处，空气都发出细微的、仿佛被腐蚀的“滋滋”声！竹榻表面，接触到他指缝间逸散气流的地方，瞬间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更可怕的是他的眼睛！
虽然被碎发遮挡，但在那疯狂闪烁、如同接触不良鬼火般的惨绿灯光下，我右眼的“狗眼”捕捉到了一闪而逝的景象！
那不再是慵懒半眯的凤眸！而是完全睁开的！瞳孔深处，不再是幽深的黑色，而是燃烧着两簇冰冷的、仿佛来自九幽地狱最深处的——暗紫色火焰！
那火焰没有任何温度，只有纯粹的、毁灭一切的暴戾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跨越了无尽岁月的、刻骨铭心的悲伤！
【警告！检测到异常精神波动！】
【精神碎片：战争！背叛！毁灭！】
【情绪峰值：暴怒（90%）、悲伤（新出现！10%）】
【关联记忆碎片：正在强制读取…（高风险！）】
猩红的弹幕如同瀑布般刷过视野！伴随着这警告，一股狂暴的、冰冷的精神洪流，如同失控的列车，顺着那逸散的暗紫色气息，狠狠撞进了我的脑海！
“轰——！！！”
视野瞬间被撕裂！办公室的破沙发、闪烁的鬼火灯、泼洒的可乐、墨宸失控的身影……一切现代景象如同劣质的幕布般被粗暴扯碎！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血色炼狱！
天是铅灰色的，沉甸甸地压下来，仿佛随时要塌陷。大地龟裂，焦黑，冒着缕缕带着硫磺恶臭的黑烟。刺鼻的血腥味和尸体烧焦的糊味混合在一起，浓烈得令人作呕，几乎凝成实质，堵住口鼻！
目之所及，是尸山！是血海！
断裂的兵器斜插在泥泞的血土里，残破的旌旗在带着火星的腥风中无力地卷动。无数穿着破烂甲胄、身体残缺不全的“人”形生物，像被收割的麦子般倒伏着，层层叠叠，一直蔓延到视野尽头。有些还在微微抽搐，发出微弱的、不似人声的哀嚎。暗红色的血液汇聚成粘稠的溪流，在焦黑的土地上蜿蜒流淌，汇聚成一个个冒着气泡的、令人作呕的血洼。
喊杀声！金铁交鸣声！临死的惨嚎声！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耳膜！震得人灵魂都在颤抖！
这不是特效！不是电影！是身临其境的、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真实到令人崩溃的古代战场！
“杀——！！！”
一声凄厉到极致的怒吼，如同濒死野兽的咆哮，猛地在我耳边炸响！
一个身影，如同浴血的魔神，猛地闯入我的视野！
是墨宸！
但又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沉迷手游、嫌弃外卖的墨宸！
他穿着一身残破不堪的玄色重甲，甲胄上布满了刀劈斧凿的深痕，沾满了暗红发黑的血污和碎肉！长发凌乱地披散着，沾满了血块和泥土，几缕黏在同样染血的、棱角分明却写满无尽疲惫和狂怒的脸上！
他手中握着一柄造型古朴、通体缠绕着实质般暗紫色火焰的长剑！那火焰冰冷刺骨，却带着焚毁一切的毁灭气息！剑身早已被厚厚的血垢覆盖，只有锋刃处，那暗紫色的火焰依旧在吞吐、燃烧！
他正被包围！数十名身着统一制式暗红铠甲、手持长戈利刃的士兵（不，那感觉更像是某种被操控的傀儡！动作僵硬，眼神空洞，散发着不祥的阴邪气息！）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向他！长戈如林，闪烁着幽冷的寒光，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刺向他周身要害！
“滚开！！！”
墨宸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如同受伤的孤狼！他手中那燃烧着暗紫火焰的长剑猛地横扫而出！
“轰——！！！”
一道凝练到极致、仿佛能切割空间的暗紫色弧形剑芒，如同死神的镰刀，骤然爆发！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空间被强行撕裂的“嗤啦”声！
剑芒所过之处，空气被瞬间抽干！冲在最前面的十几名红甲士兵，连同他们手中的长戈，如同被投入绞肉机的豆腐，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在暗紫色的火焰中无声无息地化为飞灰！连一丝残渣都没剩下！
然而，更多的红甲士兵如同没有知觉的蚁群，踩着同伴（如果那些飞灰还能算同伴的话）的“尸体”，再次悍不畏死地扑上！他们的眼神依旧空洞，动作依旧僵硬，仿佛只是执行杀戮命令的机器！
“呃啊——！”
墨宸发出一声压抑着巨大痛苦的闷哼！他握剑的手臂猛地一颤！那燃烧着暗紫火焰的长剑上，几道细微的、如同蛛网般的黑色裂纹，极其突兀地在他剑柄附近的剑身上蔓延开来！一股更加狂暴、更加不受控制的暗紫色能量，如同失控的洪流，从那些裂纹中疯狂喷涌而出！
他周身的空间，因为这股失控的能量而剧烈地扭曲、波动！仿佛随时会崩塌！
就在这能量失控、空间扭曲的瞬间！
我右眼的“狗眼”，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拖拽，穿透了混乱的战场，穿透了狂暴的能量风暴，猛地聚焦在墨宸那双燃烧着暗紫火焰的眼眸深处！
在那毁灭一切的暴怒火焰之下，在那无尽的疲惫和狂乱之中……我“看”到了！
一丝极其细微、却无比清晰的——
悲伤！
那不是对死亡的恐惧，不是对敌人的憎恨。那是一种更深沉、更刻骨的悲伤！像是失去了最珍视的宝物，像是被最信任的人从背后捅了一刀，像是……眼睁睁看着自己守护的一切在眼前崩塌、毁灭，却无能为力！
那悲伤，如同万年玄冰，深藏在他灵魂的最底层，被无尽的暴怒和毁灭意志强行冰封！此刻，在力量失控的缝隙里，被我的“狗眼”窥见了一瞬！
【警告！强制读取高危记忆碎片！精神冲击过载！】
【检测到核心悲伤印记！关联：背叛！守护！失去！】
【危险！立刻中断连接！】
“呃——！” 脑海如同被重锤狠狠砸中！剧痛袭来！眼前血色的战场景象如同碎裂的镜子般片片剥落！那股冰冷的、令人窒息的悲伤洪流瞬间退去！
我猛地捂住刺痛的右眼，身体不受控制地踉跄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响！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T恤！心脏狂跳得像是要炸开！
刚才那是什么？！那尸山血海！那燃烧着暗紫火焰的长剑！那无穷无尽的杀戮！还有墨宸眼中那深不见底的悲伤……
这就是他的过去？一个……被背叛的、在尸山血海里挣扎的……鬼王？
客厅里，那惨绿暗红的鬼火灯光不知何时已经稳定下来，恢复了正常的昏黄。空气中那股粘稠的血腥硝烟味也消失了，只剩下可乐泼洒的甜腻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焦糊味？
我惊魂未定地抬头看去。
墨宸已经重新坐直了身体。他低垂着头，额前的碎发依旧遮住了眉眼。但周身那股失控逸散的暗紫色气流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攥着竹榻边缘的手也松开了，只是那被他抓握的地方，赫然留下了五个清晰的、如同烧焦般的黑色指印！竹篾扭曲变形，边缘还冒着丝丝缕缕几乎看不见的白烟。
他沉默着。客厅里只剩下我粗重的喘息声。
过了好几秒，他才缓缓抬起头。
碎发下露出的眼睛，已经恢复了平日的幽深和慵懒。那燃烧的暗紫火焰消失了，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墨色，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看不出丝毫波澜。仿佛刚才那毁天灭地的暴怒和那惊鸿一瞥的悲伤，都只是我的幻觉。
他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袍袖，动作优雅从容。然后，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如同冰冷的探针，毫无情绪地扫向我。
“你，”他薄唇微启，清冷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的理所当然，“看见什么了？”
那语气，平淡无波。但其中蕴含的冰冷压力，却比刚才失控的力量更让我感到窒息！
我看见什么了？我看见尸山血海！我看见你一剑灭杀十几人！我看见你眼中的悲伤！我看见你剑上的裂痕！
这些话在我喉咙里翻滚，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右眼还在隐隐作痛，脑海里残留的战场轰鸣和血腥味让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直觉疯狂地尖叫：不能说！说出来会死！
“我…我……”我咽了口唾沫，声音干涩发紧，脑子飞速运转，试图找一个合理的、不那么刺激这位移动火山神经的解释，“我…我看见你…你游戏打得太激动…把…把竹榻抓坏了？” 我指了指他手边那五个焦黑的指印。
墨宸的目光顺着我的手指，落在那五个指印上。他沉默地看了两秒。
然后，极其轻微地、仿佛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凡物。”他收回目光，重新落回被他丢在竹榻上的菠萝Ultra，仿佛那五个烧焦的指印只是微不足道的灰尘。他拿起手机，指尖随意地点亮屏幕，屏幕保护程序亮起，是游戏里的古风角色壁纸。“脆弱。”
他淡淡地吐出两个词，算是给刚才那场足以让普通人精神崩溃的能量失控下了定论。然后，指尖滑动，解锁，似乎准备开始下一局游戏。
危机……解除了？
我紧绷的神经稍微松懈了一点，靠着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感觉浑身力气都被抽干了。后背的冷汗被墙壁的冰冷一激，让我打了个寒颤。
就在这时。
“滋啦……滋啦……”
一阵微弱的电流声，伴随着闪烁的雪花，从客厅那台老旧的电视机方向传来。紧接着，阿飘姐那带着点失真、但清晰无比的声音（她现在可是自由灵，音质升级了！）从电视机喇叭里响起，充满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
“哎呀呀！打完了？这么快？我刚把除螨仪下单！还抢到了前一百名的豪华大礼包呢！” 她的半凝实身影没出现，估计正忙着网购，“小凡？你咋坐地上了？被墨老板的‘王霸之气’震到了？墨老板！刚才那气势！绝了！跟电视剧里演的那种绝世高手发功似的！就是……嗯……灯闪得有点费眼睛！还有……”
她顿了顿，似乎调整了一下语气，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和……八卦：“……刚才……我好像……感觉到一点点……特别特别特别古老……特别悲伤……特别……嗯……像言情剧里男主角被女主误会然后黑化那种……的气息？墨老板……您……没事吧？”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碎裂声。
墨宸手里那台菠萝Ultra最新款、号称康宁大猩猩十代玻璃的曲面屏上，以他指尖点按的位置为中心，瞬间蔓延开一片蛛网般的裂痕！
裂痕在屏幕保护程序里那个英姿飒爽的古风游戏角色脸上，狰狞地绽开。
客厅里，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电视机喇叭里，阿飘姐后知后觉的、带着点尴尬的电流声：“呃……那个……信号好像不太好……我先挂了哈！你们……继续？”
墨宸缓缓地、缓缓地抬起头。那双刚刚恢复平静的幽深凤眸，再次眯了起来，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先是钉在电视机屏幕上（屏幕瞬间黑屏），然后，慢慢转向了靠着墙、一脸“不关我事”表情、但身体已经僵硬如石雕的我。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
一股比刚才失控时更加隐晦、却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低气压，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
我抱着我那碎屏笔记本，看着墨宸手里那台同样裂屏的菠萝Ultra，再看看黑屏的电视机……
一股巨大的、荒诞的、槽点多到爆炸的无力感，混合着对“赔钱”的深切恐惧，再次席卷了我。
悲伤？过去？战场？背叛？
在阿飘姐精准踩雷的八卦和两台碎屏手机面前……
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生活（和做鬼）的艰难，果然总是体现在……碎屏和赔钱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