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啦……滋啦……”
熟悉的电流杂音，混合着激昂的电视购物腔调，顽强地穿透了我卧室的门板。
“……999！只要999！超静音破壁机带回家！豆浆米糊冰沙奶昔！一机搞定！前五十名打进电话！再送！再送价值299的豪华养生大礼包！家人们！手快有！手慢无啊！”
我痛苦地把脑袋埋进枕头，发出濒死般的呻吟。凌晨三点。阿飘姐的“午夜购物电台”准时开播。自从升级成自由灵，她对高清购物频道的热爱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变本加厉，甚至开始研究起了破壁机的转速和养生大礼包的性价比。
“阿飘姐——”我拖着长音，声音带着浓浓的绝望，“破壁机……求放过！996的社畜只想睡觉！养生？我拿命养行不行？”
门外的声音顿了顿，随即阿飘姐那带着升级版清晰度的声音（自由灵音质就是好！）穿透门板，带着恨铁不成钢的痛心疾首：“小凡！你这孩子！姐是为你好！你看你那脸色！跟停尸房冻了仨月似的！打点豆浆补补气血！姐跟你说，这个破壁机它……”
“叮铃铃——！”
一阵刺耳的老式电话铃声，如同救世主般骤然响起，粗暴地打断了阿飘姐的安利！是客厅那部苏婆婆给的、据说是“阴阳两界通用款”的座机！
我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冲出卧室。阿飘姐的半凝实身影正飘在电视机前，一脸被打断的不爽，对着电话机方向翻了个白眼（现在她翻白眼可清晰了！）。
我扑过去抓起听筒：“喂？苏婆婆？”
“小凡啊，”苏婆婆温和但略带一丝凝重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背景音里似乎还夹杂着某种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哭泣声？“睡了吗？没睡的话，来茶馆一趟。有点‘小’事，得麻烦你跟墨宸跑一趟。”
“小”事？苏婆婆嘴里的小事，通常意味着“麻烦大了”。我心头一紧，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角落里抱着菠萝Ultra（屏幕裂痕依旧醒目）打游戏的墨宸。后者眼皮都没抬一下，指尖在屏幕上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游戏里传来“Shut down！”的系统提示音。
“好……马上到。”我挂了电话，认命地开始套外套。
阿飘姐立刻凑了过来，八卦之魂熊熊燃烧：“苏婆婆？啥事儿？是不是又有大活儿了？带我一个！姐现在可是自由灵！能帮上忙了！保证不拖后腿！……顺便帮我看看茶馆有没有那个999的破壁机现货？有的话帮我留一台！”
我：“……”
***
忘忧茶馆。
空气里依旧弥漫着安魂茶暖融融的草木香气，但气氛却有些不同寻常。角落里，一个穿着时髦、妆容精致却哭花了眼线的年轻女孩正抽抽噎噎地抹着眼泪，肩膀一耸一耸。她旁边坐着一个穿着格子衬衫、头发乱糟糟、顶着两个巨大黑眼圈的年轻男人，正一脸愁苦地搓着手。
“苏婆婆……您…您可得帮帮我们啊！”女孩带着哭腔开口，声音发颤，“再这样下去…我们‘作死小分队’就彻底凉了！账号要封！人…人也要疯了！”
苏婆婆坐在主位，慢悠悠地给两人倒上安魂茶：“莫急，莫急，喝口茶，慢慢说。小凡，墨宸，坐。”
我和墨宸在对面坐下。墨宸依旧抱着他的裂屏菠萝Ultra，手指在屏幕上划拉着，似乎对眼前梨花带雨的场面毫无兴趣。我则竖起耳朵。
“我叫小美，他是我搭档阿哲，”女孩喝了口茶，情绪稍微稳定了点，但眼圈还是红的，“我们俩……是搞灵异探险直播的。账号叫‘作死小分队’，在‘抖魂’平台也算有点小名气……”
阿哲赶紧补充，声音带着熬夜过度的沙哑：“对！主打就是一个真实！刺激！废弃医院！闹鬼古宅！凶案现场！哪儿邪门去哪儿！粉丝就爱看这个！”
“前几天，”小美的声音又带上了哭腔，身体微微发抖，“我们盯上了城西那个废弃好多年的圣心教会医院！那地方……网上传说可邪乎了！午夜哭声！无头护士！手术室灯光自己亮！绝对是流量密码啊！”
“我们准备得可充分了！”阿哲接过话头，比划着，“高清单反！红外热成像！次声波探测器！还特意请了个……呃……据说懂点门道的‘大师’坐镇！直播预告都发出去了！标题就叫‘夜闯圣心停尸间！揭秘百年凶灵真相！’ 预热效果爆炸！粉丝嗷嗷叫！”
“结果呢？！”小美猛地提高音量，带着巨大的恐惧和愤怒，“直播刚开始不到半小时！邪门事儿就来了！先是单反镜头莫名其妙起雾！拍出来全是扭曲的鬼影！热成像仪上到处是冷热不均的怪斑！次声波探测器像疯了一样尖叫！最恐怖的是……”
她猛地抓住阿哲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肉里：“……我们明明站在一楼大厅！直播间里却有观众发弹幕说……说看到我们背后站着一个穿白大褂、没有脸的人影！手里还……还拿着手术刀！”
阿哲的脸色也白了，声音发干：“然后……然后直播信号就开始疯狂卡顿！花屏！断断续续！弹幕都疯了！说我们搞特效！弄虚作假！可……可我们根本没动设备！更吓人的是……我们请的那个‘大师’！刚开始还煞有介事地念咒烧符，结果……结果直播断线前最后一帧画面……”
他咽了口唾沫，眼神里充满了恐惧：“……是大师自己！对着空无一人的走廊角落！噗通一声跪下了！嘴里喊着‘饶命！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然后……然后就屁滚尿流地跑了！设备都没拿！”
“直播断了！我们俩也吓傻了！连滚爬爬跑出来！”小美哭得更凶了，“回来一看！直播间被封了！平台说我们传播封建迷信！制造恐慌！账号停更一个月！粉丝掉了几十万！私信全是骂我们演戏演砸了的！”
“这还不是最糟的！”阿哲哭丧着脸，“从那天晚上回来……我俩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一闭眼就感觉有人在床边站着！耳边有冷风！家里的东西莫名其妙移位！水龙头自己开！电视自己换台！播放的还是……还是圣心医院走廊的监控录像！”
他猛地拉开自己的格子衬衫领口，露出脖子上一圈清晰的、乌青发紫的……勒痕！“看！昨天晚上！我睡得好好的！突然喘不上气！像是被什么东西掐住了脖子！差点……差点就过去了！是小美把我摇醒的！”
小美也惊恐地撩起袖子，手腕上赫然是几个青黑色的、如同小孩子抓握留下的指印！“我…我也是！感觉有冰冷的小手在抓我！苏婆婆！我们……我们是不是被缠上了？！那个医院里的东西……跟出来了？！”
【目标A（小美）：精神高度紧张，魂魄不稳，沾染强烈怨念残留（儿科病房方向）。体表阴气侵蚀痕迹（手腕抓痕）清晰。】
【目标B（阿哲）：同上。怨念残留（手术室/停尸间方向）。颈部勒痕蕴含强烈束缚怨念。】
【关联地点：圣心教会医院旧址。检测到异常高能级怨念聚合反应！存在复数恶灵！能量属性混杂！疑似有外力干扰痕迹（微弱幽冥会特征波动？）】
【危险等级：高！强烈建议远离！】
右眼的“狗眼”疯狂刷屏，猩红的警告弹幕几乎糊满了视野。我后背瞬间冒出一层白毛汗。这特么哪里是“小”事？这是捅了恶灵窝了！还疑似有幽冥会掺和！
苏婆婆听完，眉头也微微蹙起，布满皱纹的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圣心医院……那地方，怨气积攒几十年了，是个麻烦地界。你们俩胆子不小，还敢开直播往里闯，真是……‘作死’啊。”她无奈地摇摇头，看向我和墨宸，“这事儿，阴间办事处那群填表的，估计嫌麻烦，一时半会儿不会管。幽冥会的爪子要是真伸进去了，更不能放任。小凡，墨宸，得麻烦你俩跑一趟了。”
我？！和墨宸？！去那个听起来就恶灵扎堆的鬼地方？！
“婆婆！”我差点跳起来，“我……我就是个战五渣啊！就会耍个嘴皮子！墨老板他……”我瞥了一眼依旧沉迷游戏的墨宸，“……他倒是能打，可……可他不一定乐意去啊！而且……而且我们以什么名义去？总不能直接闯进去喊‘恶灵退散’吧？”
苏婆婆浑浊却精明的眼睛在我和墨宸身上转了一圈，嘴角忽然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带着点促狭的笑容：“名义？现成的嘛！你们俩……不正好也是‘主播’吗？”
“啊？”我和小美阿哲同时愣住了。
“伪装成新的灵异主播团队，”苏婆婆慢悠悠地喝了口茶，“打着‘揭秘真相’、‘挑战作死小分队未竟事业’的旗号，光明正大进去直播！设备他们现成的！理由也充分！既能探查情况，又能……嗯……给阿飘那丫头搞点新鲜素材？她最近老抱怨购物频道没新意。”
角落里的电视机屏幕“滋啦”一声亮起，阿飘姐的半凝实身影瞬间出现，兴奋得直搓手（凝实的！）：“哎哟！这个好！刺激！比破壁机带劲多了！小凡！墨老板！上！姐给你们当导播！保证把你们拍得帅帅的！流量绝对爆炸！”
我：“……”
墨宸终于舍得从屏幕上抬起眼皮，那双幽深的凤眸冷冷地扫过兴奋的阿飘姐，又落在我瞬间垮掉的脸上，薄唇微启，清冷的嗓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嫌弃：
“麻烦。”
***
三天后，夜，十一点半。
圣心教会医院旧址。
惨白的月光被厚重的云层切割得支离破碎，吝啬地洒在这栋巨大的、哥特式风格的废弃建筑上。斑驳的墙体爬满了枯萎的藤蔓，如同垂死巨兽干瘪的血管。高大的尖顶沉默地刺向阴沉的夜空，窗户大多破碎，黑洞洞的窗口像无数只空洞的眼睛，冷漠地注视着下方。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混合着尘土、霉菌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福尔马林混合腐败血肉的刺鼻气味。死寂。绝对的死寂。连虫鸣都没有。只有夜风吹过破碎窗棂时发出的、如同呜咽般的“呜呜”声。
医院锈迹斑斑的铸铁大门前，停着一辆喷着夸张涂鸦的面包车。车身上用荧光颜料涂着几个张牙舞爪的大字：“作死小分队·卷土重来！”
我和墨宸站在车旁，接受着“作死小分队”原班人马的“武装”。
“凡哥！墨哥！全靠你们了！”阿哲顶着黑眼圈，一脸郑重地把一台沉甸甸的单反相机挂在我脖子上，又递过来一个手持云台，上面夹着小美那台直播用的手机（屏幕已经贴了符纸，据说是苏婆婆加持过的防花屏版）。“设备都调试好了！账号已经预热炸了！粉丝都在蹲守！标题就叫‘圣心终极挑战！作死小分队复仇之夜！’”
小美则拿着一个便携式强光手电，一个滋滋作响的、据说能探测灵体波动的次声波探测器（屏幕上一片雪花乱码），还有一个……硕大的、画着歪歪扭扭符咒的扩音喇叭？一股脑塞给我：“凡哥！拿着！壮胆！看到不对劲就用手电照！用喇叭喊！苏婆婆说阳气足的声音能驱邪！探测器有反应就……就跑！”
我低头看着怀里这一堆“高科技+玄学”混合的玩意儿，又看看自己身上套着的一件印着“我命由我不由天”发光字的骚气冲锋衣（小美强烈要求，说上镜效果好），感觉像个即将登台表演杂耍的小丑。
再看看旁边的墨宸。
他依旧穿着他那身宽大的玄色古式袍服，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融入这片阴森。小美和阿哲在他面前显得格外局促，手里拿着一件同样印着发光字（“邪祟退散”）的冲锋衣，递也不是，不递也不是。
“墨…墨哥……您…您看这个……”阿哲硬着头皮，声音都在抖。
墨宸眼皮都没抬，目光冷淡地扫过那件发光冲锋衣，如同看一块肮脏的抹布。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聒噪。”
小美和阿哲瞬间噤若寒蝉，拿着冲锋衣的手僵在半空。
“好了好了！”阿飘姐的半凝实身影兴奋地从面包车的车载电视屏幕里钻出来（自由灵就是方便！），手里（凝实的）还拿着一个……自拍杆？！杆子上夹着另一个手机（估计是她的），屏幕上正疯狂滚动着直播间的预热弹幕：
“前排！！”“终于等到复仇战！！”“小美阿哲呢？换人了？”“新来的小哥哥好帅！穿古装那个！禁欲系！爱了！”“旁边那个穿发光字的……像卖保险的？”“23333”“气氛组到位了吗？”“瓜子花生矿泉水！”“开盘了开盘了！赌主播能撑几分钟吓尿！”
“家人们！看到没！”阿飘姐把自拍杆镜头怼到我和墨宸面前，声音亢奋得像个专业导播，“这就是我们‘作死小分队·复仇者联盟’的两位新成员！代号——‘阴阳眼’！和——呃……”她卡壳了，看向墨宸。
墨宸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我福至心灵，脱口而出：“代号‘夜宵’！因为他总惦记着收工吃夜宵！”
墨宸冰冷的目光瞬间钉在我身上，如同两把淬了寒冰的匕首。
直播间弹幕瞬间爆炸：
“夜宵？？？哈哈哈神TM夜宵！”“小哥哥眼神杀我！”“这名字接地气！”“阴阳眼和夜宵？这组合绝了！”“夜宵小哥：我谢谢你全家！”“23333送上一架花圈！”“气氛组刷起来！”
阿飘姐也乐了：“好！代号‘阴阳眼’林小凡！代号‘夜宵’墨宸！圣心医院终极挑战！现在——开始！”
随着她一声令下，小美战战兢兢地按下了直播开始的按钮。我胸前的单反相机（镜头盖还没摘）和手里云台上的手机同时亮起，屏幕上瞬间涌入海量弹幕！
“走…走吧？”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狂跳的心脏，看向医院那扇如同巨兽之口的、半开的锈蚀铁门。门内，是无尽的、仿佛能吞噬光线的黑暗。
墨宸没说话，只是迈开长腿，率先踏入了那片浓稠的黑暗之中。玄色的袍角无声地拂过门槛，瞬间被黑暗吞没。
我咬了咬牙，抱紧怀里一堆乱七八糟的“法器”，打开了强光手电。一道惨白的光柱刺破黑暗，勉强照亮前方布满灰尘和碎玻璃的破败大厅。我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家人们！进去了进去了！”阿飘姐的导播声从直播手机里传来，带着电流的兴奋，“前方高能！非战斗人员请系好安全带！弹幕护体刷起来！”
***
大厅空旷得可怕。手电光柱扫过，灰尘在光线下疯狂舞动。破碎的挂号窗口，翻倒的长椅，墙壁上剥落的油漆形成各种扭曲怪诞的图案。空气冰冷刺骨，带着浓重的霉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消毒水混合铁锈的腥气。
“滋啦……滋啦……”
我手里的次声波探测器突然发出刺耳的噪音！屏幕上原本的雪花乱码，瞬间变成一片刺目的猩红！一个扭曲的、如同心电图骤停般的尖峰猛地蹿起！
【警告！检测到高强度次声波冲击！来源：左前方！儿科诊室方向！】
【能量层级：高！具有强烈精神干扰及生理破坏性！】
【关联情绪：痛苦！恐惧！怨毒！】
右眼的弹幕瞬间报警！我头皮一麻，手电光下意识地扫向左前方那条幽深的走廊！
就在光柱扫过去的刹那！
“哇啊——！！！”
一声凄厉到足以撕裂耳膜的、婴儿的啼哭声！毫无预兆地在死寂的大厅里猛然炸响！那哭声尖锐、痛苦、充满了无尽的怨毒！仿佛有无数个婴儿在同时放声痛哭！
声音并非来自走廊深处！而是……来自四面八方！从墙壁里！从天花板上！从翻倒的椅子底下！如同潮水般瞬间将我们淹没！
“啊——！” 直播手机里传来阿飘姐一声短促的尖叫（虽然她是鬼，但这声音也太吓鬼了！），随即是直播间弹幕的彻底疯狂：
“卧槽卧槽卧槽！！”“什么B动静？！”“我耳机炸了！”“婴儿哭？！鸡皮疙瘩起来了！”“特效？这么真实？！”“夜宵小哥快保护我方阴阳眼！”“前方高能！非礼勿视！”
我脑袋像是被重锤砸中，眼前一阵发黑！心脏狂跳，血液都仿佛要被那尖锐的哭声冻结！胃里翻江倒海！手里的次声波探测器疯狂尖叫，屏幕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
“闭眼！塞住耳朵！”我对着直播手机吼了一嗓子，自己也下意识地想捂耳朵！
就在这混乱惊骇的瞬间！
一直沉默走在前方的墨宸，脚步猛地顿住！
他依旧背对着我们，玄色的身影在黑暗和手电光的交错下显得格外挺拔（或者说，是懒得动？）。他没有回头，甚至没有任何明显的动作。
只是，他那宽大的袍袖，极其轻微地、仿佛被微风拂过般，动了一下。
“嗡——！”
一股极其低沉、却又仿佛能穿透灵魂的嗡鸣声，以他为中心，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漾开的涟漪，无声无息地扩散开来！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没有炫目的光影。
但那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的、令人崩溃的婴儿啼哭声，在这股低沉嗡鸣扩散开的瞬间，如同被按下了静音键！
戛然而止！
绝对的死寂再次降临！
只剩下次声波探测器因为过载而发出的、最后一声尖锐的“嘀——”的长鸣，然后屏幕一黑，彻底罢工了。
我张着嘴，保持着捂耳朵的姿势，僵在原地。手电光柱因为手的颤抖而晃动着，映出前方走廊深处，似乎有无数个细小的、半透明的、扭曲的婴儿虚影，如同受惊的鱼群，尖叫着（无声地）飞速退入墙壁和阴影之中，消失不见。
直播间弹幕凝固了一瞬，随即以更疯狂的速度刷屏：
“？？？？？”“哭声呢？”“发生了什么？”“夜宵小哥出手了？！”“完全没看清啊！”“我就看到他袖子动了一下？”“袖里乾坤？”“无形装逼最为致命！”“夜宵小哥牛逼！（破音）”
墨宸缓缓收回手（袍袖？），仿佛只是掸了掸并不存在的灰尘。他微微侧过头，露出线条完美的下颌线，清冷的声音在死寂中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聊？
“吵。”
我：“……”
阿飘姐的导播声带着劫后余生的激动和巨大的八卦欲：“看到没！家人们！什么叫高手！什么叫低调奢华有内涵！夜宵小哥！人狠话不多！袖袍一甩！万籁俱寂！榜一大哥在哪里？！火箭刷起来！给夜宵小哥加鸡腿！”
墨宸似乎对“加鸡腿”的提议毫无兴趣，抬步继续向前走去。
我赶紧跟上，心有余悸地拍了拍狂跳的胸口。大佬带飞的感觉……真刺激！就是费心脏！
穿过空旷死寂的大厅，沿着布满灰尘和可疑污渍的走廊前行。手电光扫过两边斑驳的房门：放射科、内科、外科……门牌大多锈蚀脱落。空气越来越冷，那股消毒水混合铁锈的腥味也越发浓重。
【警告！检测到空间异常！感知被干扰！】
【前方走廊存在视觉及感知扭曲！疑似鬼打墙！】
【危险！建议……】
右眼的弹幕还没刷完，我就感觉眼前一花！
明明是一条直通通的走廊，但手电光柱照过去，前方却诡异地出现了三个几乎一模一样的岔路口！路口都通向幽深的黑暗，散发着同样令人不安的气息。我们刚才走过的路，在身后也变成了一片模糊的、不断蠕动的黑暗墙壁！
鬼打墙！
“卧槽！路呢？！”我惊叫出声，手电光在三个岔路口来回扫射，试图找出破绽，但三个路口看起来毫无区别！
直播间弹幕也炸了：
“鬼打墙！经典桥段！”“选哪条？左边死路中间生路右边财路？”“主播快扔鞋！”“夜宵小哥！快用你无敌的袖袍想想办法！”“气氛组呢？唢呐吹起来！”
墨宸再次停下了脚步。他微微歪了歪头，似乎在……倾听？或者感知？
几秒钟后，他抬起手，指向中间那条路。
“此路，怨气最浓。”他淡淡地说，语气像是在点评哪家外卖的辣椒不够劲。
怨气最浓？！那不就是最危险的路？！
我嘴角抽搐：“墨老板……咱……咱能不能挑条安全点的？”
墨宸那双幽深的眸子瞥了我一眼，带着一种“你在说什么废话”的冷漠：“怨气浓，源头近。省时。”
我：“……”
行！你是大佬！你说了算！我认命地抱着设备，跟在他身后，踏入了中间那条怨气冲天的岔路。
走廊变得更加狭窄、压抑。墙壁上开始出现大片大片暗褐色的、如同干涸血迹的污渍。空气里那股消毒水混合铁锈的腥味，浓郁得几乎让人窒息。温度骤降，呵出的气瞬间变成白雾。
“滴答…滴答…”
清晰的水滴声，不知从何处传来，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警告！检测到低温侵蚀！体感温度低于零度！】
【警告！检测到强烈怨念锁定！来源：前方！手术室！】
【能量层级：极高！极度危险！】
【关联情绪：痛苦！不甘！嗜血！】
右眼的弹幕瞬间染成一片血红！我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前方走廊尽头，一扇厚重的、布满锈迹的金属大门半开着。门上挂着一个歪斜的、字迹模糊的牌子：手术三室。
门缝里，透出一点极其微弱、摇曳不定的……绿光？像是手术灯的光芒，却带着一种不祥的死气。
“吱呀——”
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响起。那扇半开的厚重金属门，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推动，缓缓地、完全敞开了！
门内，是一个巨大而空旷的手术室。
惨绿色的无影灯（居然还亮着！）悬在中央，投下冰冷、诡异的光线。手术台孤零零地立在中央，上面覆盖着肮脏发黄、沾满暗褐色污渍的塑料布。四周散落着锈迹斑斑的手术器械，还有几个倾倒的、装着不明浑浊液体的玻璃罐。
而最令人头皮发麻的是——
手术室的地面上！墙壁上！天花板上！
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布满了无数扭曲、挣扎、痛苦、狰狞的——血手印！
大的！小的！完整的！残缺的！新鲜的（暗红色）！陈旧的（黑褐色）！仿佛无数绝望的灵魂曾在这里疯狂拍打、抓挠、试图逃离！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和绝望气息扑面而来！
“呃啊——！！！”
一声非人的、混合着巨大痛苦和滔天怨毒的嘶吼，猛地从手术室深处炸响！
伴随着这声嘶吼，手术台旁的地面上，一团浓稠如墨的黑色液体如同沸腾的泥沼般疯狂涌动、升起！迅速凝聚成一个扭曲、高大、穿着破烂染血白大褂的“人形”！
它没有清晰的面目，只有一张不断开合、仿佛通往深渊的巨口！巨口深处，是无数尖锐、蠕动的、如同牙齿般的黑色利刺！两条由粘稠黑液构成的、如同巨大章鱼触手般的“手臂”在它身侧疯狂舞动！每一次挥舞，都带起刺耳的破空声和浓烈的血腥恶臭！无数细小的、扭曲的黑色鬼脸在它体表浮现、哀嚎、又湮灭！
【目标锁定：恶念聚合体（外科医生怨灵）】
【核心状态：极度狂暴！受手术室环境加持！】
【能力：物理攻击（触手鞭挞）、精神污染（痛苦尖啸）、再生（怨念不灭）】
【弱点：？？？（分析中…）】
“卧槽！！！”我魂飞魄散！这玩意儿比凶宅的赵小兰猛多了！手里的强光手电下意识地就朝那怪物照去！同时另一只手举起了那个画着符咒的扩音喇叭，用尽毕生力气，带着哭腔吼出了苏婆婆教的、据说能壮胆的“真言”：
“富…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
惨白的手电光柱打在怪物身上，如同泥牛入海，没掀起半点波澜。扩音喇叭的噪音在空旷的手术室里回荡，反而似乎更加激怒了那怪物！
“吼——！！！”
聚合体医生发出一声更加狂暴的嘶吼！一条水桶粗的、由粘稠黑液构成的巨大触手，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和浓烈的血腥恶臭，如同攻城锤般，朝着我和墨宸（主要是站在前面的墨宸）狠狠抽来！触手所过之处，空气都留下淡淡的黑色轨迹！
直播间彻底疯了：
“啊啊啊啊啊！！”“真家伙！！”“特效做不出来！！”“快跑啊！！”“夜宵小哥快闪！！”“阴阳眼快念咒啊！”“富强民主救不了你了！”“唢呐呢？快吹百鸟朝凤！送走！！”
我大脑一片空白！腿肚子转筋！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死亡的巨鞭呼啸而至！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直静立如渊的墨宸，终于动了。
他甚至连头都没回。只是在那巨大的触手即将抽中他后背的瞬间，极其随意地、如同驱赶苍蝇般，反手向后一挥袍袖！
动作轻描淡写，行云流水。
“噗！”
一声沉闷的、如同戳破装满淤泥的皮囊的轻响。
那气势汹汹、带着毁天灭地力量的巨大漆黑触手，在距离墨宸袍袖不到半尺的地方，毫无征兆地、彻底地凝固了！构成触手的粘稠怨念如同被投入了绝对零度，瞬间失去了所有活性，从狂暴的黑色毒蛇变成了一截僵硬的、散发着死寂寒气的黑色冰棱！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冰晶碎裂的脆响。
凝固的黑色冰棱，从尖端开始，寸寸碎裂！不是崩解成液体，而是直接化为最细微的、如同黑色冰晶粉尘般的粒子，无声无息地消散在弥漫着血腥味的空气中！
整个手术室，死寂一片。
连那个由恶念聚合而成的医生身影，动作都似乎凝滞了一瞬，那张深渊巨口都停止了开合。
直播间弹幕瞬间清屏了一秒，随即被“？？？？？”和“卧槽！！！”彻底淹没！
我张着嘴，保持着举喇叭的姿势，眼珠子差点掉出来。心脏在经历了过山车般的骤停后，此刻正疯狂地擂着我的胸腔。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卧槽！这逼装得……比上次还圆润！满分！
然而，还没等我从震撼中回过神。
“吼嗷嗷嗷——！！！”
那聚合体医生似乎被彻底激怒了！发出了更加疯狂、更加怨毒的咆哮！它巨大的身躯猛地膨胀！无数粘稠的黑色液体从地面、墙壁、天花板的血手印中疯狂涌出，汇入它的身体！更多的、更加粗壮的黑色触手在它周围凝聚成型！整个手术室的温度骤降！墙壁和地面上瞬间凝结出厚厚的、散发着寒气的黑色冰霜！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被刺骨的寒意取代！浓烈的怨气几乎凝成实质！
它要拼命了！
【警告！目标进入狂暴状态！能量层级飙升！】
【弱点分析失败！核心怨念极度混乱！无法锁定！】
【建议：立即撤离！危险！极度危险！】
猩红的弹幕疯狂闪烁！我头皮炸裂！完了！大佬好像也惹毛它了！
就在这恐怖的能量即将彻底爆发的瞬间！
一直背对着怪物的墨宸，似乎极其轻微地、带着点嫌弃意味地啧了一声。
然后，在无数双眼睛（我和阿飘姐的镜头）的注视下，在直播间百万观众的屏息凝视中——
他慢条斯理地，从他那宽大的玄色袍袖里……
掏出了一样东西。
一个东西。
一个红色的、印着卡通番茄图案的、鼓鼓囊囊的……
薯片袋子！
“咔嚓。”
一声清脆的、在死寂的手术室里显得格外刺耳的……撕包装袋的声音。
墨宸旁若无人地撕开了薯片袋的封口。
一股浓郁的、带着番茄粉调味剂的、充满人间烟火气的油炸土豆片香味……
瞬间弥漫开来。
强势地、霸道地、带着一种荒诞到极致的违和感……
冲散了手术室里浓烈的血腥味和怨毒寒气！
那由恶念凝聚、即将彻底爆发的聚合体医生，巨大的身躯猛地一僵！
它那张深渊巨口停止了咆哮。
它周围疯狂舞动、蓄势待发的黑色触手，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凝固在半空。
它体表无数扭曲哀嚎的鬼脸，表情也瞬间凝固，变成了统一的、巨大的……
茫然？
直播间弹幕：
“？？？？？？？？”
“薯片？？？”
“我眼花了？”
“关键时刻掏薯片？？？”
“番茄味的？？？”
“这是什么新型驱魔法器？？”
“6666666”
“我特么直接笑喷！”
墨宸仿佛完全没感觉到身后那足以冻结灵魂的恐怖凝视。他修长苍白的手指，优雅地（没错，就是优雅！）探进薯片袋，拈起一片完整的、弧度完美的番茄味薯片。
然后。
他手腕一抖。
那片金黄色的、散发着诱人香气的薯片，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
精准地……
落进了聚合体医生那张不断开合的、深渊般的巨口里。
“咕噜……”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吞咽口水的、不似人声的响动，从巨口深处传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
聚合体医生巨大的身躯僵在原地。无数双由怨念构成的眼睛（如果那能算眼睛的话），齐刷刷地、茫然地“盯”着墨宸。它体表翻涌的黑色怨念，似乎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充满人间烟火味的“投喂”，而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和……混乱？
【警告！检测到目标核心怨念出现剧烈波动！】
【未知能量介入（番茄味薯片？）！】
【目标逻辑混乱！攻击欲望骤降！】
【分析：？？？（数据库无匹配项）】
右眼的弹幕也卡壳了，打出了一串问号。
墨宸却像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慢条斯理地拍了拍沾在指尖的番茄粉，然后，对着那彻底懵逼的聚合体医生，薄唇微启，清冷的声音在死寂的手术室里清晰地响起，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仿佛在陈述宇宙真理的平静：
“饿？”
“……”
聚合体医生：“……”
我：“……”
阿飘姐：“……”
直播间百万观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