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里的空气凝固了。
惨绿的无影灯光线下，番茄味薯片的香气顽固地盘踞着，与浓重的血腥味、怨毒寒气形成荒诞的对峙。墨宸拈着薯片的手指还悬在半空，姿态优雅得像在米其林餐厅品鉴开胃小菜。而他面前，那由恶念凝聚、三米多高的聚合体医生，深渊巨口保持着微张的姿势，里面还卡着那片金黄色的、格格不入的薯片。无数双怨念构成的眼睛（如果那算眼睛）茫然地“瞪”着墨宸，体表翻涌的黑色粘液都仿佛陷入了逻辑死机的卡顿状态。
【警告！目标核心怨念剧烈波动！】
【逻辑冲突：毁灭本能 vs 未知食物刺激！】
【攻击欲望：持续下降中…（当前65%）】
【分析：建议持续投喂？】
右眼的弹幕刷过一串匪夷所思的分析结果。我抱着画符的扩音喇叭，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拳头，脑子比手术台上那坨发黄的塑料布还空白。这……这算哪门子驱邪？！番茄味薯片超度法？！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在此刻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的……咀嚼声？
从聚合体医生那深渊巨口的深处传来！那片薯片……被它……吃了？！
紧接着，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滋啦……滋……滋……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怎么爱你都不嫌多……”
一阵极其微弱、断断续续、带着严重电流干扰的……土味神曲旋律？！毫无预兆地从手术室某个角落飘了出来！旋律欢快、洗脑，与这血腥怨气的环境形成究极反差！
聚合体医生巨大的身躯猛地一颤！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音乐刺痛了神经！那张深渊巨口猛地闭合，将薯片彻底吞没（或者湮灭？），随即爆发出比之前更加狂暴、更加混乱的怒吼！
“吼嗷嗷——！！！”
无数粗壮的黑色触手再次疯狂舞动！手术室内的温度再次骤降！墙壁地面凝结的黑色冰霜发出“咔咔”的脆响！浓烈的怨气如同沸腾的火山岩浆，轰然爆发！比之前更猛！更凶！
【警告！目标进入终极狂暴状态！能量层级突破临界点！】
【检测到外部异常能量干扰源！同步率99%！】
【来源：右后方！废弃器械柜下方！】
【能量特征：阴邪！控制！扭曲！符合幽冥会特征符波动！】
【弱点锁定：外部控制节点！摧毁它！】
猩红的弹幕如同瀑布般刷过视野！右眼的刺痛感瞬间飙升！我顺着“狗眼”锁定的方向猛地看去！
在手术室右后方，一个倾倒的、锈迹斑斑的金属器械柜下方阴影里，一点极其微弱的、不仔细看根本察觉不到的蓝色LED灯光，正在疯狂闪烁！
就是它！那个山寨蓝牙音箱！幽冥会控制这头怪物的遥控器！
“墨宸！音箱！柜子下面！蓝色的灯！”我扯着嗓子嘶吼，声音都变了调，也顾不上什么代号了，“是它在搞鬼！砸了它！”
几乎在我吼出声的同时！
“轰——！！！”
聚合体医生那由无数粘稠黑液凝聚的、如同攻城巨锤般的巨大拳头，带着撕裂空间的恐怖尖啸和无边怨毒，朝着墨宸（以及他身后的我）当头砸下！拳头未至，那冰冷的死亡气压已经让我呼吸困难，心脏几乎停跳！
直播间彻底疯了：
“完了完了完了！！”“夜宵小哥快躲！！”“这拳头比我人都大！！”“阴阳眼快跑啊！！”“唢呐！快吹百鸟朝凤！送主播一程！！”“妈妈我怕！！”
就在这千钧一发、仿佛下一秒就要被砸成肉泥的瞬间！
一直静立如渊、连薯片袋都还没放下的墨宸，终于有了动作！
他没有躲闪！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那即将落下的死亡巨拳！
他只是极其随意地、仿佛掸去衣袖上的一粒尘埃般，对着右后方器械柜的方向，屈指一弹！
动作轻描淡写，不带一丝烟火气。
“嗤——！”
一道凝练到极致、细若发丝、却散发着恐怖湮灭气息的暗紫色光线，如同穿越了空间，瞬间从他指尖迸射而出！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刺破耳膜的巨响。
只有一声极其轻微、仿佛针尖刺破气球般的“噗嗤”轻响。
那道紫线精准无比地命中了器械柜阴影里那点疯狂闪烁的蓝色LED灯！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那山寨蓝牙音箱似乎察觉到了灭顶之灾，断断续续的“小苹果”旋律猛地拔高，变成一声凄厉刺耳的、仿佛指甲刮过玻璃的电子尖啸！
“滋啦——！！！”
尖啸声戛然而止！
“砰！！！”
一声沉闷的爆炸！
不是惊天动地的大爆炸，更像是一个劣质气球被撑爆了。
一团混杂着廉价塑料碎片、扭曲电路板、劣质喇叭磁铁和浓烈焦糊味的黑烟，猛地从器械柜下方炸开！冲击波掀翻了本就摇摇欲坠的柜子，发出“哐当”巨响！
几乎在音箱爆炸的同一刹那！
那即将砸到墨宸头顶的、由纯粹恶念构成的巨大黑色拳头，以及聚合体医生那庞大的、扭曲的、散发着滔天怨气的整个身躯……
如同被抽掉了所有支撑的沙堡！
猛地僵住！
然后，毫无征兆地、彻底地……溃散了！
构成它身体的粘稠黑液如同失去了活性，瞬间失去了那种令人心悸的凝实感，化作无数稀薄的、散发着恶臭的黑色烟雾！那深渊巨口、挥舞的触手、体表哀嚎的鬼脸……所有的一切，都在这黑色烟雾中无声无息地溶解、消散！
没有惊天动地的能量对冲，没有华丽的技能光效。
只有“噗”的一声轻响，如同肥皂泡破裂。
刚刚还毁天灭地的恐怖聚合体，就这样……没了。
原地只剩下稀薄、恶臭、缓缓下沉消散的黑烟，以及……空气中残留的、淡淡的番茄味薯片香气。
手术室里，死寂一片。
只剩下无影灯惨绿的光芒，以及地上那堆还在冒烟的蓝牙音箱残骸。
直播间弹幕，彻底清屏了。
足足过了五秒钟，才被一片“？？？？？？？”彻底刷爆！
“发生肾么事了？？”
“我瞎了？？”
“那么大个boss呢？？”
“就……就弹了下手指？？”
“音箱炸了？boss就没了？？”
“这合理吗？？”
“夜宵小哥：我还没用力，你就倒下了？？”
“番茄味薯片立大功！！”
“跪了！真·大佬！！”
我保持着抱头蹲防的姿势，僵在原地，心脏还在疯狂擂鼓，大脑一片混沌。赢了？就这么……赢了？靠一个薯片和一个弹指？
墨宸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慢条斯理地收回手指，优雅地（该死！就是优雅！）将薯片袋的封口重新折好，塞回他那宽大的袍袖里。然后，他拍了拍并不存在的灰尘，那双幽深的凤眸这才淡淡地扫过地上那堆音箱残骸，又瞥了一眼空气中正在消散的恶臭黑烟，薄唇微启，清冷的嗓音在死寂中响起：
“聒噪。”
直播间弹幕瞬间被“聒噪”二字刷屏！礼物特效如同火山喷发！火箭！跑车！游艇！满屏乱飞！
“66666！！”
“逼王之王！！”
“无形装逼！最为致命！！”
“这波我给满分！！”
“夜宵小哥！YYDS！！”
“看到没！家人们！！”阿飘姐激动到破音的导播声终于从直播手机里爆发出来，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和巨大的八卦欲，“什么叫实力！什么叫碾压！什么叫优雅永不过时！夜宵小哥！弹指间！灰飞烟灭！榜一大哥的火箭刷起来！给小哥加满汉全席！！”她兴奋地操控着自拍杆镜头，试图给墨宸那张帅得人神共愤（且毫无表情）的脸一个特写。
然而，就在镜头即将怼到墨宸脸上的瞬间——
“轰隆！！！”
一声远比刚才音箱爆炸猛烈十倍、如同闷雷般的巨响，猛地从我们头顶传来！整个手术室，不，是整个废弃医院大楼，都剧烈地摇晃起来！
“哗啦啦——！”
天花板上的灰尘、碎石、腐朽的灯罩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墙壁上那些密密麻麻、令人头皮发麻的血手印，在剧烈的震动中仿佛活了过来，扭曲蠕动着！地面如同波浪般起伏！我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卧槽！地震了？！”我惊恐地抱住头，躲避着掉落的碎石。
【警告！检测到高强度能量冲击！来源：上方！顶层！】
【能量属性：阴邪！狂暴！带有强烈空间扭曲特性！】
【关联目标：幽冥会！高级成员！】
【危险等级：极高！立即撤离！】
右眼的弹幕瞬间染成一片刺目的血红！警告的蜂鸣几乎在脑子里炸开！
“不是地震！”阿飘姐的导播声也带着惊恐的电流声，“是上面！顶层！有东西炸了！能量反应……好恐怖！”
墨宸那双一直古井无波的凤眸，此刻也微微眯了起来，抬头望向剧烈震动、不断掉落碎块的天花板。他周身那股慵懒的气息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同出鞘利剑般的冰冷锐利！一股难以言喻的、令人灵魂都为之颤栗的恐怖威压，如同沉睡的火山，在他体内缓缓苏醒！
“走！”他清冷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一把抓住还在发懵的我的后衣领，如同拎小鸡般将我向后猛地一拽！
“轰——！！！”
就在他拽开我的瞬间！我们刚才站立位置的上方，整个手术室那厚重的、布满锈迹的混凝土天花板，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轰然塌陷下来！！！
巨大的混凝土块、扭曲的钢筋、破碎的管道……如同末日崩塌般倾泻而下！瞬间将手术台、无影灯、以及地上那堆蓝牙音箱残骸彻底掩埋！浓烈的烟尘混合着刺鼻的焦糊味冲天而起！
“咳咳咳！”我被墨宸拽得一个趔趄，摔倒在走廊里，呛得眼泪直流。阿飘姐的自拍杆镜头也被烟尘笼罩，画面一片模糊混乱！
直播间瞬间炸锅：
“塌了！塌了！！”“主播还活着吗？！”“夜宵小哥救命！！”“特效？这也太真了！！”“报坐标！报警啊！！”“导播！导播切镜头啊！”
“顶楼！幽冥会的王八蛋要跑！”我从地上爬起来，灰头土脸，对着直播手机嘶吼，“阿飘姐！看住出口！”
“明白！”阿飘姐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她的半凝实身影瞬间从车载电视屏幕里消失，化作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白色流光，朝着医院大门方向疾射而去！
墨宸没说话，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头顶不断塌陷、烟尘弥漫的破洞，以及更上方传来的、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他那双燃烧着冰冷暗紫火焰的眸子（刚才那一瞬我绝对没看错！）微微闪动，似乎在衡量着什么。
最终，他周身那股恐怖的威压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重新恢复了那种深不见底的慵懒。他瞥了一眼烟尘弥漫的手术室废墟，又看了看灰头土脸、惊魂未定的我，以及我怀里那台屏幕被灰尘覆盖、但依旧顽强直播着的手机。
“麻烦。”他薄唇微启，依旧是那副清冷的调子，仿佛刚才差点被活埋的不是他，“走了。”
说完，他转身，玄色的袍角在弥漫的烟尘中划过一道优雅的弧线，抬步就朝着来时的走廊走去。姿态从容，仿佛只是逛了个不怎么满意的公园。
“啊？就……就走了？”我愣了一下，看着头顶还在簌簌掉灰的天花板破洞，“上面……幽冥会的人……”
“杂鱼。”墨宸头也不回，清冷的声音飘来，“跑了。”
跑了？合着刚才那惊天动地的一下，就是幽冥会的人为了断后搞出来的？我一阵无语。大佬就是大佬，杂鱼跑了都懒得追。
“等等我！”我赶紧抱着直播设备，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墨宸身后，逃离这片烟尘弥漫的废墟。阿飘姐的导播声在手机里响起：“安全撤离！安全撤离！家人们！刺激不刺激！这期直播绝对封神！虽然……咳咳……画面有点糊……”
***
忘忧茶馆。
温暖的茶香驱散了医院的阴冷和烟尘味。小美和阿哲捧着热茶，脸色依旧苍白，但精神明显好了很多。苏婆婆慢悠悠地品着茶，听我（添油加醋）地讲述完医院惊魂。
“……然后墨老板就那么‘biu’的一下！那音箱就炸了！那大怪物‘噗’就没了！帅炸了！”我手舞足蹈，唾沫横飞，“结果幽冥会那帮孙子不讲武德！打不过就跑！还搞爆破！差点把我和墨老板活埋！还好墨老板反应快！拎着我就跑！那身手！那气度！啧啧啧！”
墨宸坐在角落的竹榻上，抱着他那屏幕裂痕依旧的菠萝Ultra，手指在屏幕上划拉着，似乎对“帅炸了”的评价毫无兴趣。屏幕上是一款新的手游，绚丽的技能光效映着他波澜不惊的脸。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小美拍着胸口，心有余悸，“账号……账号解封了！虽然掉了点粉，但……但刚才那场直播的回放……炸了！”
阿哲激动地掏出手机，点开“抖魂”APP：“凡哥！墨哥！你们看！热搜！霸榜了！”
我凑过去一看。
热搜第一：#圣心医院真闹鬼！#
热搜第二：#夜宵小哥弹指灭鬼！#
热搜第三：#薯片超度法！#
热搜第四：#阴阳眼尖叫合集！#
热搜第五：#幽冥会是什么组织？#
点开热搜第二，是墨宸弹指击碎蓝牙音箱、聚合体医生瞬间溃散的那段模糊画面（阿飘姐的镜头被烟尘干扰了）。虽然画面糊得像打了马赛克，但墨宸那从容弹指的动作和怪物溃散的震撼效果，被慢放、加特效、配上史诗级BGM，播放量瞬间破千万！评论区清一色的“卧槽！”“大佬！”“逼王！”“求抱大腿！”
热搜第四就更离谱了！是我在医院里各种惊声尖叫的音频剪辑合集！从“富强民主文明和谐！”到“阿飘姐救命！”，从“墨老板快闪！”到“音箱！柜子下面！蓝色的灯！砸了它！”，最后以手术室天花板塌陷时我那声撕心裂肺的“卧槽——！！！”作为高潮收尾！被网友配上各种鬼畜音效、做成表情包、甚至剪辑进了《忐忑》当伴奏！评论更是欢乐：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鬼没吓到我，阴阳眼把我笑死了！”
“声优界冉冉升起的新星（尖叫派）！”
“建议出鬼屋专用尖叫BGM！”
“承包最后那声‘卧槽’！灵魂颤抖！”
我：“……” 脸瞬间黑如锅底。一世英名（如果有的话），毁于一旦！
阿飘姐的半凝实身影从电视机屏幕里钻出来，一脸得意：“怎么样？姐的导播技术一流吧？虽然画面糊了点，但声音绝对保真！小凡啊，你这嗓子……不去给恐怖片配音可惜了！”
我悲愤地瞪了她一眼。
苏婆婆放下茶杯，浑浊却精明的眼睛看向我和墨宸，语气带着一丝凝重：“幽冥会这次露了面，虽然只是个小卒子，还断尾跑了，但盯上你们是肯定的了。尤其是小凡这双眼睛，还有墨宸……”她顿了顿，没往下说，“以后出门，都留个心眼。”
墨宸终于从游戏屏幕上移开目光，那双幽深的凤眸淡淡地扫过我，又扫过苏婆婆，最后落在茶馆窗外沉沉的夜色里。他薄唇微启，依旧是那副清冷的调子，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麻烦，总会来的。”
***
城市的另一端，某个没有窗户、光线昏暗的地下室里。
墙壁上巨大的屏幕被分割成十几个小窗口，正无声地播放着各种监控画面。其中最大的一个窗口，定格在“抖魂”APP的直播回放界面——正是墨宸弹指击碎蓝牙音箱、聚合体医生溃散的瞬间，画面模糊，但那个玄色身影的动作清晰无比。
屏幕幽蓝的光，映着一张隐在阴影里的脸。只能看到线条冷硬的下颌，和紧抿的薄唇。
一只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手，伸出阴影，按下了桌面上一个老式电话的免提键。
“目标A，‘眼睛’，能力确认。洞察力惊人，能精准定位控制节点。威胁等级：高。建议：优先捕获或清除。” 一个冰冷、毫无感情的电子合成音在寂静的地下室里响起。
阴影里的脸微微动了一下，目光依旧锁定在屏幕上那个模糊的玄色身影上。
“目标B，‘未知’，代号‘夜宵’。力量性质：未知。位格：极高。破坏力：疑似鬼王级。威胁等级：……无法评估。” 电子音罕见地出现了一丝停顿，“行动小队‘影蛇’确认失联，最后信号源位于圣心医院顶层。现场残留空间湮灭痕迹……与目标B疑似有关。”
阴影中，一声极其轻微、却带着刺骨寒意的冷笑响起。
戴着黑手套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规律的、如同催命符般的“哒…哒…”声。
“鬼王？” 一个低沉、沙哑、仿佛砂纸摩擦的声音，终于从阴影中传出，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贪婪、忌惮和……狂热兴奋的复杂情绪，“有意思。”
他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冰锥，穿透屏幕的幽光，死死钉在那个模糊的玄色身影上。
“盯紧他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