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钢笔冰冷的金属触感紧贴着指尖,细微的颤抖沿着手臂蔓延至心脏,带来一阵阵窒息的痉挛。张雅婷看着眼前那份摊开的、打印清晰的离婚协议书,每一个黑色的铅字都像淬了毒的针,密密麻麻扎进眼底。空气里弥漫着昂贵的雪松香氛,是林凡惯用的味道,此刻却冰冷得刺骨,混合着绝望的铁锈味。

“林总的意思,很清楚了。”旁边,一身职业套裙、妆容精致的林薇薇,林凡的远房表妹兼首席秘书,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惋惜,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快意,“签了吧,雅婷姐,这样对大家都好。强扭的瓜不甜,表哥他……心里早就没有你了。与其互相折磨,不如体面离开。”她纤细的手指轻轻推了推协议,动作优雅,却像在推张雅婷下悬崖。

张雅婷的指尖用力到泛白,几乎要嵌进笔身。是啊,体面。三年的婚姻,一千多个日夜,她倾尽所有温柔与隐忍,换来的只有林凡日益加深的冷漠、不耐烦,以及林薇薇无处不在的“体贴”和挑拨。他回家的时间越来越少,看她的眼神越来越像看一件碍眼的家具。她所有的努力,在他眼里都是多余的笑话。心,早已被这日复一日的冷暴力磋磨得千疮百孔,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灰烬。

也许,签了字,就是解脱。

她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冰凉地沉入肺腑,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笔尖,缓缓落下,朝着“乙方签字”那一栏惨白的空白处。

就在那尖锐的金属笔尖即将触碰到纸面的千分之一秒——

“砰!”

一只骨节分明、蕴藏着惊人力量的大手,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狠狠攥住了她握着钢笔的手腕!

力道之大,让张雅婷痛呼出声,钢笔脱手飞出,“啪嗒”一声砸在昂贵的红木办公桌上,乌黑的墨汁瞬间在洁白的协议纸上晕开一大片刺目的污迹,像一颗溃烂的心脏。

“啊!”林薇薇惊叫一声,花容失色。

张雅婷惊愕地抬头,撞进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

是林凡。

他站在她面前,高大的身躯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呼吸急促,胸膛剧烈起伏,仿佛刚经历了一场生死狂奔。那张英俊得无可挑剔的脸上,此刻却找不到一丝往日的矜贵与疏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狰狞的、失而复得的狂乱!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瞳孔深处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痛苦、悔恨,还有……一种让张雅婷灵魂都为之颤栗的、浓烈到化不开的疯狂占有欲!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林凡的目光贪婪地、一寸寸地扫过张雅婷的脸。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肌肤,眼下淡淡的青影,紧抿着透出倔强和绝望的唇瓣……这张脸,曾无数次出现在他前世每一个被悔恨啃噬的午夜梦回,最后定格在漫天飞雪中,她像一只折翼的蝶,从高楼飘落的瞬间。

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撕裂!那剜心蚀骨的剧痛,比前世听闻她死讯时更甚百倍!她还活着!她就在他眼前!活生生的,带着体温,带着伤痕,带着让他痛彻心扉的疏离!

“林…林凡?”张雅婷被他眼中那骇人的风暴吓住了,手腕被他攥得生疼,下意识地想挣脱,“你干什么?放开我!”

她的挣扎像火星,瞬间点燃了林凡濒临崩溃的情绪。他非但没有松手,反而猛地用力,将她整个人从椅子上拽了起来,狠狠拉进自己怀里!

那力道大得惊人,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蛮横。张雅婷猝不及防,额头重重撞在他坚硬如铁的胸膛上,鼻尖瞬间萦绕上他熟悉的、却比平时浓烈百倍的雪松气息,混合着一种陌生的、滚烫的恐慌。

“不准签!”林凡的声音在她头顶炸开,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灵魂深处撕裂出来的咆哮,带着血淋淋的痛楚和不容置疑的决绝,“张雅婷!这字,我不准你签!听见没有!我不准!”

他吼着,手臂如同最坚固的枷锁,死死箍住她纤细的腰肢,仿佛要将她揉碎,嵌进自己的骨血里。那力道带着失而复得的狂喜,更带着灭顶的后怕,身体竟在微微颤抖。

“表哥!你疯了?!”林薇薇终于从震惊中回神,看着林凡紧紧抱着那个她视为眼中钉的女人,看着他眼中从未有过的、令人心惊的专注和疯狂,一股巨大的恐慌和嫉恨瞬间攫住了她。她冲上前,尖利的声音试图唤回林凡的“理智”,“是这个女人不识好歹!是她配不上你!你快放开她!让她签字滚……”

“滚出去!”林凡猛地侧头,目光如淬了寒冰的利刃,狠狠刺向林薇薇。

那眼神里的暴戾和厌憎,是林薇薇从未见过的。仿佛她再多说一个字,就会被撕碎!

林薇薇剩下的话被硬生生堵在喉咙里,脸色煞白,蹬蹬后退两步,难以置信地看着林凡,又看看被他死死禁锢在怀里的张雅婷,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还有,”林凡的声音冰冷刺骨,每一个字都砸在地上,铿锵作响,“林薇薇,你被开除了。立刻、马上,收拾东西,滚出林氏集团!从今往后,不许再踏入林氏一步!保安!”

门外守候的安保人员早已被办公室内的动静惊动,闻声立刻推门而入,训练有素地架起呆若木鸡、面无人色的林薇薇,不顾她的尖叫挣扎,粗暴地将人拖了出去。

办公室厚重的门“咔哒”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也隔绝了林薇薇那充满怨毒和不甘的哭喊。

骤然安静下来的空间里,只剩下林凡粗重压抑的喘息,和张雅婷因为过度震惊和手腕疼痛而微微颤抖的呼吸。

“你……”张雅婷终于找回一点力气,试图推开他,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和巨大的困惑,“林凡…你到底…在发什么疯?”

他刚才的眼神,他看林薇薇的眼神,还有他此刻抱着自己的力道……一切都透着诡异!这绝对不是她认识的那个冷漠疏离的林凡!

林凡没有回答,只是更紧地抱住她,下巴抵在她柔软的发顶,贪婪地汲取着她身上淡淡的、熟悉的馨香。那味道,是他前世失去后,在无数个绝望的深夜里疯狂思念却再也寻不回的气息。

过了许久,久到张雅婷以为他不会再开口,久到她几乎要在他滚烫得异常的怀抱里窒息时,头顶才传来他低沉嘶哑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磐石,带着血泪的重量,狠狠砸在她的心上:

“婷儿…”这个久违的、亲昵到让她心脏骤然紧缩的称呼,从他口中吐出,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颤抖,“对不起…是我眼盲心瞎…是我蠢…是我混蛋…是我被猪油蒙了心……”

他微微松开她,双手捧起她苍白冰凉的脸颊,强迫她抬起头,对上他那双翻涌着无尽痛悔和汹涌情潮的眼睛。

“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他的声音卑微到了尘埃里,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哀求和失而复得的恐惧,“我重活一世,不是为了别的…就是为了找到你,守着你,把前世欠你的,千倍万倍地补回来!”

“重…活一世?”张雅婷瞳孔骤缩,这个词像一道惊雷在她混乱的脑海中炸开。

“是。”林凡重重地点头,眼中是刻骨铭心的痛,“我亲眼看着你签了字…看着你…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去……”他的声音哽住,巨大的痛苦让他几乎无法呼吸,捧着她脸的手都在剧烈颤抖,“婷儿…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没有你的每一天,都是地狱!这一世,换我来追你,宠你,爱你…把命都给你!求你…别推开我…”

他说着,这个前世在商场上叱咤风云、冷酷无情的男人,这个此刻掌握着庞大商业帝国的年轻总裁,竟毫无预兆地,双膝一弯,“咚”的一声,直挺挺地跪在了冰冷坚硬的大理石地板上!

他跪在她面前,仰着头,像最虔诚的信徒仰望他唯一的神祇。双手依旧紧紧攥着她冰凉的手,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救赎。

“婷儿,”他仰望着她震惊到失语的脸,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带着穿透灵魂的力量,“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命。谁敢动你一根头发,我林凡,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天塌下来,我给你顶着!地陷下去,我给你填平!你要星星,我搭梯子!你要月亮,我造飞船!这双手,只会为你暖;这颗心,只会为你跳!我林凡,此生此世,永生永世,只做你张雅婷一个人的裙下之臣,宠妻狂魔!”

他的誓言,如同最滚烫的岩浆,裹挟着前世血泪的悔恨和今生失而复得的狂喜,汹涌地灌入张雅婷冰封死寂的心湖。

她怔怔地看着跪在面前的男人,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几乎要将她焚烧殆尽的炽热爱意和卑微祈求。手腕上被他攥过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提醒着刚才发生的一切不是幻觉。那晕染着墨迹的离婚协议书还刺眼地躺在桌上。

前世?跳下去?重活一世?

荒谬绝伦的信息冲击着她摇摇欲坠的神经。她该推开他,该骂他疯子,该逃离这诡异的一切。

可是……

为什么,看着他眼中那深不见底的痛楚和孤注一掷的疯狂,看着他跪在冰冷地面的决绝姿态,听着那些如同魔咒般滚烫的誓言……她那颗早已枯死的心,竟然像被投入了一颗烧红的烙铁,猛地、剧烈地、撕心裂肺地……疼了起来?

一滴滚烫的泪,毫无预兆地冲出眼眶,顺着她苍白冰凉的脸颊滑落,砸在林凡紧握着她手背的手上,烫得他浑身一颤。

林凡猛地抬头,看到那滴晶莹的泪,心脏像是被狠狠捏住,随即又被巨大的狂喜淹没!他像捧着绝世珍宝,小心翼翼地抬起手,用微微颤抖的指尖,极其轻柔地拂去她脸上的泪痕,动作虔诚得近乎卑微。

“别哭…婷儿,别哭…”他低声哄着,声音沙哑温柔,带着失而复得的小心翼翼,“是我混蛋,是我该打该骂!你打我!骂我!怎么解气怎么来!只要…只要你别不要我……”

张雅婷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写满了恐慌和期待的脸,看着他眼底浓烈到要将她溺毙的情愫,感受着他指尖传来的、与前世截然不同的滚烫温度……积蓄了三年的委屈、心酸、绝望,在这一刻,如同被那滴泪冲垮了最后的堤坝,轰然决堤!

她猛地闭上眼,更多的泪水汹涌而出,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不再是无声的绝望,而是压抑到极致的、终于找到宣泄口的悲恸呜咽。

林凡的心被她的哭声狠狠揪紧,痛得无以复加。他不再犹豫,猛地站起身,再次将颤抖哭泣的她紧紧拥入怀中。这一次,他的动作不再带着蛮横的占有,而是充满了无尽的后怕和失而复得的珍视。他收紧手臂,用自己宽阔的胸膛为她隔绝开所有冰冷的过往,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大手笨拙却无比温柔地拍抚着她单薄颤抖的脊背。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我在这里…我回来了…婷儿,你的林凡…回来了……”他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一遍遍重复,如同最坚定的誓言,又如同最温柔的安魂曲。

窗外,城市的霓虹初上,流光溢彩。巨大的落地玻璃映照着办公室内相拥的身影。男人高大的身躯将怀中纤细脆弱的女人完全笼罩,姿态是绝对的守护,仿佛怀中拥着的,是他失而复得的整个世界。

墨迹斑驳的离婚协议书静静地躺在宽大的办公桌上,被窗外透进来的灯光切割出明暗的界限,像一道正在缓慢愈合的狰狞旧疤。而那支被主人遗忘的昂贵钢笔,滚落在桌角幽暗的阴影里,笔尖残留的墨汁,如同凝固的、再也无法被书写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