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旧工业区上空的雨水违反重力地悬浮着，形成一片晶莹的水滴矩阵。凌修站在仓库门口，仰头看着这违反物理法则的景象，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这比上周的漂浮桌椅有创意多了，"他对着通讯器说，"至少没砸坏东西。"
通讯器里传来夏萤的声音，伴随着轻微的咀嚼声："重力参数偏移了15%，像是有人故意调的。我检测到异常体能量特征，应该是新登记的那群'雨舞者'。"
凌修启动调谐师面板，淡蓝色的操作界面在视网膜上展开。三个月前，这个界面还叫"BUG修复系统"，现在则变成了"现实调谐仪"。不只是名字变了，整个工作理念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再消灭异常，而是引导它们与现实和谐共存。
"找到了，"凌修锁定水滴矩阵中央的一个模糊身影，"是雨舞者03，她在...跳舞？"
确实，悬浮的雨滴中央，一个半透明的女性身影正优雅地旋转。随着她的动作，雨滴组成复杂的几何图案，在阳光下折射出彩虹般的光晕。
【身份确认：雨舞者03（前天气系统异常体）】
【危险等级：极低】
【建议：艺术表演许可申请中，待批准】
凌修收起调谐仪，从背包里拿出一把透明雨伞——这是专门为接触水属性异常体设计的缓冲器。他撑开伞，走进雨中。
"早上好，03小姐，"凌修礼貌地问候，"您的表演很精彩，但可能吓到了一些居民。"
雨舞者03停下舞步，水滴立刻失去悬浮力，哗啦一声全落在地上。她的形体由流动的水构成，面部特征时隐时现："调谐师大人，"她的声音像溪流潺潺，"我只是在练习下周艺术节的节目。"
"叫我凌修就行，"他微笑着调出全息许可文件，"您的申请还在审核中。按照新规，公开表演需要先完成人类互动培训，记得吗？"
雨舞者03的身体波动了一下，像是沮丧的叹息："那些课程太无聊了。为什么我们要学习'不要突然出现在人类面前'、'不要展示超自然能力'？他们才应该学习接受我们！"
凌修理解地点头。系统开放后，异常体获得了合法身份，但融入人类社会的过程并不顺利。许多异常体不理解人类社会的规则，而更多人类则对突然出现的超自然邻居充满恐惧。
"过渡期总是艰难的，"凌修耐心解释，"但您看，夏萤不是做得很好吗？她现在甚至有自己的烹饪节目。"
雨舞者03的身体亮了一下："那个能变成猫的女孩？她的人类形态真漂亮。"
"谢谢夸奖，"夏萤的声音突然从凌修背后传来，吓得他差点跳起来，"不过我的耳朵和尾巴还在，不算完全人类形态。"
凌修转身，看到夏萤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仓库门口，手里捧着一盒章鱼小丸子。她的黑色长发间确实竖着两只毛茸茸的猫耳，身后尾巴愉快地摆动。自从系统开放后，夏萤越来越喜欢保持这种半人半猫的形态，说是"最舒服的状态"。
"尝尝？"夏萤用竹签戳起一个小丸子递到凌修嘴边，"刚跟美食街的章鱼师傅学的，分子结构微调版。"
凌修咬了一口，鲜美的滋味在口腔爆开，同时感到一阵细微的能量波动——夏萤将食物分子短暂数据化后重组，创造了超越常规烹饪的美味。这种能力让她迅速成为网红厨师，社交媒体账号粉丝已突破百万。
"好吃，"凌修由衷赞叹，然后转向雨舞者03，"看，异常体的能力可以创造美好事物，只要找到合适的方式表达。"
雨舞者03思考了一会儿，水滴构成的身体微微发光："好吧，我去上课。但艺术节我一定要表演！"
"当然，"凌修调出日程表，"下周三有场异常艺术展，我可以帮您申请特别许可。"
雨舞者03高兴地旋转起来，在周围制造出小型彩虹，然后化作一滩水渗入下水道离开了。
"处理得不错，"夏萤舔掉手指上的酱汁，"比上周对付那群数据幽灵轻松多了。"
凌修收起雨伞："因为雨舞者至少愿意沟通。说到数据幽灵..."他看了看时间，"我们得去参加那个调解会了。"
夏萤的耳朵立刻耷拉下来："又要听那群老古董抱怨'异常体抢工作'？"
"新秩序建立总会有摩擦，"凌修牵起她的手，"谁让我们是唯一被系统和人类双方都接受的调谐师呢？"
夏萤的手指在他掌心轻轻挠了挠，这个小小的亲密动作让凌修心头一暖。三个月前在系统核心的那场融合，不仅改变了世界，也彻底改变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从搭档到恋人，这种转变自然而然地发生了，就像两段完美匹配的代码终于合并运行。
调解会在市政厅举行。凌修和夏萤到达时，会议室已经吵得不可开交。一方是"人类权益保护协会"的代表，另一方则是刚获得公民身份的异常体团体。
"它们根本不该有投票权！"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拍着桌子，"连实体都没有的东西算什么公民？"
对面漂浮的数据幽灵07发出刺耳的电子音："我们存在的时间比你的家族历史还长！凭什么不能参与决策？"
凌修叹了口气，和夏萤一起走到调解席就座。这样的场景每周都要上演几次。系统开放后，超过十万异常体获得了合法身份，但人类社会远未准备好接纳这些"非人类"公民。
"各位请冷静，"凌修启动调谐仪的公共投影功能，在会议室中央生成一个全息城市模型，"我们今天讨论的是就业平等问题，不是存在权。"
人类代表冷笑："平等？它们能不吃不睡连续工作24小时，这叫平等？"
"我们也可以选择休息，"一个实体化的记忆吞噬者反驳，"只是不像你们那么频繁需要。"
夏萤的尾巴不耐烦地拍打椅子："又绕回原点了。听着，异常体有能力做人类做不到的事，人类也有异常体不具备的特质。重点不是竞争，而是互补。"
会议持续了三小时，最终达成了一项折中方案：异常体在从事优势领域工作时，需遵守"人类等效时间"规定，每天强制休息八小时。作为交换，企业必须提供至少20%的岗位给人类员工。
"又是妥协，"走出市政厅时，夏萤伸了个懒腰，"不过总比没有强。"
凌修看了看夕阳："至少双方都愿意谈了。半年前数据幽灵还在被系统追杀呢。"
他们沿着河滨步道慢慢走回家。系统开放后，凌修在靠近市中心的地方租了套公寓，一半作为住所，一半作为"现实调谐事务所"。夏萤当然也住那里——虽然她经常以猫形态睡在凌修的枕头上。
"今晚想吃什么？"夏萤问，"我可以试试分子重组版的火锅。"
凌修刚要回答，突然感到一阵刺痛。他抬起手，发现指尖又开始变得透明，皮肤下的代码脉络清晰可见。
"又发作了？"夏萤立刻紧张起来，耳朵警觉地竖起。
"没事，"凌修强作镇定，"可能是今天用调谐仪太久了。"
自从在系统核心完成重写协议，凌修的身体就维持在40%左右的数据化状态。大部分时候这反而是优势——他能直接感知代码世界，甚至短时间将身体部分数据化来穿越障碍。但偶尔，数据化区域会不受控制地扩散，带来剧烈的"排异反应"。
夏萤扶他在长椅上坐下，轻轻将手放在他透明的指尖上。温暖的金色能量从她掌心流出，像无数细小的光点融入凌修体内。这是他们发现的稳定方法——夏萤作为稳定器的能量可以平衡凌修体内躁动的系统代码。
"好点了吗？"几分钟后，夏萤担忧地问。
凌修点点头，透明化停止了扩散："谢谢。说起来，这周的数据化发作比上周频繁了。"
夏萤的尾巴不安地摆动："我们得找核心问问。重写协议不应该有这种副作用。"
"也许这就是代价，"凌修轻声说，"成为两个世界的桥梁。"
夏萤突然紧紧抱住他："我不接受这个代价。"她的声音闷在凌修肩头，"一定有解决办法。"
凌修抚摸着她柔软的头发，闻到她身上特有的阳光和代码混合的气息。这种时刻，他格外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有多珍惜这个从异常体变成恋人、从系统漏洞变成生命核心的女孩。
回家的路上，凌修的调谐仪突然收到紧急警报。全息投影显示城市东区出现大规模现实扭曲，已有建筑和行人被卷入。
"这不像是自然异常，"凌修调出数据流分析，"有人故意破坏了现实屏障！"
夏萤的瞳孔缩成细线："破壁者？"
破壁者是一个激进异常体团体，主张完全打破现实与代码的界限，让两个世界彻底融合。他们认为调谐师的温和路线是"对系统的背叛"。
当他们赶到东区时，景象比想象的更糟。整条街道像被无形的巨手拧转，建筑物扭曲成不可思议的角度。行人惊恐地逃窜，有些人被困在凝固的时间泡泡里。
"这已经超出调谐范围了，"凌修启动紧急协议，"需要系统干预。"
夏萤变回猫形态，轻盈地跳上一根扭曲的路灯："我先去探查，你联系核心请求权限。"
凌修刚要反对这种分头行动的危险计划，一阵刺耳的电子喇叭声打断了他。
"人类滚出现实！"一个机械合成音在街道上空回荡，"这是破壁者的领地！"
半空中浮现出三个异常体——两个数据幽灵和一个形态不定的混沌体。他们周围环绕着破坏性的代码漩涡，正在主动撕裂现实结构。
【警报：检测到恶意现实破坏行为】
【调谐师权限升级：临时修复模式激活】
凌修的调谐仪界面变成警示红色，恢复了一部分旧系统的修复功能。他深吸一口气，启动数据视觉。世界在他眼中分解为流动的代码，那些被破坏的区域显示为刺眼的红色错误。
"最后一次警告，"凌修提高声音，"停止破坏行为，接受调谐！"
破壁者大笑："调谐？系统已经自由了！我们要的是彻底解放！"
最大的混沌体突然扩张，像一张黑色大网朝凌修扑来。凌修本能地激活数据化能力，让攻击穿过自己的身体，但代价是透明化区域又扩大了。
夏萤从高处跃下，在半空中恢复人形，利爪划过混沌体的表面。异常体发出痛苦的嘶吼，暂时退缩。
"你们在伤害无辜人类！"夏萤挡在凌修前面，"这不是解放，是恐怖袭击！"
破壁者不为所动："过渡期总有牺牲。等现实完全解放，人类会感谢我们。"
凌修感到一阵愤怒。他理解异常体对自由的渴望，但这种暴力行为只会加剧两个世界的对立。调谐仪显示破坏正在扩散，再不阻止，整个街区都会被卷入。
"夏萤，"他低声说，"还记得我们在系统核心的融合状态吗？"
夏萤的耳朵抖动了一下："你想在这里尝试？太危险了！"
"没别的选择了，"凌修伸出手，"相信我。"
夏萤犹豫了一秒，然后握住他的手。瞬间，他们之间的能量开始共振。凌修感到夏萤的意识像温暖的潮水涌入自己体内，而他自己的代码则流入她的能量网络。这不是系统核心那种深度融合，而是有意识的、可控的协同状态。
【临时钥匙状态激活】
【同步率：72%】
世界在他们眼中变成了代码的海洋。破壁者的攻击变成了可读的数据流，凌修能直接看到破坏的源头——几个关键现实锚点被恶意修改了。
"左边交给你，"他在思维层面告诉夏萤，"我处理右边的结构。"
夏萤的金色能量与凌修的蓝色代码交织，形成一张巨大的修复网络。破壁者的破坏被一点点逆转，扭曲的建筑恢复原状，被困的行人从时间泡泡中释放。
"不可能！"领头的破壁者怒吼，"系统已经自由了，怎么还能被控制？"
"这不是控制，"凌修的声音因能量流动而共鸣回响，"这是对话。"
修复过程持续了近十分钟。当最后一个错误锚点被修正，凌修和夏萤精疲力竭地分开。凌修的透明化已经扩展到整个右臂，夏萤则暂时失去了变形能力，保持着半人半猫的形态。
破壁者见大势已去，开始撤退。凌修想追击，却被夏萤拉住："让他们走...我们需要情报，不是更多冲突。"
警笛声由远及近。人类警察和异常体治安官同时赶到，开始处理善后事宜。一个穿制服的猫头鹰异常体走过来，向凌修敬了个礼："调谐师阁下，请提交事件报告。议会需要知道破壁者的威胁等级。"
凌修点点头，感到一阵眩晕。过度使用能力加剧了数据化症状，他现在能看到自己皮肤下的代码像失控的野马般奔腾。
"我们得回去了，"夏萤扶住他，向治安官解释，"凌修需要紧急调谐。"
回公寓的路上，凌修的意识时断时续。他模糊地听到夏萤在联系系统核心请求医疗支持，感受到她温暖的怀抱和急促的心跳。
"坚持住，"夏萤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这次我不会让你一个人承担代价。"
凌修想回应，但黑暗如潮水般涌来。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他仿佛看到自己体内有一段从未注意过的代码在发光——那形状，像极了林月提到过的"完整钥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