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第一次闻到陈屿外套上那股陌生的香水味,是在六月末尾的傍晚。
那天我拎着超市的塑料袋,装了两人份的牛排和一瓶打折的红酒,兴冲冲地刷卡进门。门锁「滴」一声,像往日一样温顺。客厅没开灯,陈屿说他在加班,我便把食材先塞进冰箱,顺手把他的西装外套挂进玄关衣柜。可就在我踮脚的瞬间,一股极淡的、带着甜腻果香的气味顺着鼻腔滑进来,像一条冰凉的小蛇,悄悄钻进心脏。
我愣住,把外套重新拎到灯下——袖口处沾着一点奶油色的粉底,领口内侧有一根酒红色长卷发。
那一刻,我几乎是无意识地攥住了外套的袖口,像抓住一条即将滑走的绳索。我把它翻了个面,让沾了粉底与长发的那一侧紧贴里侧,仿佛只要布料重新垂进衣柜的暗处,那股甜腻的陌生香气也会被黑暗一并吸走,连同我胸口突如其来的慌乱。我甚至顺手把柜门推得更严实些,金属铰链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像替我把秘密上了锁。做完这一切,我才发现自己掌心全是汗,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
我转身去厨房,想给自己倒一杯凉水,却对着水龙头发了很久的呆。水流哗哗地冲过指缝,冰凉得让她打了个寒颤。我忽然不确定刚才闻到的味道是不是幻觉,也不确定那根酒红色的发丝是否真的存在。我关掉水龙头,指尖在围裙上蹭了蹭,留下几道潮湿的痕迹。客厅里,时钟滴答向前,每一次跳动都像在提醒我:刚才那几秒里,有什么东西已经悄悄错位。
2
手机就在这时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出「陈屿」两个字。我盯了那个名字两秒,才按下接听。听筒里先传来车流的嘈杂,随后是陈屿带着轻微喘息的声音:「念念,你到家了?」
「嗯。」我听见自己的回答轻得像片落叶。
「今天客户突然办庆功宴,人太多,挤来挤去,可能蹭到什么香水味了。」他笑了笑,语气里带着习以为常的安抚,「你别多想,就是人多手杂。」
我垂眼看自己的鞋尖。鞋面上沾着一点泥,是傍晚在超市门口踩到的。我忽然觉得那一点泥渍比陈屿的解释更真实。我用拇指去蹭,泥点晕开,变成更深的污迹。
「好。」我最终说。
陈屿似乎松了口气,背景音里有人喊他名字,他匆匆补了一句「我先去忙,回家给你带芝士」,便挂断了电话。听筒里归于寂静,我却仍保持着接电话的姿势,仿佛那里面还藏着一句我没来得及问出口的追问。过了好一会儿,我才把手机放进围裙口袋,掌心在布料上留下一个潮湿的轮廓。
我挂了电话,走到阳台。夏夜的风带着潮湿的青草味,远处霓虹正一层层亮起,像无数双偷窥的眼睛。我把那条长卷发绕在指尖,想起自己天生黑直发,想起陈屿曾说「我就喜欢你头发干干净净的味道」。我忽然生出一种古怪的愧疚——好像先背叛的人是她,因为我居然在质疑。
今天陈屿回家比往常早,还带了我最爱的半熟芝士。沈念把盒子拆开,透明塑料薄膜「滋啦」一声被撕开,露出六个圆滚滚的小蛋糕,乳白的奶酪表面微微鼓起,像早晨的月亮。陈屿把外套随手搭在椅背上,洗手,擦手,再绕到餐桌对面坐下,动作和以往任何一天都没有出入。我用叉子挖了一小块,抿在齿间,奶香瞬间漫开,却像被什么压住,闷闷地堵在喉咙口。她抬眼,看见陈屿的袖口沾着一点面粉——他下班路上从不会经过面包店,而公司楼下那家连锁甜品屋,六点就关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