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更衣。” 最终，这两个干涩得能磨出火星子、仿佛不是我自己发出的字，是从我牙缝里硬生生挤出来的。声音嘶哑，抖得连我自己都陌生，还带着点破音。
接下来的过程，简直是一场噩梦。
沉重的朝服一层层裹上来，里三层外三层，活像被裹成了木乃伊。每一件都绣着繁复的龙纹，缀着玉饰金扣，沉得压肩膀。几个小太监手脚麻利得吓人，动作轻柔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全程低着头，大气不敢喘。我被他们摆弄着，像个提线木偶。最后，那顶象征着无上权威、也重得能压断脖子的十二旒冕冠，再次端端正正地扣在了我头上。玉旒垂落，眼前的世界被切割成晃动的条状，视线被挡去一部分，倒莫名其妙给了我一丝虚幻的安全感，仿佛隔着一道帘子，能稍微喘口气。
“陛下，起驾——” 那老太监尖细的声音拖得长长的。
我被一群战战兢兢、如同惊弓之鸟的太监宫女簇拥着，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过一道又一道深邃得仿佛没有尽头的宫门。朱红色的高墙投下巨大的阴影，压抑得让人窒息。回廊曲折，雕梁画栋，处处彰显着皇权的威严与森冷。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踩在刀尖上。
终于，那座宏伟得让人喘不过气、金碧辉煌的金銮殿，杵在了眼前。巨大的鎏金盘龙柱支撑着高耸的穹顶，阳光从高大的殿门外斜射进来，在光洁如镜的金砖地上拉出长长的、斜斜的光带。细小的尘埃在光柱里无声地舞蹈。殿内，两排人影如同泥塑木雕，整齐地分列在中央猩红御道的两侧。穿着各色官袍，文左武右，垂着头，鸦雀无声。空气仿佛凝固了，弥漫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肃杀和……压抑。
死寂。
一种凝固的、压抑的、让人心脏都快要停止跳动的死寂，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头顶。
当我迈过高高的门槛，踏上那条猩红得刺眼的御道时，无数道目光如同实质的针，“唰”地从那些低垂的眼皮下刺了过来。那目光里有敬畏，有深入骨髓的恐惧，有小心翼翼的探寻，还有深藏的、极力压抑的……厌恶？我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当我脚步虚浮、有点打飘儿、努力模仿着记忆里原主可能有的那种“龙行虎步”（实际上更像是宿醉未醒）走向那高高在上的、金光闪闪的龙椅时，整个大殿的空气都绷紧了，活像一张拉到极限、随时会崩断的弓弦。仿佛我每一步落下，都踩在所有人的神经上。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海啸般的朝拜声骤然炸响，整齐划一，如同海啸般冲击着耳膜，震得殿宇嗡嗡作响，梁上的灰尘似乎都被震落了几缕。这巨大的声浪也震得我那本就脆弱不堪的神经猛地一抽，差点腿一软直接跪下回礼——幸好最后一丝理智拉住了我。我几乎是被身后两个小太监半扶半推着，才僵硬地、踉跄地坐上了那张宽大、冰冷、触感坚硬无比的金丝楠木龙椅。扶手冰凉硌手，带来一丝真实的痛感，提醒着我这不是梦。
玉旒在眼前轻轻晃悠，视线有点朦胧，看下面的人都像是隔着一层晃动的珠帘。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胸腔里那擂鼓似的心跳，强迫自己透过那串冰冷的玉珠，看向下面黑压压的人群。我得认认人，哪怕抓根稻草也好啊！这满朝文武，总得有几个“熟人”吧？或者，至少得知道谁是管事的，谁是刺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