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无限向上延伸,向下沉坠,左右亦蔓延至视线或意识所能捕捉的尽头。构成这堵“悬崖之壁”的,是千万具形态各异、半透明的“身体”。
它们形态依稀保留着人形轮廓,却早已在经年累月的静止中扭曲、凝固,如同亿万被松脂包裹、定格的标本,如同地狱中层层叠叠填满地狱的罪人塑像。每一具半透明的躯壳内部,都在发生着无声而永恒的“活”动。
没有脏器,没有骨骼,只有一团流动不息、变幻莫测的光晕,在每一具躯壳中央翻滚、搏动。那光晕像是最诡异的活物,不断吐出一些暗淡、破碎的光点(记忆!),再贪婪地将其吞噬、卷入中央翻涌的涡流之中,反复咀嚼、研磨、最终同化进那混沌流动的“自我”光团里。这就是坠落悬崖的“归宿”?意识在这里被缓慢地消化,成为这面巨墙养料的一部分?粘稠的绝望裹紧心脏,但我强迫自己继续观察。
“墙壁”的基底呈出一种不祥的深蓝色,愈向“墙壁”深处看去,蓝色就越厚重、越死寂。那蓝色区域里悬浮的“躯体”,其内部的记忆光团早已停止了翻涌搏动,几乎完全黯淡,如垂死星骸般寂灭冰冷。他们的“容器”干涸了,里面的光芒彻底消散,只剩下外壳那半透明的深蓝,像风干万年的珊瑚遗骸。与之相比,少数靠近“表层”的“躯体”内部,光晕还在奋力搏动,尤其几个新近坠落的躯壳,其光芒之盛,如同垂死前最后的挣扎,灼热耀眼得刺目。
我艰难地转动感知,看向禁锢自己的半透明外壳。意识深处传来微弱的刺痛感,伴随着一种缓慢却不可阻挡的虚弱,仿佛一部分极其私密的东西正被细细碾磨、抽离。我的时间开始了倒计时。必须在这具躯体将我完全“消化”之前,找到离开的出口!这念头比之前的自由落体更令人窒息。
思维在飞速运转,如同即将凝固的熔岩。记忆的咀嚼器…出口…出口也许……就在最初那个锚点?
那柄地质锤!它曾是我通往现实世界的钥匙,如今能否刺穿这幽冥之壁?意念疯狂集中,调动意识中关于它最原始、最强烈的“存在”意义:那青蓝色锤头敲击在矿山深处冰冷基石上清脆的回响!它曾经带起的岩石碎片!它第一次嵌入矿脉时的震颤!
意识的力量如被压抑的火山,猛烈聚集又猛然爆发,狠狠刺向我躯壳内部那团吞噬自身记忆的混沌光晕核心!
“铮——!”
一声音调极高的、仿佛由记忆物质本身被最锋利意念瞬间切割出的声响,响彻了整个死寂空间!
这绝非物理意义上的声音,而是一种在意识层面直接炸开的狂澜!
我半透明躯壳内部那片粘稠如泥潭的记忆光团,在声波冲击下猛地一顿,骤然如沸腾般翻滚起来,中心深处爆裂出无数道细密的闪电状裂缝!强烈的力量从体内深处猛然爆发,一种从沉睡中被硬生生撕扯开、强行打碎永眠牢笼的痛苦呐喊,震得我自己整个悬浮的身体都在剧颤,禁锢感出现了一道极其细微的裂缝!
就在我那声震彻幽冥的痛苦之音骤然迸裂,余波仍在意识层面剧烈震荡的瞬间——
这堵由千万具半透明躯壳构成的死寂巨壁,仿佛被投入熔炉的寒冰。以我为中心,无声的巨浪在极速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