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习惯的阴影
水晶灯的光，冷得刺眼。
我放下最后一道清蒸东星斑。
鱼眼睛瞪着天花板，白生生的。
火候正好。
姜葱蘸料，一滴蒸鱼豉油。
江延的口味，我闭着眼睛都不会错。
张姨擦着手看我，眼神有点怪。
我知道她在看什么。
看我这身油烟味，看我这十年如一日等在这里的傻样。
“张姨，剩下的我来。”我声音有点哑。
她点点头，溜了。
餐厅只剩下我和满桌子菜，还有我身上那点快被油烟腌入味的栀子花香。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
我有一个未婚夫，他叫江延。
十六岁那年，我被接到了江家。
从那天起，我的人生就围着这张桌子，这个房子，这个叫江延的男人打转。
像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
“咔哒。”
门锁轻响。
我后背瞬间绷直。
嘴角条件反射地往上扯，扯出一个温顺的弧度。
江延进来了。
黑色西装裹着宽肩窄腰，天生的衣架子。
可惜脸是冰雕的，没表情。
带着外面的寒气，一把扯松领带，随手扔在架子上。
动作里全是烦躁。
“回来了？”我迎上去，声音得掐出点甜，“累了吧？洗手吃饭，都是你爱吃的。”
他“嗯”了一声。
眼皮都没抬，径直走到主位坐下。
视线扫过满桌菜，像扫过空气。
直接黏在手机屏幕上。
手指点得飞快。
我嘴角的笑僵了一下，又努力弯得更深。
伸手去拿他扔下的领带。
冰凉的丝质，小心抚平褶皱。
“今天……还顺利吗？”我试探着，想去帮他拉椅子。
他已经自己坐下了。
筷子伸向糖醋小排，夹了一块。
我的手停在半空，指尖蜷了蜷，默默收回。
盛了一小碗山药排骨汤，奶白的，小心放他手边。“小心烫。”
他没看汤。
又夹了筷子青菜。
嚼了两下，眉头几不可察地一皱。
我心跳漏了一拍。
“盐放多了。”声音平淡，像在说今天天气。眼睛还盯着手机。
我脸上的血唰地退下去。“可能……是我手抖了。”声音低下去，带着讨好的小心，“下次注意。”
他没再说话。
手机屏幕朝下扣在桌上。
拿起汤匙，舀汤，吹气。
我松了口气，刚拿起筷子——
“哥！我回来啦！”
娇得能掐出水的声音，炸得我耳膜疼。
高跟鞋“哒哒哒”，敲在光洁的大理石上。
江念。
那个名义上的继妹，实际跟江延屁血缘关系没有，却在江家赖了十年的女人。
一阵香风卷进来。
粉色小香风套装，勒出曲线。妆精致得能上台，卷发晃眼。
脸上是只对江延才有的、毫无保留的灿烂笑容。
手里大包小包，全是奢侈品的Logo。
“哇！好香啊！离离姐，你又做这么多好吃的？”购物袋被她随手甩在沙发上，像丢垃圾。
人已经扑到江延身边，抱住他胳膊摇晃，“哥哥，你看我今天买的包包好不好看？限量款哦！排了好久队呢！”
江延终于抬起了头。
看向江念的那一刻，他脸上那层冰壳子，“啪”地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