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争吵,没有推搡,没有那种我在人世间地铁里、写字楼下惯见的,写在每个人脸上的、紧绷的焦虑和麻木的匆忙。
这里的气氛……竟然有种奇怪的平和。
忙碌,但井然有序,甚至带着点……互助的暖意?
我低头看向自己,身上还是跳湖前那身单薄的毛衣和牛仔裤,湿漉漉的感觉消失了,但衣料似乎也失去了原本的质感,变得灰扑扑的,像蒙了一层洗不掉的灰。
手腕上多了一个东西。
一个约莫两指宽的黑色环带,紧紧贴合着皮肤,材质非金非木,触感温凉。
环带表面是光滑的黑色,此刻正幽幽地亮着一点微弱的白光,上面清晰地显示着数字:100:00。
像是某种倒计时,后面跟着一个意义不明的单位“年”。
这是……投胎倒计时?一百年?我的心猛地一跳,随即又被一种荒谬的松弛感覆盖。
一百年……听起来好漫长。
在这里,似乎……不用急?
“哟,新来的?”一个爽利的声音在我旁边响起。
我吓了一跳,转头看去,是个五十岁上下的大婶模样的鬼魂,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碎花布衫,头发在脑后挽了个利落的髻,脸上带着一种人世间菜市场里常见的热络笑容。
她手里还拎着个小小的、同样材质不明的桶,里面装着些黑色的泥浆一样的东西。
“嗯……”我喉咙有些干涩,发出的声音嘶哑,“这是……哪儿?”
“还能是哪儿?下头呗!”大婶乐呵呵地,一副“你这问题真逗”的表情,她上下打量了我一下,眼神在我手腕的环带上飞快地掠过,笑容更和善了些。
“叫我王姨就行,看你这一身,年纪轻轻就下来了?唉,现在上头压力是忒大!想开点,姑娘,到了这儿啊,咱就不兴人间那一套了!”
她走近几步,语气带着过来人的宽慰:“别怕,这儿跟上面不一样。不兴什么KPI,不催你结婚生娃升职加薪,大家伙儿都一个样,安安稳稳,互帮互助,攒够积分,等着排队投胎,多好!这才是正经日子!”
“互帮互助?”我下意识地重复,目光扫过远处那个在别人帮助下垒石头的壮汉,还有花圃边笑语晏晏的女鬼们。
“可不嘛!”王姨一拍大腿,“咱这儿就讲究个‘我为人人,人人为我’!谁家屋顶漏了,喊一嗓子,有空闲的立马过去搭把手;谁缺个种花的铲子,邻居二话不说就借你;新来的不懂规矩,老住户都乐意指点。"
"帮了别人,自己手腕上那‘功德分’”她努努嘴指向我的环带,“它就往上跳!攒够了分,就能早点投胎,离开这红彤彤的地方,重新做人去!这才是正道!”
她的话像一股温吞的水流,慢慢冲刷着我紧绷的神经。
没有KPI,没有催婚,没有无休止的攀比和追赶……只需要安分守己,互帮互助,就能积攒离开的希望?
这听起来……简直像个疲惫灵魂的避难所,一个反内卷的乌托邦。
“走吧,傻站着干啥?带你去住处瞧瞧,分给你的‘家’!”王姨不由分说地拉起我的胳膊,她的手干爽有力,带着一种真实的暖意,驱散了初来乍到的最后一丝冰冷,“看你这小身板,刚下来肯定懵着呢!以后有啥事,尽管找王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