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辣粉的汤溅到眼睛了。
我龇牙咧嘴地放下一次性碗,手忙脚乱地扯纸巾。这破城中村的出租屋,连张像样的桌子都没有,塑料凳上堆满了刚拆的快递盒——里面是九块九包邮的直播补光灯。
手机嗡嗡震个不停,屏幕上“梁琮”的名字跳得我心烦。
“喂?”
“钟鼎!你还有心情吃粉?!” 梁琮的吼声差点掀翻我屋顶,“赵簋回来了!她才是赵家亲生的!亲子鉴定都做了!赵家现在全城找你呢,要把你这个冒牌货扫地出门!”
一块酸笋卡在我喉咙里。
咳得惊天动地。
门就在这时被“哐当”一声撞开。
冷风卷着楼道里潮湿的霉味灌进来。
门口站着三个人。
我那养尊处优了二十年的“父母”,赵董和赵夫人。他们身后,跟着一个年轻女孩。
女孩穿着剪裁完美的米白色羊绒裙,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像刚从奢侈品广告里走下来。那张脸,跟我有五六分像,但更精致,透着股被金钱和教养浸润过的从容和……疏离。
赵簋。
真正的赵家千金。
我僵在塑料凳上,手里还捏着半张沾着红油的纸巾。空气里弥漫着廉价酸辣粉的浓烈气味,和他们身上飘来的高级香水味格格不入。
赵夫人捂着鼻子,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她环视着我这不足十平米、堆满杂物的狗窝,眼神里的嫌弃像冰锥子。“钟鼎,哦,不对,现在该叫你什么?”她声音尖利,“这些年,真是委屈你了,在我们赵家装模作样。收拾你的东西,立刻跟我们回去,把不属于你的身份、东西,统统还回来!”
赵董没说话,脸色铁青,眼神复杂地在我和赵簋之间扫了个来回。
赵簋的目光落在我面前那碗吃了一半、红油漂浮的酸辣粉上,又缓缓移到墙角堆着的那些廉价直播设备。她嘴角几不可察地撇了一下,那表情不是厌恶,更像是一种高高在上的怜悯。
“走吧。”她开口,声音清凌凌的,没什么温度,“别耽误时间了。”
喉咙里的酸笋终于咽下去了,火辣辣地烧着食管。
我看着他们。
看着这个我喊了二十年爸妈的人,此刻像看一堆亟待处理的垃圾。
看着那个取代了我位置的女孩,平静得仿佛只是来领回一只走失的宠物。
一股邪火猛地窜上来。
我抓起桌上那碗还温热的酸辣粉,没泼,只是重重地墩回油腻腻的折叠桌上。
汤汁溅了出来,几点红油落在赵簋那双一看就价值不菲的小羊皮短靴上。
她眉头终于蹙起,后退了半步。
“行啊。”我咧嘴笑了,感觉嘴角有点僵,“还,都还。这二十年吃的、穿的、用的,我慢慢还。不过——”
我故意拖长了调子,视线扫过他们每个人。
“我现在,得先开个直播。粉丝等着呢。” 我弯腰,在一堆杂物里扒拉出那个九块九的补光灯,啪嗒按亮。惨白的光瞬间打在我油乎乎的脸上。“各位家人们,中午好啊!今天咱们挑战——酸辣粉配大馒头!量大管饱,经济实惠!双击屏幕点点关注啊!”
镜头里,我清晰地看到赵董的脸由青转黑,赵夫人倒抽一口冷气,赵簋则彻底冷了脸,转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