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方那巨大的、原本用作弟子演武和集会的汉白玉广场,
景象却陡然一变,如同灼热仙境旁陡然坠入的冰冷泥沼。
广场上,密密麻麻。
不是演练阵法的蓬勃朝气,而是沉滞、灰败的绝望。
人,很多很多人。
大多是些修为低微的弟子,炼气、筑基期为主,
间或夹杂着一些明显气血衰败、境界跌落的老修士。
他们或蜷缩在冰冷的玉柱阴影下,
或茫然地呆坐在地,如同被狂风骤雨打落的秋叶,
堆积在曾经象征荣耀与希望的基石之上。
褴褛的、沾满尘灰的旧道袍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门派徽记。
面黄肌瘦是普遍的面容,眼窝深陷,
空洞的眼神直直地投向远处那座流光溢彩、
吞吐着无尽财富的琉璃巨兽——天工坊。
偶尔有极其微弱、几乎被广场上的死寂吞噬的交谈声响起,
也如同蚊蚋,瞬间便被更深的沉默吞没。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酸腐气息,
混合着伤病未愈的草药味和……饥饿本身的味道。
云衍真人微微蹙眉。
这景象他并非初次得见,只是每一次,
那萦绕不去的腐朽气味似乎都更浓重一分,
如同附骨之疽,悄然侵蚀着他道心的澄澈。
他目光扫过,如同拂过一片碍眼的尘埃。
心念微动,一层无形的、隔绝视听的清光屏障在观星台边缘悄然升起,
将下方的景象与声音尽数滤去,
只留下天工坊内永不停歇的、令人心安的灵能嗡鸣。
眼不见,心自当静。
他转身,欲重返那纯粹高效的世界。
就在这时,一丝极细微、极不和谐的波动穿透了他布下的清光屏障,
如同冰冷的钢针,精准地刺入他的灵觉。
那是一缕……歌声?
不,更确切地说,是嘶哑的、不成调的哀吟。
断断续续,气若游丝,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源自生命本能的苦痛,
在死寂的广场背景上,显得异常尖锐。
“……饿……娘亲……饿啊……”
声音微弱得像风中残烛,却顽固地钻入他的耳中,
撕扯着那层名为“效率至上”的冰冷壁障。
云衍真人的脚步顿住了,那早已澄澈如琉璃的道心深处,
似乎被这微弱的声音撬开了一道细微的、他从未察觉过的缝隙。
他垂下眼帘,目光落在自己修长洁净的右手上。
指间不知何时,已捻着一粒刚从下方传送带上摄来的“九转凝气丹”。
丹药龙眼大小,通体温润如玉,丹霞氤氲流转,
散发出纯净而磅礴的生命灵力,光是这逸散的丹气,
便足以让一个凡人百病全消、延寿数载。
触手温润,如同捂着一小块温热的暖玉,
这温度透过指尖传来,是造物的精纯能量,
也是他引以为傲的效率结晶。
指尖丹药温润,下方那孩童断续的哀吟却像冰冷的锥子,
一下,又一下,凿击着他凝固已久的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