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上的深秋,寒意已悄然渗入繁华的肌理。
萧家别墅客厅内,轮椅碾过光洁如镜的意大利大理石地面,发出沉闷的嘶鸣,与窗外飘零的梧桐落叶形成诡异的和弦。
萧洛宸的脸色比医院漂白的床单还要惨白几分,攥着那纸休书的指关节绷得死紧,泛出青白的棱角。
他猛地将那张薄纸拍在身旁的红木茶几上,桌面发出不堪重负的巨响。
身体因用力而前倾,轮椅随之发出吱呀的警告。他竟然强撑着,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每一寸肌肉的牵动都沁着剧痛的冷汗,视线却死死钉在面前的女人身上。
“苏念!”
声音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淬着冰渣和血沫。
“沪上‘女帝’果然够狠!我萧洛宸还没断气,你就急着撇清关系?”
苏念穿着一身玄色旗袍,领口扣得一丝不苟,衬得她面容愈发冷寂,像一尊浸在寒潭里的玉雕。
她甚至没有去看那纸休书,目光落在窗外一株凋残的玉兰上,仿佛萧家别墅客厅里这幕撕心裂肺的戏码,远不及枯叶飘零值得关注。
“医生说,你的腿好不了了。”
她开口,声线平稳得没有一丝波纹。
“一个残废,对我,对苏式商行,都是累赘。”
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锥,精准地扎进萧洛宸心上最鲜血淋漓的伤口。
他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几乎要栽倒,却又硬生生挺住,喉咙里滚出一声破碎的惨笑。
“累赘?哈哈哈……好!苏念,你够绝情!这半年,原来全是我萧洛宸自作多情!”
她终于收回目光,落在他因盛怒和伤痛而扭曲的俊脸上,眼底最深的地方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快得无人能捕捉。
“萧少爷言重了,联姻本是生意。”
她微微颔首,示意身旁的随从。
“我们走。”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清脆而决绝,一声声,远去。
就在她即将踏出客厅门槛的刹那——
“苏念!”
他嘶吼着她的名字,猛地将那份休书撕得粉碎,纸屑如雪片般纷纷扬扬落下。
“你骗得过所有人,你骗得过你自己吗?!”
声音里的绝望和洞悉,让苏念的背影几不可察地僵了一瞬,但她没有回头。
然而下一秒,意料之外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
不是轮椅的拖沓,而是沉稳、甚至带着一丝迫人压力的步伐!
手腕骤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攥住,滚烫,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苏念霍然回头,瞳孔急剧收缩。
本该瘫坐在轮椅上的萧洛宸,竟完好无损地站在她身后!
他的腿……他的腿明明……
他眼底哪里还有半分之前的痛苦与疯狂,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幽潭和一丝几乎将她溺毙的复杂情愫,唇角勾起一抹她熟悉至极的、属于“恶童”的讥诮弧度。
“夫人这场清理门户的戏。”
他逼近一步,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廓,声音压得极低,一字一顿。
“还要为夫跪着配合多久?”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碎纸屑还在空中缓缓飘落,映照着苏念瞬间苍白的脸,和她第一次彻底失控、写满惊骇与不可置信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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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前
沪上的初夏,空气里已经浮动着栀子花的甜香和黄浦江的潮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