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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兽营的日子没有最糟,只有更糟。巴洛克深谙如何将绝望和痛苦转化为所谓的“训练”,而薛魇则在一旁冷静地记录着每一个数据,仿佛他们不是孩子,而是培养皿中挣扎的微生物。
零号和他的三个“室友”——爱哭但直觉敏锐的小女孩被佣兵们戏称为“小麻雀”,两个男孩中稍胖一点的叫“铁墩”,另一个沉默瘦弱的叫“冷刺”——形成了一个古怪的共生小团体。那日泥坑中的短暂联手,像在冰冷的石缝里埋下了一颗微弱的种子。
一、 “趣味”体能课与零号的“小窍门”
巴洛克的体能训练堪称地狱笑话。他从不按常理出牌,比如第二天的晨训项目是“堡垒障碍越野”,但规则很巴洛克:最后一名要背着最先到达的人,直到下一轮训练开始。
路线包括爬过满是铁蒺藜的矮网(“给老子擦干净点!血肉是最好的防锈剂!”)、徒手攀爬一面布满碎玻璃的墙(“手掌肉厚?多磨磨就薄了!”)、以及负重穿越一个全是恶臭淤泥的下水道(“闻闻!这才是生活的味道!”)。
发令枪响(其实是巴洛克朝天开了一枪),四个孩子跌跌撞撞地冲出去。
铁墩力气大但笨拙,过矮网时衣服被挂住,急得哇哇叫。小麻雀看着玻璃墙,吓得腿软。冷刺则闷头乱冲,差点一头撞墙上。
零号没有立刻冲刺。他快速扫视全场,压低声音对三人说:“矮网,肚皮贴地,像蜥蜴一样扭!玻璃墙,找缝隙大的地方,用脚尖和手指抠!下水道,憋气,闭眼,想着面包就在前面!”
这是他无数次观察佣兵训练和自己摸索出的“小窍门”。说完,他率先示范,动作依旧算不上优美,甚至因为伤口龇牙咧嘴,但高效得令人发指。
三个孩子如梦初醒,连忙模仿。虽然依旧狼狈,小麻雀过网时胳膊还是划破了,铁墩爬墙时摔了个屁股墩,冷刺在淤泥里呛了好几口,但速度明显快了。
最终,零号第一个到达终点。小麻雀倒数第一。
按照规则,她需要背着零号。但零号比她高一点,也重不少。小麻雀看着零号,眼泪又开始打转。
零号走过去,不是趴到她背上,而是突然一个踉跄,“虚弱”地单手搭在小麻雀瘦小的肩膀上,几乎大半个身体的重量靠自己的腿支撑着,嘴上却冷冷地说:“规则是背着。快走,别耽误时间。”
小麻雀愣了下,瞬间明白了零号在帮她,感受着肩上几乎不存在的重量,她破涕为笑,努力挺直腰板,像扛着一片羽毛一样,“扛”着零号在院子里走。那画面极其滑稽:一个泥猴似的小女孩,“背”着一个比她更脏的男孩,男孩的脚还拖在地上自己走着。
巴洛克叼着烟咧嘴笑:“妈的,这小怪物还会玩心眼儿了?有意思!”他并没拆穿,对他而言,这种“小聪明”也是娱乐的一部分。
薛魇推了推眼镜,在本子上写:“实验体零号,出现规避惩罚、保护弱势同类行为。动机分析:维持团体基本行动力?降低整体损耗?待观察。”
二、 薛魇的“糖果”与缄默的“影子游戏”
平静(如果算得上的话)的下午属于薛魇和缄默。
薛魇的“实验室”是一个充满刺鼻化学药剂味的房间。他今天展示的是几种基础毒物提取物。
“这是从一种漂亮小红花里提炼的‘小糖果’,”薛魇用镊子夹着一粒微小的结晶,语气像在介绍甜品,“舔一口,你们的神经会跳踢踏舞,跳得太嗨,就可能……永远睡过去。”他微笑着看向零号,“零号,你来试试它的麻痹效果。”
他不由分说,在零号手臂上划开一道小口,抹上一点粉末。剧烈的刺痛之后,零号的整条手臂迅速失去知觉,像不属于自己一样耷拉下去。
零号额头沁出冷汗,咬紧牙关,努力用另一只手去抬起麻木的手臂,进行微弱的活动,对抗着药效。
薛魇满意地记录:“耐受力提升明显。下次试试加强版。”
小麻雀在一旁吓得脸色发白,仿佛自己的手臂也麻了。铁墩和冷刺则愤怒地瞪着薛魇,却又不敢动弹。
而缄默的训练则无声无息。他会在他们吃饭、休息,甚至挨罚时突然出现,像一道冰冷的影子。
“今天玩‘找影子’。”某天黄昏,缄默沙哑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吓了四人一跳。“我就在这院子里。日落前,谁能用木棍碰到我,谁今晚多加一块肉。”
接下来的时间成了诡异的捉迷藏。缄默如同鬼魅,时而在屋顶闪现,时而又仿佛融入墙角阴影。四个孩子笨拙地搜寻,屡屡扑空。
零号没有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找。他闭上眼睛,努力忽略周围的嘈杂,去倾听那几乎不存在的呼吸声,去感受那若有若无的视线。
突然,他猛地将手中的木棍投向一堆废弃油桶的阴影处。
没有击中,但阴影波动了一下,缄默的身影略微清晰地显现了零点几秒。
“啧。”缄默发出一个意义不明的音节,似乎有点意外,又似乎有点满意,随即再次消失。零号是唯一一个让他“现形”的人。那晚,零号把多加的那块肉分成了四份,虽然小得可怜,但另外三人吃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
三、 日常里的苦中作乐
即使在绝望堡垒,孩子的天性也难以完全泯灭。他们的“日常”在旁人看来或许是悲剧,但他们自己却能找到一丝苦涩的趣味。
比如分发的黑面包硬得能当砖头。零号发明了“泡水软化法”,但水是浑的,泡久了有股怪味。铁墩则展示了他的“天赋”——用牙磕!他居然真的能啃动,还炫耀地说:“看!我牙口好!”结果第二天就捂着肿起来的腮帮子哼哼唧唧,逗得小麻雀偷偷笑了好久。
晚上,他们挤在冰冷的角落里取暖。小麻雀会小声地、断断续续地讲一些模糊的、关于“外面”世界的记忆,比如甜甜的糖果和会唱歌的盒子。铁墩和冷刺听得入神。零号很少说话,但会静静听着,那双总是冰冷的黑眼睛里,偶尔会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属于孩子的好奇与向往。
有一次,铁墩发现墙角长了一簇顽强的、不知名的野草,居然结了几颗酸涩无比的野果。他偷偷摘下来,宝贝似的分给大家。那酸味让他们四个挤眉弄眼,表情扭曲,但那是他们第一次分享“食物”以外的的东西,仿佛那是世间罕有的美味。
这些微不足道的瞬间,像黑暗中的萤火虫,短暂却明亮,成了支撑他们活下去的、微不足道却至关重要的养分。
四、 巴洛克的“团结就是力量”
巴洛克很快注意到了这个小团体的雏形。这在他看来,是对他权威的微妙挑战。
几天后,他搞了个新花样。他把四个孩子用一根长绳子拴住每个人的一条腿,串成一串。 “团队协作!老子最喜欢了!”巴洛克哈哈大笑,“看到那边吊着的肉了吗?一起跑过去,拿到肉,你们今晚就吃它!拿不到……嘿嘿,就一起尝尝老子鞭子的味道!”
四个人腿被绑在一起,步调不一,刚起步就摔作一团,铁墩压在小麻雀身上,哑巴绊倒了零号。
“爬起来!蠢货们!”巴洛克的鞭子抽在旁边地上,溅起尘土。
零号被拖拽着,他挣扎着爬起来,低吼道:“听我口令!我喊一,迈被拴住的腿!喊二,迈另一条!小麻雀,你看左边障碍!铁墩,右边!冷刺,注意脚下!”
他迅速分配了任务,用简短的口令协调着。起初依旧磕磕绊绊,摔倒,爬起,再摔倒。但渐渐地,在零号嘶哑的口令声中,他们开始找到节奏,虽然滑稽得像四只连体的不倒翁,却真的开始朝着目标移动。
巴洛克眯起独眼,看着零号在混乱中本能地承担起指挥角色,看着另外三个孩子虽然恐惧却努力配合的样子,他脸上的狞笑更深了:“对!就这样!给老子看看你们这群小崽子能拧成一股什么绳!”
他们最终跌跌撞撞地碰到了那块肉,虽然又摔得鼻青脸肿,但四个人看着彼此狼狈的样子,第一次没有想哭,反而有一种奇怪的、筋疲力尽的成就感。
那天晚上,他们分食了那块沾满尘土的肉,觉得那是出生以来吃过最香的东西。
零号舔了舔手指上的油星,看着身边渐渐入睡的三个同伴,他们脸上还带着淤青,却似乎多了一点难以言喻的生气。他摸了摸自己依旧麻木的手臂,又想起薛魇的话和缄默的影子。
前路依旧黑暗冰冷,但似乎,不再是绝对孤身一人了。一种模糊的、名为“责任”的东西,在他心底悄然滋生,与他强烈的求生欲交织在一起,化为更复杂的力量。
而在遥远的龙国,曾凌龙(假)正因为他专属的过山车包厢里有一片落叶而大发雷霆,他的母亲何静,心头那莫名的、细密的刺痛再次袭来,让她一阵恍惚,不由自主地将儿子搂得更紧,试图驱散那毫无来由的心慌与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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