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夜色深沉,北舞渡镇的空气像被一层看不见的幕布压住。家家户户都紧闭门窗,灯火也格外昏暗,仿佛怕稍有声息就会招惹到不该招惹的存在。

林河翻来覆去,眼皮沉重,却怎么都睡不着。耳畔始终有余音,像笛声残留在血液里,一点点敲击着他的神经。

他心中惶然,却也有种奇怪的吸引力在拉扯。终于,他忍不住爬起身,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夜风扑面而来,带着泥土与河水的凉意。

院子里,赵清雅竟已在等他。她裹着披肩,脸色苍白,却倔强地抬头:“你也听到了?”

林河点头。两人相视片刻,不必多说,心里都明白——那支骨笛,今晚不会安分。

他们走到沟壑边,月光正好斜照下来,那支骨笛依旧半嵌在泥土中,仿佛在等待。

突然,空气猛地一紧,像是有什么无形的手按住了喉咙。下一瞬,一声清晰而完整的笛音骤然响起。

“呜——咽——”

声音悠长,低沉得像从地下深处传来,又带着刺耳的高音,直击耳膜。

林河浑身一震,脚下发软。清雅脸色骤白,几乎要哭出声来。可最可怕的,是四周随之而起的回应——

镇口的石阵轻轻震动,发出嗡鸣;祠堂方向传来木门吱呀的回响;连河滩上的野狗都齐齐嚎叫,声音杂乱,像在哀哭。

骨笛并没有人吹,却自己奏出曲调。断断续续,却勾勒出一首奇异的旋律:低声起,骤然转高,再缓缓坠落,似在模仿哭声,又似在传递古老的咒语。

林河心头狂跳,忍不住往前走。笛声每一声都像钩子,勾住他的神经。

“不要靠近!”清雅一把拉住他,声音颤抖,“它是在召唤你!”

可林河挣扎着,眼神恍惚:“不,它是在告诉我什么……是我们该知道的事。”

骨笛的声音惊动了全镇。不到一刻钟,便有人披着衣裳赶到沟口。林守义、齐铁匠,还有几位老人急急忙忙,手里拿着锄头、木棍,甚至点着火把。

“天杀的,它响了!”齐铁匠脸色铁青,手里的火把摇晃不止。

“快,把它重新埋上!”林守义咬牙低吼,声音压得极低,却掩不住颤抖。

几个汉子硬着头皮上前,想用铁锹把泥土覆上去,可每锹下去,笛声就高一分,震得他们虎口发麻。

“呜——呜——呜——”

像婴儿哭,又像丧钟响,直击人心。

一名壮汉受不了,丢下铁锹,跪在地上直磕头:“舞祖饶命,饶命啊!”

眼看场面失控,林守义猛地一巴掌扇过去,把那人打得直晃:“都冷静!再乱喊,镇上人就彻底乱了!”

可他自己的额角汗水却在月光下闪着光。

混乱中,志远出现了。他双手空空,却眼神冷静。

“再埋没用。”他盯着那支骨笛,声音低沉,“它被唤醒了,不会停。”

“胡说八道!”林守义喝斥,“小孩子懂什么!”

“你懂吗?”志远冷笑,“几十年前,知青们就挖到过类似的东西,你们埋了,照样死人。现在,它自己响了,你们还想瞒到什么时候?”

这一句话,像石头丢进深井,四周立刻死一般的寂静。

清雅捂着嘴,瞳孔猛缩。林河更是心头大震:志远……知道旧书摊里没人敢提的往事?

林守义脸色涨红,手指颤抖,指向志远:“闭嘴!谁再胡说八道,我就……”

可他的声音被又一声更长、更清晰的笛音盖住。

“呜————咽————”

这一次,笛声不再短促,而是完整地持续了数息,像一首真正的乐曲的开端。

林河心口剧烈起伏,他感到骨子里似乎有一部分在共鸣,无法抗拒。

笛声越响,镇民的情绪越乱。有人哭喊着要离开北舞渡,有人嚷嚷要请城里的道士,还有人说干脆砸碎它。

齐铁匠却拦在前面,声嘶力竭:“砸不得!壁画上,舞祖手里就是这笛子!谁要敢毁了它,镇子要遭殃的!”

一句话,让人群再度陷入恐慌。

“那怎么办?”

“留着,它还会响!”

“要死多少人?”

乱声四起,火把的光忽明忽暗。每个人眼神里都带着无助与惧怕,仿佛随时要彻底失控。

林河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酸楚。他第一次真切感受到,北舞渡并不是一个坚固的镇子,而是被一根看不见的线吊着,一旦断开,所有人都会坠落。

就在此时,笛声骤然一停,四周死寂。

人们屏住呼吸,盯着那支骨笛。下一瞬,它竟自己从泥土里缓缓浮起,悬在半空。

月光映照下,笛身的纹路清晰可见,像是古老的符文。

林河眼睛死死盯着,心脏几乎要冲破胸腔。那一刻,他忽然有一种错觉:这笛子,不是要毁灭北舞渡,而是……要选一个人。

风骤然刮起,火把噗噗熄灭。黑暗中,只有骨笛悬浮着,泛着冷光。

所有人心头一凉。谁也不敢说话,谁也不敢靠近。

林河却听见心底传来一个模糊的低语——不知是幻觉,还是笛声化作了语言。

“吹我……”

他浑身汗毛竖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