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的沈野创作分享会,宋明笙提前半小时就到了会场。
她特意穿了件橘色的连衣裙,手里还攥着本想让宗修霖一起签名的画册,目光时不时瞟向入口处。
场内渐渐坐满了人,主持人已经开始调试话筒,宗修霖却始终没出现。
宋明笙拿出手机想发消息,才发现他半小时前发来一条信息:“临时遇到急事,可能来不了了,抱歉。”
后面还跟着个抱歉的表情,语气仓促得不像平时的他。
她心里掠过一丝失落,却还是耐着性子听完了分享会。
展厅里光影流转,沈野的画作里既有家族传承的水墨意趣,也融入了不少现代技法。
宋明笙在展厅前转了一圈,在一幅《雾漫春山》前站定,眼神痴迷——画布上晨雾未散的山峦若隐若现,山脚的樱花被露水打湿,粉白花瓣在朦胧光影里透着温润的光,笔触细腻得能看见雾气流动的轨迹,正是她无数次在画册里临摹的风格。
逛到后半程,宋明笙在一幅小众画家的作品前停住了脚步。
那是幅《星夜下的露台》,深蓝色的夜幕上缀着碎钻般的星子,露台上摆着一把藤椅,椅边的白玫瑰沾着夜露,远处城市的灯火化作模糊的暖黄光晕,整幅画带着种安静又温柔的孤独感,像极了她在国外寄宿时,深夜趴在窗边看星星的场景。
她盯着画看了许久,指尖轻轻划过展签,没说话,眼里却藏不住喜欢。
这一幕恰好人看在眼里。
林砚是被舅舅半拽过来的。
十九岁的少年站在人群里,自带一种与周遭喧嚣隔绝的气场——身形清瘦如竹,额前碎发随性地垂着,后半截黑发简单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线条利落的下颌,活脱脱从漫画里走出来的人物。
他对展厅里的热闹没什么兴趣,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帆布包带,直到目光落在《星夜下的露台》前那个亮色身影上。
那是他十八岁生日前画的作品。
彼时刚凭一幅抽象画拿下国际青年艺术奖,却突然想画点“不那么天才”的东西——外婆家老露台的夏夜,藤椅上的凉意,白玫瑰被夜风吹动的弧度,还有他藏在深蓝底色里的、对“平凡”的隐秘向往。
这幅画没参展、没宣传,连舅舅都只当是他一时兴起的练笔,没想到会被舅舅悄悄塞进这次画展。
而那个女孩,正仰着头看画,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手指点着画布左下角那几颗被他刻意画得模糊的星子,像是在跟它们对话。
她眼里的光太亮了,亮得让林砚忽然觉得,那些被评论家说“不够锐利”“缺乏灵气”的笔触,原来早就在等一个能看懂的人。
他往后退了两步,靠在展墙阴影里,半扎的发丝垂在耳后,露出一截线条干净的脖颈。
看着女孩跟身边人笑着说话,转身时裙摆扫过地面的弧度,像极了他画里被风吹动的玫瑰花瓣。
没等宋明笙挪步,林砚已经转身走向工作人员。
艺术家特有的清冷嗓音压得很低:“那幅《星夜下的露台》,作者是我。麻烦帮我办一下手续,送给刚才站在画前的女孩。”
工作人员认出这位最近声名鹊起的天才,愣了愣才应声。“你要亲自送给她吗?”
“不用了。”有缘分自会相见,这样做已经很突然了,少年这样想。
只是他还没有想到下一次相见已经是几年后了。
等宋明笙一个人走到展厅出口时,工作人员正抱着画框等在那里。
他把画递过去,眼神里带着点局促,嘴角挂着讨好的笑容:“宋小姐,我们主办方看你好像很喜欢它。我想它应该属于你。”
宋明笙懵逼地接过画一看是那幅《星空下的露台》,“这幅画的作者同意了吗?”
“就是他送的。”
宋明笙摩挲着包装上的那个名字轻声念到:砚胥。
在二楼看着这一幕的少年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耳尖悄悄泛了红。
画布上的星子仿佛在这一刻活了过来,映着两个年轻人眼里的光,比画里的夜色还要温柔。
宋明笙愣了愣,低头看向那幅画。星子的光泽在画布上仿佛会流动,藤椅的木纹里藏着不易察觉的暖橙色,连白玫瑰的花瓣边缘都泛着一层细细的珠光,像是真的被夜风吹得微微颤动。
她突然想起昨晚视频里跟爸爸说“有点想家”,此刻握着画框的瞬间,竟觉得那片星夜下的露台,像极了家后院的小花园。
“替我跟他说声谢谢。”她抱着画框,脸颊微红,声音软软的。
工作人员目光落在画中那束白玫瑰上,似乎明白了什么,笑道:“能让懂画的人喜欢,才不算委屈了它。”
散场时刚走到美术馆门口,就撞见匆匆赶来的宗修霖。
他衬衫袖口沾着点污渍,额角还有层薄汗,看见她时眼里闪过一丝歉意:“抱歉明笙,路上碰到一个叔叔出了车祸,人躺在路边没人管,我赶紧送他去了医院,刚安顿好就赶过来了。”
宋明笙这才注意到他手里还提着个装着住院用品的袋子,她已经尽力掩饰自己眼里的失落了,忙摇摇头:“没事没事,救人要紧。”
“嗯,”宗修霖揉了揉眉心,“很抱歉。”
他瞥见宋明笙手里的画框,又添了句,“分享会有意思吗?买了一幅画?”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宋明笙看着他眼里掩不住的疲惫,忽然把画册递过去:“我请沈野给我签了名,也帮你留了一份哦。”
画册扉页上,除了艺术家的签名,还有她用铅笔轻轻画的一个小小的星夜露台,像在替没能赴约的时光留个纪念。
宋明笙抱着那幅《星夜下的露台》回到家时,包带在肩上勒出浅浅的红痕。
她踢掉鞋子直奔二楼房间,把画靠在飘窗上,第一时间摸出手机翻遍了画展宣传册,却没找到任何关于画家的联系方式。
“算了,不想见有不想见的理由吧。”
窗外的天渐渐暗下来,她搬了张椅子坐在画前,指尖一遍遍划过画布上那束白玫瑰。
手机亮了一下,是爸爸发来的消息,让她下来吃饭。
宋明笙回复“马上”,却没起身。
月光漫进飘窗,刚好落在画里的星子上,她望着那片深蓝的夜色,忽然觉得这画里的孤独,好像又多了一层没说出口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