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
洪武二十五年!
今日,皇储朱标骤然陨落,大明江山为之震颤!
“儿啊,咱倾尽心血栽培你,眼见你得朝野拥戴,兄弟齐心,只待你接掌乾坤,为何天命无常,竟让咱这白发之人送你离去!”
“天道不公,咱心如刀绞,恨不能与你共赴黄泉!”
朱元璋凝视着棺椁中那冰冷的遗体,欲伸手轻抚爱子朱标那憔悴的面容。
可指尖未触及,便如被雷霆击中,猛然收回,悲痛欲绝。
他心如泣血,肝肠寸断。
若非紧握棺木一角,只怕早已昏厥倒地。
蓦然间,一道诡异的声音自脑海深处响起,清晰如钟。
【啧,朱标一死,老皇帝的日子怕是也屈指可数了……】
【这穿越的时机也太背了吧?刚来第一天就撞上这丧事!】
【朱标一去,皇帝怕是要性情大变,猜忌日深,杀戮无度,宫里谁能安生?】
【不行,得赶紧找个角落躲起来,寻机会开溜!】
【可我这身份,皇帝哪会轻易放我出宫?难,难如登天!】
刚稳住身形的朱元璋猛然抬头,浑浊的双眸中杀机四溢。
谁?
竟敢在咱儿子的灵堂前口出狂言,咒骂朕躬!
此乃大逆不道,罪不容赦!
“何人胆敢胡言?谁在暗中诅咒朕?此等悖逆之徒,朕必将其凌迟处死!”
跪伏于地的文武百官与宫人,皆惊惶失措,面面相觑,不知陛下为何雷霆震怒。
太子继妃吕氏连忙上前,柔声搀扶朱元璋,温言道:
“陛下,太子新丧,您悲痛过度,恐伤龙体。不如先回宫歇息,这灵堂有儿媳与诸臣看顾,定然无虞。”
朱元璋望向这看似孝顺的儿媳,心中生出一丝怜悯,叹道:
“你受苦了,标儿既去,东宫重担便落于你肩。素闻你贤良淑德,若有难处,只管来寻朕,朕为你撑腰!”
“谢陛下隆恩!儿媳无怨无悔,夫君虽逝,我当尽心抚育子嗣,延续东宫血脉……”
吕氏泪光盈盈,低声哽咽,似悲痛难抑。
朱元璋听罢,对这继妃愈发满意,赞道:
“你识大体,顾大局,持家有道,扶你为太子妃,果然是朕的明智之举……”
话音未落,那诡异的声音再度在朱元璋脑海中炸响,尖锐如刀。
【贤惠?呸!扶吕氏为太子妃,简直是天大的昏招!】
【这女人怕就是朱允炆的生母吧?哼,老皇帝真是老眼昏花!嫡长孙朱雄英,咱的亲兄长,本已病体好转,为何突然恶化?先太子妃常氏,也就是我母妃,产后经御医调养已渐恢复,为何又骤然崩逝?】
【若非我朱允熥生性懦弱,对朱允炆无半点威胁,怕是早就没命了!】
【吕氏把持东宫多年,谁敢不唯她马首是瞻?若她真温良恭俭,怎会让宫人见她如见鬼魅?】
【老皇帝还夸她贤惠,怕是忘了最毒不过妇人心!】
【唉,我最倒霉,偏偏穿成这不受宠的朱允熥,母妃亡故,如今父王也去了,再无人庇护,早晚被这毒妇害死!】
【趁着丧事混乱,我得赶紧寻机会逃出皇宫,隐姓埋名,保住小命!】
朱元璋心头一震,确信这绝非幻听!
更匪夷所思的是,这声音竟来自他那平日唯唯诺诺、口吃结巴的孙儿朱允熥!
这怎么可能?
这孙儿素来胆小如鼠,连与朕对答都战战兢兢,怎敢心生如此大逆不道的念头?
不仅忤逆,还直指吕氏,言辞犀利,句句诛心!
若换作旁人,朕早下令将其剥皮抽筋,诛灭九族!
可这声音偏偏出自朕的亲孙儿!
念及朱允熥方才对吕氏的指控,朱元璋神色骤冷,眉头紧锁。
细思之下,先太子妃常氏与嫡长孙朱雄英之死,确有诸多蹊跷。
朕原以为他们体弱多病,命数如此,可如今听孙儿一语点破……
朱元璋望向身旁搀扶的吕氏,背脊陡然生寒。
是啊!
常氏一死,吕氏便顺理成章登上太子妃之位!
朱雄英身为大明嫡长孙,虽体弱,却经调养已大有起色,怎会突然撒手人寰?
朱元璋心底一阵冰凉,杀意暗藏。
此事尚需彻查,断不可草率定论……
正思索间,他瞥见跪于殿下的朱允熥,身子竟悄悄后退,似要趁乱溜走。
朱元璋瞳孔猛缩,怒火中烧!
棺椁里躺着的可是你亲爹,你竟真敢在灵堂上逃跑?
他正欲发作,将朱允熥揪出责骂,可转念一想孙儿方才的心声,怒气又化作一丝柔情。
这些年,吕氏把持东宫,咱这孙儿定是活得如履薄冰,才会有如此惊惧之言。
如今太子薨逝,他更觉孤立无援,恐惧也是人之常情。
想到此,朱元璋望向吕氏的目光愈发冰冷,这毒妇竟将朕的孙儿逼至如此地步!
【趁着众人皆伏地哀哭,正是逃跑的好时机!】
【若再不走,怕是今日便要被吕氏下毒害死!】
那心声再度响起,字字如锤,敲在朱元璋心头,印证了他的猜疑。
可怪哉,孙儿分明未开口,朕怎能听见他的心声?
莫非……朕竟能洞悉他的内心?
“陛下……”
吕氏见朱元璋神色阴晴不定,轻声唤道。
“无需你送,朕自回宫!”
朱元璋冷哼一声,大步迈出灵堂,路过朱允熥时,轻轻将他拉起,语气柔和:
“熥儿,你爹刚去,朕心如刀绞,陪朕说说话吧。”
朱允熥闻言,身子一僵,险些吓得魂飞魄散。
天哪!
怎会如此巧合?
莫非被皇爷爷发现了?
与此同时,朱元璋脑海中又传来朱允熥的心声,清晰无比。
【天哪!不会这么巧吧?被发现了!】
【皇爷爷怎会点中我?他不是最疼朱允炆吗?怎会看上我这不受待见的孙儿?】
【皇爷爷此刻心情不佳,我在他面前晃悠,若说错一句,怕是要挨重罚!】
听着孙儿的心声,朱元璋心如刀割,愧疚如潮水涌来。
这可是朕的亲孙儿,大明的皇孙啊!
却被朕冷落,在后宫中活得如惊弓之鸟。
朕是他的爷爷,他却如此畏惧朕!
朕,果真不是个好爷爷……
朱允熥战战兢兢,随朱元璋离开灵堂。
无人察觉,吕氏眼中闪过一抹阴冷寒光,稍纵即逝。
奉天殿内。
朱元璋端坐龙椅,凝视下方瑟缩不安的朱允熥,心中愧疚如刀。
看着孙儿那局促无措的模样,他数度想上前拥他入怀,抚慰这被自己忽视的血脉。
他不敢想象,这些年,孙儿是如何在东宫的阴影中苟活。
朱元璋细细端详这孙儿,心中酸楚更甚。
想来,朕已许久未曾正视他,如今他已长成十四岁少年。
却瘦骨嶙峋,面如白纸。
尤其那望向朕的目光,躲闪不定,满是惶恐与不安。
朕的孙儿,这些年,究竟过的是怎样的日子啊……
而此刻,朱允熥心中却翻腾着另一番心思。
皇爷爷为何死死盯着我?
我素来不受他待见,莫非他看我不顺眼,要降罪于我?
上一世,朱标死后,朱元璋便如脱缰野马,喜怒无常。
看谁不顺眼,便挥刀相向!
他偏心朱允炆,我这结巴孙儿向来不讨喜,真要杀我倒不至于,可盛怒之下,责骂一通、杖责几下却是常事……
朱允熥越想越觉倒霉透顶!
刚穿越第一天,就要挨打?
这副瘦弱身板,怕是挨不住几下便要一命呜呼!
【皇爷爷为何如此盯着我?莫非我又惹他不快了?】
【伴君如伴虎,我这孙儿本就不受宠,怕是在他心中还不如心腹大臣分量重!】
【如今爹爹亡故,大明再无人护我,我命休矣!】
朱允熥的内心惊惶,尽数涌入朱元璋脑海。
原来,孙儿竟如此惧怕朕。
朕不过多看他一眼,他便吓得魂不附体!
这些年,朕果真疏忽了他,让他以为朕不疼他。
如今太子已去,他失了父亲,宛如天塌,更加惶恐无依。
朱元璋心痛欲泪,愧疚如山压顶。
忆起亡妻马秀英临终前的叮嘱,要他照护朱允熥,朱元璋虎目湿润,泪光闪烁。
“熥儿,过来,让爷爷好好看看你。”
朱元璋强挤笑意,柔声唤道。
啊?
什么?
朱允熥闻言,吓得下意识后退一步。
皇爷爷莫不是真要惩罚我?
上一世,朱元璋每逢诛杀大臣前,总先和颜悦色,随即命锦衣卫罗织罪名,斩首示众!
“熥儿,你……”
朱元璋见孙儿后退,心口如遭重击,险些昏厥。
自己的孙儿,竟怕他至此!
他长叹一声,无力地摆摆手,声音低沉:
“你先回去吧。”
朱允熥如获大赦,心中狂喜,忙叩首道:
“皇爷爷,孙儿告退!”
望着朱允熥匆匆离去的背影,朱元璋紧捂胸口,悲痛与愧疚如潮涌来,几欲泪崩。
眼中杀机再现,寒光凛冽。
吕氏!
这毒妇!
朕一直以为她贤良淑德,竟不知她如此蛇蝎心肠!
不仅害死朕的儿媳,还要加害朕的孙儿!
“朴不成!”
朱元璋低声怒喝,声如雷霆。
“皇爷!”
朴不成佝偻着身子,战战兢兢上前,低声道。
“去!给朕查清楚,朕的儿媳与大孙朱雄英,究竟因何而死!”
朱元璋声寒如冰,杀意弥漫。
轰!
朴不成如坠冰窟,半边身子发凉。
“皇爷,您怀疑太子妃与大爷是被人所害?”
宫中称朱雄英为大爷,朱允炆为二爷,朱允熥为三爷。
“朕细思之下,儿媳与大孙之死,疑点重重!明明身体已渐好转,怎会一日之间撒手人寰,连御医施救的机会都没有!”
朱元璋冷声质问,眼中杀机毕露。
噗通!
朴不成跪倒在地,颤声道:
“陛下,老奴有罪!”
嗯?
朱元璋瞳孔骤缩,杀意如刀,直刺朴不成。
“你知道些什么?!”
“抬起头来!若有一字隐瞒,朕将你这老狗千刀万剐!”
朴不成抬起头,惊恐万分,颤声道:
“皇爷,老奴起初未曾留意,可方才您一语点醒,勾起老奴一段旧事。太子妃薨前一晚,侧妃吕氏曾亲送一碗汤药,太子妃心善,纵然虚弱不堪,仍强撑着喝下半碗,谁知次日午后,她便骤然薨逝……”
朴不成话毕,吓得浑身战栗,匍匐在地,连连叩首。
“果是她!果是她!”
“枉朕一直视她为贤良之女,皇后亡后还让她掌管后宫!”
“却不料,她竟是害死朕儿媳的凶手!”
朱元璋咬牙切齿,怒不可遏。
先太子妃常氏,乃开平王常遇春之女,自幼与朱标订下娃娃亲。
她自小由马皇后与朱元璋抚养,视若亲女,亲近程度甚至让朱标都心生嫉妒。
“朕的闺女,竟是被这毒妇害死!多年以来,朕竟蒙在鼓里,还对仇人感恩戴德!”
朱元璋怒火中烧,喉头似有鲜血涌动,咽之不下。
“陛下!皆是老奴之过!您保重龙体啊!”
朴不成砰砰叩首,惶恐不已。
“快说!你还知晓什么?朕的大孙朱雄英又是如何死的?!”
朱元璋恨得咬牙,目眦欲裂。
朴不成只觉记忆如洪水决堤,汹涌而至。
他掌内廷二十载,统领天下宦官。
宫中之事,皇帝或可不知,但他这太监总管却洞悉一切龌龊。
提及朱雄英,朴不成身子又是一颤,往事如画卷展开。
“洪武十五年,大爷在皇后照料下,身体已大有好转,甚至能在晴日骑马,宫人都说大爷日渐康健。”
“可不知为何,一夜之间,他突患重疾,上吐下泻,御医束手无策,大爷吐得面如金纸,瘦骨嶙峋,最终不治而亡!”
“大爷的膳食皆由老奴亲自过手,绝无问题,可老奴记得,那日大爷曾在吕氏处用过午膳……”
朴不成话音未落,便匍匐在地,抖如筛糠,不敢再言。
朱元璋咬牙切齿,怒吼道:
“你为何不早禀告朕!”
“陛下,病势如山崩,大爷自幼体弱,老奴未曾多想。那时北元余孽作乱,陛下日夜为国事操劳……若非今日您问起,老奴早已忘了这些旧事。”
朴不成战战兢兢,叩首不止。
“杀!杀!”
“害朕儿媳,杀朕孙儿,此仇不共戴天!将吕氏给朕诛了!”
砰!
朱元璋怒扫灯盏,摔碎在地,震响殿堂。
对谋害皇族之罪,朱元璋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是,陛下!”
朴不成颤声领命,退出奉天殿。
噗!
殿门一关,朱元璋再抑不住怒火攻心,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闻声,宫人、御医慌忙冲入殿内!
朱元璋卧于龙榻,任由御医诊脉,心中却浮现亡妻马秀英临终之景。
那日,马皇后一手紧握他,一手拉着常氏遗子朱允熥,泣声道:
“重八,咱不过一介女流,你说女子不可干政,咱从不插手朝堂。可熥哥儿命苦,自幼丧母,咱若去了,他便再无人庇护。他胆小怕生,却心地纯善。咱不求你将大明江山交予他,只求你牢记,他是咱儿媳、咱闺女的骨血,是咱的嫡孙……你要护他周全,莫让他受半点委屈……”
泪水自朱元璋眼角滑落,点点晶莹。
熥儿,咱的孙儿,这些年见朕总是畏畏缩缩,朕关心太少,愧对妹子,愧对咱的好儿媳啊……
大孙朱雄英已被害死……
这孙儿,绝不能再被害!
马皇后临终前,甚至为朱允熥挑好了仆从,千叮万嘱要他护其周全,莫非她早已察觉端倪?
只可惜,她走得太急,未能留下只言片语。
吕氏!
那毒妇!
那贱人!
竟敢谋害朕的孙儿,毒杀朕的儿媳!
如今太子已逝,她还欲加害朕的熥儿!
在朱元璋心中,凡威胁龙子龙孙者,宁杀错,绝不放过!
那贱妇,必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