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 年 7 月 10 日，烈阳像一团燃烧的火球，炙烤着港城的每一寸街道。
空气里翻腾着滚滚热浪，仿佛一伸手就能摸到滚烫的水汽，路边的梧桐树叶子被晒得卷成了深褐色的筒状，叶脉在强光下清晰得如同老人手上的青筋。
藏在枝叶间的知了扯着嗓子吱吱作响，那声嘶力竭的鸣叫像是被烈日榨干了最后一丝力气，在燥热的空气中荡开一圈圈烦躁的涟漪，让本就沉闷的午后更添了几分焦灼。
“爸爸，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一辆半旧的摩托车正慢悠悠地行驶在街上，车身上的漆皮有些地方已经剥落，露出底下暗沉的金属色。
坐在摩托车前排的小男孩仰着晒得通红的小脸，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濡湿，贴在饱满的额头上。他清澈的眼睛里满是好奇，睫毛上还挂着细密的汗珠，稚嫩的声音带着孩童特有的软糯，像浸了蜜的棉花糖。
“去游泳啊。”
驾驶座上的青年男人侧过头，被阳光晒成小麦色的脸颊上，眼角有几丝细密的纹路。
嘴角噙着一丝温和的笑意，开口回应时，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声音里带着夏日午后特有的微哑，像是被热风拂过的砂纸。
“好耶，游泳游泳！”
坐在后排的小女孩紧紧抱着男人的腰，手臂圈成小小的环状。
她的小脸蛋贴在男人汗湿的后背上，棉布 T 恤被汗水浸出深色的印记，黏在皮肤上。
女孩兴奋得拍手叫好，掌心拍打的声音清脆响亮，清脆的声音里满是雀跃，像山涧里跳跃的泉水。
摩托车突突地往前行驶，引擎的声音在寂静的小巷里格外清晰。
穿过两侧墙皮斑驳的狭窄小巷，砖墙上爬满了墨绿色的爬山虎，有些叶子已经被晒得枯黄。巷子里偶尔有几户人家敞开着门，老旧的吊扇在屋里缓缓转动，透出丝丝凉意，混着饭菜的香气飘出来；又穿过车水马龙的拥堵街道，汽车鸣笛声此起彼伏，自行车铃铛声叮铃作响，小贩的吆喝声带着方言的腔调，“冰镇西瓜 —— 甜得很哟”“凉粉凉面，凉快解暑哟”，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热闹得像一锅沸腾的粥。
一路颠簸后，摩托车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终于来到县城的游泳馆。
“到了。” 青年男人把摩托车稳稳停在游泳馆门口的树荫下，脚撑在地面稳住车身。
他先小心地把坐在后排的女孩子抱下来，女孩的小脚丫刚沾到滚烫的地面，就兴奋地跺了两下，凉鞋踩在地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
接着又转身将前排的小男孩抱下来，男孩顺势抓住了男人洗得发白的衣角，手指紧紧攥着布料。
“游泳馆！” 女孩仰起头看着眼前挂着 “和平游泳馆” 招牌的建筑，招牌上的红漆有些剥落，露出底下的白色底漆。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落满了星星，兴奋地大声说道，扎着的两个小辫子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发梢的蝴蝶结也跟着翩翩起舞。
“你们先去吧，爸爸去给你们买泳衣。”
男人揉了揉两个孩子的头发，指腹带着粗糙的质感。
他柔声说道，目光在两个孩子脸上轮流打转，满是宠溺。
“好的，弟弟我们走吧。”
小女孩爽快地应着，主动牵起弟弟的小手，她的掌心温热，带着薄薄的汗。拉着他往游泳区的方向蹦蹦跳跳地走去，小皮鞋踩在地面上发出轻快的节奏。
“老板，三张门票，再要一个成人泳裤，一件儿童泳衣和儿童泳裤。”
男人走到游泳馆前台，前台的玻璃柜里摆放着各种颜色的泳帽和泳镜。
他看着里面的老板说道，语气客气又带着几分急切，指尖不自觉地敲了敲柜面。
“好的，一共一百二。”
老板抬头应道，脸上的肉随着动作微微晃动。他手里拿着计算器轻轻按了几下，按键发出清脆的 “嘀嘀” 声。
男人闻言，伸手从裤兜里掏出钱包，那是一个黑色的皮革钱包，边角已经有些磨损。
打开拉链准备付款，可当他看清钱包里的情形时，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 钱包里只剩下一张皱巴巴的 20 块钱纸币，纸币的边角已经卷起，上面还沾着一点灰尘。
他脸上闪过一丝窘迫，耳根微微泛红，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手指穿过有些凌乱的头发。带着歉意说道：“不好意思，我去银行取一下钱吧。”
“没事，晚点补也行。”
老板是一个身材微胖的憨厚中年男人，眼角有几道浅浅的笑纹，脸上带着和善的笑容，并没有因为这突发状况而为难他，语气像午后的阳光一样温暖。
“不行，做人要有原则。”
男人却摇了摇头，语气坚定，义正言辞地说道，每个字都清晰有力。眼神里满是不容置喙的认真，像雨后的天空一样澄澈坚定。
老板见他态度坚决，也没再多说什么，摆了摆手：“行吧。孩子就让在这里先玩吧，外面那么热，就不要出去晒了。”
男人感激地点了点头，喉结又动了动，说道：“多谢大哥了。”
说完，他转身把已经跑到泳池边张望的孩子们叫到面前。
两个孩子正扒着泳池的栏杆，看着里面的人在水里扑腾，小脸上满是向往。
他蹲下身看着他们，视线与孩子们平齐。
“那个…… 爸爸钱没带够，要去银行取一下，你们两个在这里乖乖等爸爸回来，好不好？” 他的声音放得更柔了些，带着一丝哄劝的意味，像羽毛轻轻拂过心尖。
“嗯嗯。” 女孩子乖巧地点了点头，小脑袋像拨浪鼓一样，小大人似的拍了拍胸脯保证道。
“不要，我要跟爸爸一起去！”
小男孩却噘着嘴，嘴唇翘得能挂住一个小油瓶。
他伸手紧紧抱着男人的胳膊，手指抠着男人袖子上的布料，耍赖似的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委屈。
男人放下心来，轻轻摸了摸男孩的头，指腹蹭过他柔软的头发。
语气温和却带着引导：“帮爸爸一个忙好吗？”
“什么忙呀？” 男孩眨巴着大眼睛，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扇了扇，疑惑地看着男人，松开了抱着胳膊的手，小手指蜷缩了一下。
“我们是男孩子，天生就有保护他人的责任，” 男人看着儿子的眼睛，眼神像深潭一样沉静，认真地说，“爸爸出去了，你帮爸爸保护好姐姐，行吗？”
说完，男人便转过身对着老板说道：“大哥，两个孩子就麻烦您帮我照顾一下了。”
“小事。” 老板挥了挥手，不以为意地说道，继续低头整理着柜台上的票据。
男人对老板郑重地点了点头，随后便转身快步离开了游泳馆。脚步迈得又大又急，皮鞋踩在地面上发出 “噔噔” 的声响。
阳光透过门口的玻璃照进来，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光影随着门外的树叶晃动而轻轻摇曳。只剩下男孩站在门口，呆呆地望着爸爸远去的方向，小小的身影在光影里显得有些单薄。
小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指尖几乎要嵌进布料里。
男孩的目光一瞬不瞬地黏在门外的街道上，像只警惕的小兽，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熟悉的身影。
见男孩一直站在门口张望着，老板便走过来，脚步放得很轻，声音里带着刻意放柔的温和说道。
“你爸爸一会就回来，你先进来玩吧。”
老板抬手轻轻拍了拍男孩的后背，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过来。
这时，姐姐也走了过来，辫子随着动作轻轻晃动，脸上带着同龄人的活泼说道。
“对呀，爸爸一会就回来了，我们先去玩吧。”
她伸手想去拉男孩的胳膊，指尖刚碰到他的衣袖就停住了，像是怕惊扰了他。
两人的劝解像是投入湖面的石子，慢慢漾开涟漪，这才让男孩紧绷的肩膀稍稍松懈，他又回头望了一眼门外，那眼神里的不舍几乎要溢出来，最终还是挪动脚步，一步三回头地离开门口。
另一边，男人脚步匆匆地来到银行里。
银行此时正有几个人排着队，队伍像条安静的蛇，人们或低头看着手机，或抬头望着柜台上方的电子屏，等待办理业务。
男人走到前台，从工作人员手里拿了一张手写的号码，纸片边缘有些毛糙，上面用黑色水笔写着 59 号，墨迹还带着点未干的湿润。
随后便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等待，塑料椅子发出轻微的 “吱呀” 声，他将号码纸捏在手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上面的数字。
“叮，请 51 号到柜台办理业务。”
播报器响起洪亮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撞出嗡嗡的回响。
随后是一阵尖叫声，像被踩住尾巴的猫，陡然刺破了银行里的平静。
然后整个银行陷入骚动，椅子被撞得歪倒，文件散落一地，人们脸上的平静瞬间被惊恐取代，四处乱窜的身影让空气都变得浑浊。
“统统闭嘴！” 一个戴着狗面具的男人猛地从柜台后跳出来，手里的手枪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他朝着天花板 “砰” 地开了一枪，怒吼的声音里裹着暴戾的气息说道。
另一个戴着猫面具的男人紧随其后，手里那杆土质长枪的木托磨得发亮，枪口微微下沉，他声音嘶哑地说道。
“全部趴下。”
人们见状，腿肚子都在打颤，身体像是被抽走了骨头，一个个狼狈地趴在地上，手肘磕到地面的疼都顾不上喊。男人也不敢有丝毫迟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凉的瓷砖，能清晰地听见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
但是有一个女人，发髻散了一半，裙摆沾着灰尘，趁着混乱悄悄地朝着大门爬去，手指抠着地面的纹路，每挪动一寸都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
“砰”，一声沉闷的响声从门口传来。一个戴着老鼠面具的男人从银行大门走进来，手里的卷帘门遥控器发出 “咔哒” 声，厚重的铁门 “哗啦啦” 地落下，将外面的光线彻底隔绝。他转过头，目光像淬了毒的针，精准地落在那个女人身上，举起手枪对着她就是一枪。
女人尖锐的叫声像被掐断的琴弦，猛地拔高又骤然消失。
她死了。鲜血从她身下慢慢晕开，在光洁的地板上洇出一朵诡异的花。
其他人惊恐地看着倒在地上的女人，瞳孔因为恐惧而放大，又飞快地转回头看了看三个面容被面具遮住、但浑身散发着狠辣气息的男人。
喉咙里像是卡着什么东西，只能用力地咽了咽口水，喉结滚动的声音在死寂的大厅里格外清晰，随后所有人都死死地趴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戴着狗面具的男人迈着沉重的步伐来到窗口，皮靴踩在地板上发出 “咚咚” 的声响，每一步都像敲在人们的心上。
他盯着里面浑身发抖的工作人员，手指不耐烦地敲着柜台边缘，声音透过面具传出，带着一股沉闷的压迫感说道。
“把钱都装进这个袋子里。” 他将一个黑色的布袋扔到柜台上，袋子 “啪” 地一声摊开，露出里面粗糙的内衬。
工作人员双手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不敢有丝毫耽搁，只能乖乖地将一沓沓钞票往袋子里塞，指尖好几次都因为慌乱而抓空。
其他两个人则在大厅里来回踱步，目光像扫描仪一样扫过趴在地上的人们。
他们弯下腰，动作粗鲁地没收其他人的手机，手机被扔在一个事先准备好的纸箱里，发出 “噼里啪啦” 的碰撞声。
戴着老鼠面具的男人走到男人面前，停下脚步，阴影恰好笼罩住男人的后背。他用枪口轻轻戳了戳男人的后脑勺，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说道。
“把手机交出来，不然我就开枪了。”
男人后背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他不敢抬头，只是颤抖着将口袋里的手机摸出来，双手捧着递了过去，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老鼠面具接过手机，随手扔到纸箱里，又往前走了几步，来到一个抱着小孩的妇女面前。
小孩被周围的动静和压抑的气氛吓得不行，小嘴一瘪，开始嚎啕大哭，哭声尖锐得像要把耳膜刺穿。
“闭嘴！老子最讨厌小孩了。” 老鼠面具的男人眉头拧成一团，语气里的暴戾几乎要溢出来。
说着便抬起脚，狠狠地朝着小孩踹了过去，鞋底带着风声，眼看就要落在孩子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