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砰 ——

银行那扇足有三寸厚的钢化玻璃大门被一股蛮力猛地踹开,金属合页在骤然承受的巨力下发出牙齿发酸的扭曲声,像是濒死者最后的哀嚎。

无数晶莹的玻璃碎片随着这股冲击力四溅开来,有的撞在对面的大理石柱上,有的弹落在光洁的地板上,散落一地的碎片边缘锋利如刀,折射出窗外透进来的、不带一丝温度的冰冷光线。

“通通不许动!”

几个身着防弹衣的警察如同离弦之箭般快速朝大厅涌进来,深蓝色的制服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沉稳的光泽。

他们的脚步声厚重而急促,每一步落下,靴底与水磨石地面碰撞都发出整齐的闷响,像是重锤般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手里的制式手枪稳稳举起,漆黑的枪口闪烁着金属特有的寒芒,目光锐利如鹰隼,不放过大厅里任何一个细微的角落,连柜台后堆积的纸箱阴影都仔细扫过。

大厅里的人在看清来人肩头的警徽时,原本紧绷得仿佛要断裂的神经骤然松弛下来。

有人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胸腔剧烈起伏着,胸口的衣襟随着呼吸快速颤动,像是溺水之人在呛咳许久后终于浮出水面,贪婪地吞咽着空气。

靠近墙角的女人双腿一软,直接瘫坐在地上,双手撑着冰冷的地面才能勉强稳住身体。

穿西装的男人用手紧紧按着胸口,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角泛起劫后余生的泪光,顺着脸颊滑落时还带着未干的冷汗。

警察们踏入大厅的瞬间,眉头便齐齐拧成了疙瘩。

视线所及之处,地面上蜿蜒的血迹如同诡异的蛇,从中心向四周扩散开去,暗红的血渍边缘已经半干涸,结成了深色的硬块,与散落的文件、翻倒的金属桌椅腿交织在一起,有的文件被血浸透,字迹变得模糊不清。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混杂着硝烟燃烧后的焦糊味,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气息,钻入鼻腔时带着灼热的刺痛感。

而那几具倒在地上的躯体,姿态扭曲,一动不动,更是让每个人心头猛地一沉,像压上了块沉甸甸的石头。

一个中年男人扶着旁边的柜台颤巍巍地站起来。

他那件原本熨帖的白衬衫上沾着点点不规则的血污,领口歪斜着,脸上还残留着未褪尽的恐惧,嘴唇哆嗦着。

他快步走到领头警察面前,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还带着惊魂未定的神色,声音里的颤抖几乎难以抑制。

一五一十地说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每说一句都要停顿一下,喉结用力滚动着,仿佛那些惨烈的画面再次冲击着他的神经,让他几乎说不下去。

警察们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近那个正死死掐住狗面具男的男人,脚下的靴子踩在半干的血渍上,发出 “吱呀” 的黏腻声响,在这死寂的大厅里格外清晰。

他们能看到那个男人浑身是血,深色的外套早已被浸透,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身体早已冰冷僵硬,失去了活人的温度,可双臂却依旧保持着铁箍般的箍紧姿势,指节深深陷进对方颈间的皮肉里,仿佛要嵌进骨头里一般。

一个身材高大的警察走过来,试图将两人分开。

他先是弯下腰,双手抓住男人的手臂用力掰动,可那双臂膀硬得像浇筑的铁铸一般,纹丝不动,肌肉即使在死后也保持着紧绷的状态。

他皱了皱眉,换了个角度,用巧劲顺着关节的缝隙一点点撬动,额头上很快渗出了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到下巴,滴落在胸前的制服上。

费了好大的劲,三个警察合力才终于将两人分开。

男人的手臂被掰开的瞬间,发出了 “咔哒” 一声轻微的骨骼摩擦声,那声音细微却清晰,仿佛是他残留意识里最后的不甘与抗争。

警察这才看清,男人早已没了气息。

他的眼睛还圆睁着,瞳孔放大,里面凝固着深深的恨意与决绝,像是要将眼前的一切都刻进灵魂里。

嘴角挂着一丝暗红的血迹,已经半干发黑。

整个身体早已冰凉,僵硬的四肢保持着临死前的姿态。

领头的中年警察目光紧紧落在那具保持着抗争姿态的躯体上,那躯体在一片狼藉中显得格外突兀,仿佛一尊凝固的悲剧雕像。

他的眉头依旧紧锁,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拧在一起,许久未曾舒展。随后,他沉声道。

“去查一查这个男人叫什么名字。”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这充斥着浓重血腥味的大厅里格外清晰,每一个字都敲击在周围人的心上。

旁边一个脸还带着几分稚气的年轻小警察,眼神里还残留着初入现场时的震撼,听到指令后立刻应声。

“是,刘局!”

那声音里带着一丝未脱的青涩,却又透着对命令的绝对服从。

话音刚落,他便转身,脚步轻快地快步跑了出去,皮鞋底与光洁却沾满污渍的地面碰撞,踏出一串急促的声响,那声响由近及远,很快便消失在破损的门口。

大厅里暂时陷入了沉寂,这种沉寂并非全然的安静,而是经历过激烈冲突后的一种压抑的平静。

只有偶尔响起的、压抑不住的抽泣声,那声音细微却饱含着恐惧与悲伤;还有警察们之间低低的交谈声,话语简短,多是关于现场情况的交流,每一个声音都像是在这凝重的空气里小心翼翼地游走。

过了约莫一刻钟,门口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那声音急促而杂乱,带着一种匆忙的意味。

年轻警察匆匆忙忙地跑了回来,额头上沁着一层细密的薄汗,顺着脸颊滑落,浸湿了鬓角的发丝。

他的胸口微微起伏,显然是跑动得急了,还没完全平复下来。

他几步走到中年警察面前,“啪” 地敬了个标准的礼,手臂绷得笔直,指尖几乎要触碰到帽檐,整个身体都透着一股严谨。

然后,他双手捧着一个笔记本,那笔记本的封面有些磨损,能看出是经常使用的。

他的声音带着跑动后的喘息,微微有些发颤,却依旧清晰地开始报告。

“刘局,查到了。死者名为诚远先,今年 33 岁,是鮀城人,在港城一家茶楼工作,家里还有一个年迈父母,父母身体都不太好,常年需要药物维持。”

以及妻子和一个儿子和四个女儿。

最小的女儿刚满一岁,听说还在襁褓之中。根据系统登记,他没有任何犯罪记录,倒是去年因为勇救落水儿童受过街道的表彰,当时还登上了社区的宣传栏。

等年轻警察念完,中年警察沉默了几秒,那几秒的时间仿佛被拉长了,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在这沉默中变得更加凝重。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具冰冷的躯体,那躯体上的每一处伤口都像是在诉说着之前的激烈搏斗。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缓缓说道:“他是英雄。”

四个字掷地有声,像是一块巨石投入深潭,在大厅里激起层层回响,又像是在为这场惨烈的对峙画上一个肃穆的注脚,给这冰冷的现场增添了一丝悲壮的色彩。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制服的警察从外面快步走进来,他的靴子踩在地面的血渍上,发出轻微的、黏腻的声响。

他走到刘局面前,迅速立正,敬了个礼后说道:“报告刘局,外面有一个人说认识诚远先。”

他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在场的几位核心人员听得清楚。

中年警察听闻,先是微微一怔,随即点了点头,转身朝着大厅外走去。

刚走出被踹坏的玻璃门,凛冽的风便扑面而来,带着外面清新却又与室内截然不同的气息。

他一眼就看到一个高高瘦瘦的青年站在警戒线外,那青年身形单薄,在风里仿佛都有些不稳。

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 T 恤,领口有些松垮,双手不安地绞在一起,手指相互揉搓着,眼神里带着些茫然和焦急,正不停地踮着脚朝里面张望,脖子伸得老长,像是在努力搜寻着什么。

“你认识诚远先?” 中年警察停下脚步,目光落在青年脸上,那目光深邃而锐利,试图从他的神情里捕捉到一些有用的线索,看看他与死者究竟有着怎样的关联。

青年听到问话,像是被突然惊醒一般,猛地转过头来,脸上立刻露出困惑的表情,眉头微微蹙起,他下意识地挠了挠头,手指穿过有些凌乱的头发,迟疑地说道。

“诚远先?那是谁啊?” 他的语气里满是不解,似乎对这个名字十分陌生。

听闻这话,刘局身边那个拿着资料的年轻警察立刻反应过来,他迅速低下头,飞快地从笔记本里翻找着,手指在纸张上快速划过,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很快,他翻出一张诚远先的照片,然后快步走到青年面前,将照片递了过去,语气带着一丝急切。

“你看看,是不是这个人?” 照片上的诚远先穿着一件蓝色的工装,那工装看起来干净整洁,他的嘴角带着温和的笑意,眼神清澈,透着一股朴实与真诚,与现场那具冰冷的躯体判若两人。

青年的目光一落在照片上,先是瞳孔微微一缩,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随即不由自主地往前凑近了些,鼻尖几乎要碰到照片。他的手指不自觉地在照片边缘停顿了一下,指尖的温度似乎都透过薄薄的纸张传递了过去。

他盯着照片里那个穿着蓝色工装、笑容温和的男人看了几秒,那笑容干净得像雨后的天空,与此刻银行外凝重的气氛格格不入。片刻后,他猛地抬起头,语气里带着几分笃定的确认,又夹杂着一丝恍然大悟的意味。

“没错是他,原来他就是诚远先。”

声音里还残留着一丝刚才的困惑,像是蒙在玻璃上的雾气尚未完全散去,此刻却多了几分拨云见日的清晰。

“你们认识?”

年轻警察往前探了探身子,上半身微微前倾,眼神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好奇,像是在探寻一个隐藏的秘密。

他开口问道,手里还下意识地捏着那个笔记本,指腹在粗糙的纸页边缘来回摩挲着。

青年摇了摇头,脑袋晃动的幅度不大,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似的点了点头,动作里带着几分迟疑。随即,他开口解释道。

“也不说认识吧,我是受人委托来找他的。”

他的目光飞快地瞟了一眼身后的警戒线,那黄色的带子在风里微微飘动,像一道冰冷的屏障。紧接着,视线又快速收了回来,落在刘局和年轻警察身上,双手依旧有些不安地放在身侧,手指蜷缩了几下。

“委托?”

刘局和年轻警察几乎同时开口,两个声音叠在一起,语气里满是毫不掩饰的诧异。他们下意识地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疑惑,仿佛这个词在此时显得格外突兀。

刘局眉头微挑,两道眉毛像是被无形的手轻轻往上抬了抬,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他没有再追问,只是静静地等着青年继续说下去,空气在这片刻的沉默里似乎都变得浓稠了些。

青年深吸了一口气,胸口微微起伏,像是要把肺里的空气都换一遍,然后缓缓说道。

“没错,他今天带着两个孩子去和平游泳馆,那两个孩子一个约莫六七岁小女娃,另一个看起来才四五岁男娃子,怯生生地拉着他的衣角,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他顿了顿,嘴唇抿了抿,像是在仔细回忆当时游泳馆老板描述的细节,生怕漏掉什么。

结果买票的时候,他摸了摸口袋,又翻了翻裤兜,脸色有点尴尬,嘴角勉强扯出个笑容,好像是钱不够。

他跟老板说了,才把孩子委托给游泳馆的老板照看,临走时还回头看了那两个孩子好几眼。”

他说到这里,声音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自己去银行取钱,这不三个小时都没回来。

两个小孩在游泳馆里起初还乖乖坐在长凳上,眼睛盯着门口的方向,后来等得久了,就开始想家,小的那个先红了眼眶,接着大的也跟着掉眼泪,不停地哭闹,声音又尖又亮,怎么哄都哄不好,连平时最管用的糖果都没用。

“老板实在没办法,知道我常在这附近跑,熟路,就叫我来看一眼,看看是不是路上耽搁了,或者出了什么事。”

青年说着,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银行大厅里面,虽然被来来往往的警察和黄色的警戒线挡着,只能看到里面模糊的光影和晃动的人影,看不清具体的情况,但语气里已经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沉重,像是被什么东西压着。

“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 青年男人低下头,视线落在自己洗得发白的鞋面上,声音轻了些,像怕惊扰了什么,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惋惜和无奈。

双手又开始不自觉地绞在一起,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风从旁边吹过,掀起他洗得发白的 T 恤衣角,那衣角在空中轻轻打了个旋,显得有些萧瑟,与周围紧张肃穆的氛围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