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点四十五分,艾斯顿学院气派的校门口开始变得热闹起来。
穿着各式精致服饰的学生们陆续抵达,云端区的学生大多乘坐私家车或低调奢华的专车,微光区的学生则更多是步行或乘坐公共交通。
楚临渊身姿挺拔如松,站在校门一侧,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双冰魄般的眸子锐利地扫过每一个进入校门的学生,重点是检查他们是否佩戴了校徽。
他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让不少学生下意识地整理仪容,加快脚步。
然而,站在他旁边的洛溪言,则成了校门口一道极其诡异的风景线。
洛溪言脑袋像小鸡啄米一样,一点,一点,再一点……眼皮沉重地耷拉着,身体微微摇晃,仿佛随时都能原地睡着。
阳光洒在他那头凌乱的呆毛上,配上他那副困到灵魂出窍的表情,形成了一种强烈的反差萌和喜剧效果。
每个经过的学生,目光都会不由自主地在他身上停留几秒,眼底充满了新奇、探究,甚至有些忍俊不禁。
大名鼎鼎的楚大会长身边,居然站着个能站着睡觉的“吉祥物”?这组合也太魔幻了!
楚临渊自然也察觉到了周围的目光和旁边那均匀而轻微的鼾……哦不,是呼吸声。
他额角的青筋几不可察地跳动了一下,冰封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名为“无语”的裂痕。
就在洛溪言的身体摇晃幅度越来越大,眼看就要一头栽向地面时——
楚临渊眼疾手快,迅速而自然地伸出手,精准地揪住了洛溪言后衣领,像拎住一只打瞌睡的猫崽一样,把他猛地往上一提!
“唔……”洛溪言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道惊醒,茫然地睁开眼,看了看四周,又看看楚临渊那张近在咫尺的冰山脸,含糊地嘟囔了一句,“……干嘛?”
楚临渊松开手,面无表情,只冷冷地吐出两个字:“站好。”
洛溪言努力睁大眼睛:“……哦。” 然后,没过几秒,脑袋又开始一点一点……
如此循环往复。
校门口便形成了一副极其诡异的画面:威严冷峻的学生会长像个人形固定桩,时不时就要伸手“抢救”一下旁边那个站着都能睡着的同伴。
每一次楚临渊揪洛溪言领子,都会引来一阵压抑的低笑和更多好奇的目光。
远处的林苏刚下公交车,一眼就看到了校门口这“奇景”。
他无奈地扶额,快步走了过去。
“溪言!”林苏走到洛溪言身边,提高了点音量。
洛溪言迷迷糊糊地抬头:“嗯?林苏啊……我没睡觉……” 声音含混不清,眼睛都还没完全睁开。
楚临渊:“……”
林苏:“……” 他看着好友这副样子,又好气又好笑。
他利落地从书包侧袋里掏出一个小圆铁盒,打开盖子,一股极其辛辣清凉的气味瞬间弥漫开来。
林苏二话不说,直接把那盒清凉油凑到洛溪言鼻子下面,用力一晃!
“嘶——!!!” 一股猛烈的、直冲天灵盖的清凉辛辣气息瞬间灌入鼻腔!洛溪言像是被电击了一样,猛地一个激灵,整个人瞬间清醒得不能再清醒!他捂着鼻子,眼泪都快被刺激出来了,控诉地看着林苏:“林苏!你谋杀啊!”
林苏收起清凉油,没好气地说:“我再不‘谋杀’你,你再磕一会儿,就要给大家表演原地跪拜了!” 他指了指地面,又指了指周围憋笑的学生。
洛溪言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有多丢人,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讪讪道:“……谢了啊。”
楚临渊的目光落在林苏手里的清凉油上,带着一丝探究:“这是什么?”
林苏解释道:“清凉油,提神醒脑的,这家伙怕这个味道怕得要死,一闻就清醒,比什么都管用。”
他顺手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根棒棒糖,塞到洛溪言手里,“喏,压压惊。”
洛溪言接过棒棒糖,剥开糖纸塞进嘴里,含糊道:“诶,我不是怕哈,我就是觉得这味道……太冲了,不好闻!”
林苏懒得跟他争辩,摆摆手:“行了,清醒了就好,别忘了今天中午的事,我先走了啊。”
他指的是之前约好的补课。
洛溪言含着棒棒糖,点点头:“嗯呐,忘不了。”
林苏匆匆离开后,楚临渊的目光在洛溪言含着棒棒糖的鼓鼓脸颊上停留了一瞬,状似随意地问道:“你和他很熟?”
洛溪言舔了舔棒棒糖,随口应道:“嗯呐,挺熟的,林苏人不错。” 语气里带着点自然的亲近。
楚临渊没再说话,只是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目光重新投向进入校门的学生流,恢复了那副生人勿近的冰冷模样,仿佛刚才那句问话只是例行公事。
(课堂上)
第一节课的铃声响起。
洛溪言抱着书,拖着依旧有些沉重的步伐,习惯性地走向教室后排他最爱的那个角落位置——清净,好补觉。
他困得眼皮打架,迷迷糊糊地拉开椅子坐下,根本没注意旁边座位上的人是谁,把书往桌上一放,脑袋就准备往胳膊上枕。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低沉、带着点金属质感的声音在他旁边响起,音量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他的睡意:
“你来了就只为了睡觉吗?”
这声音……太熟悉了!
洛溪言一个激灵,猛地睁开眼,睡意瞬间飞了一半!他难以置信地扭头看去——
只见楚临渊正坐在他旁边的座位上!依旧是那副冰山脸,手里拿着一本书,目光平静地看着讲台方向,仿佛刚才那句话不是他说的。
“嗯?!”洛溪言彻底清醒了,眼睛瞪得溜圆,声音都拔高了,“你……你怎么坐这了?!” 这可是他的“御用”睡觉宝座!
“还有我们哟~” 一个带着戏谑笑意的声音从前排传来。顾墨白从前面一排探出头,对着洛溪言挤眉弄眼。坐在顾墨白旁边的云清澜也转过头,对着洛溪言平静地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洛溪言:“……” 这什么情况?学生会三巨头集体下凡坐后排?
楚临渊头也没回,目光依旧看着前方,语气平淡地解释:“坐后面,不影响别人。”
洛溪言被这强大的理由噎了一下,看着旁边这座散发着寒气的“冰山”,又看了看前排两个明显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最终只能认命地撇撇嘴:“……哦。”
然后,在强大的困意面前,他选择性地忽略了身边的“危险源”,再次趴回了桌子上,脸埋在臂弯里,准备继续他的补觉大业。
顾墨白看得啧啧称奇,转过身趴在椅背上,压低声音逗他:“哎,洛小少爷,我说你怎么总是一副睡不醒的样子?昨晚做贼去了?”
洛溪言闷闷的声音从臂弯里传出来,带着浓浓的困倦和怨念:“……睡的少,当然困了。”
顾墨白挑眉:“不是吧?不就是今天提前来了一会儿嘛?至于困成这样?你以前不也经常迟到?”
洛溪言的声音更闷了,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烦躁:“……不止今天,我每天都睡不好。”
顾墨白愣了一下:“啊?每天都睡不好?” 这听起来可不太正常。
云清澜也投来一丝关注的目光。
就连一直看着前方的楚临渊,握着书页的手指也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眼角的余光似乎扫了旁边蜷缩成一团的身影一眼。
上课铃声正式响起。
张老师,一位以古板严厉、尤其看不惯云端区纨绔子弟,在他眼里,洛溪言就是典型代表,著称的老学究,踱着方步走进教室。
他那双锐利的眼睛习惯性地扫视全场,当目光触及后排角落那个趴在桌子上、明显在睡觉的身影时,眉头立刻拧成了疙瘩。
又是这个洛溪言!刚上课就敢睡觉?简直目无尊长!
张老师清了清嗓子,刚想开口点名批评,用他那套引经据典的说辞好好敲打一下这个不成器的学生——
一只骨节分明、冷白修长的手,从洛溪言旁边的座位上伸了过来。
那只手动作不算轻柔,甚至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力道,抓起洛溪言随意搭在椅背上的学院制服外套——那外套带着洛溪言身上特有的、混合着阳光和一点皂角的干净气息——然后直接盖在了洛溪言的脑袋上,连头带脸都蒙住了大半,只留下几缕不安分的栗色发丝露在外面。
动作一气呵成。
做完这一切,手的主人——楚临渊——才缓缓抬起眼,目光平静地、毫无波澜地迎向讲台上正欲发作的张老师。
那目光冰寒刺骨,没有任何激烈的情绪,却带着一种无形的、沉重的压迫感,仿佛能冻结空气。
张老师被他看得心头猛地一跳,准备好的斥责瞬间卡在了喉咙里。他认得楚临渊,更清楚这位学生会长的背景和能力。那双冰灰色的眼睛里传递出的信息清晰无比:闭嘴,别管。
张老师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发出声音。
他有些狼狈地移开视线,掩饰性地咳嗽了一声,低下头开始翻教案,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被外套蒙住头的洛溪言,只是在外套下不满地蠕动了一下,似乎对光线被遮挡表示抗议,随即又陷入了更深的睡眠状态。
楚临渊则像什么都没做过一样,重新将目光投向讲台,只是翻书的手指,似乎比刚才更用力了几分。
中午,放学铃响。
洛溪言感觉自己像是熬过了一个世纪。
他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骨头发出噼啪的轻响,迫不及待地对走廊的林苏说:“走走走,图书馆!饿死了,先吃饭再补课!”
“嗯,走吧。”
两人刚走出教室门没几步,一个清冷的声音就在身后响起,像冰水浇头:
“洛溪言。”
洛溪言脚步一僵,认命地转过身。
楚临渊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们身后,身姿挺拔,面无表情。
“学生会有事,跟我走一趟。” 楚临渊言简意赅,语气不容置疑。
洛溪言瞬间垮下脸,哀嚎道:“啊?会长大人!现在是午饭时间!我下午还有课!有什么事不能下午再说吗?” 他试图挣扎。
楚临渊连眉毛都没动一下:“紧急文件,需要处理,现在。”
他的目光淡淡地扫过洛溪言,然后落在了旁边的林苏身上,停顿了一秒,补充道:“你也过来吧。”
林苏有些意外,但面上没显露什么,只是平静地点点头:“好的,会长。”
洛溪言绝望地跟上楚临渊的脚步,一路走一路对着林苏小声抱怨,像只被强行拖出家门的炸毛猫:“……我就知道!楚扒皮!万恶的资本家!压榨劳动力!连午休都不放过!他肯定是嫉妒我能睡觉……林苏你说他是不是心理变态?……”
楚临渊走在前面,步伐稳健,仿佛完全没听到身后那持续不断的、音量虽小但怨念十足的碎碎念。
学生会办公室
顾墨白和云清澜果然已经在里面了,正各自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前。
顾墨白听到开门声,抬起头,看到洛溪言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和林苏平静的脸,立刻扬起一个幸灾乐祸的笑容:“呦,你们来了?挺快嘛。”
洛溪言的目光瞬间被办公室中央那张大会议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吸引了。
那高度,几乎要淹没桌面中央摆放的学院徽章模型。
他倒抽一口冷气,指着那堆文件,声音都变了调:“……这……这是要干什么?开文件批斗大会吗?”
云清澜从文件堆里抬起头,推了推金丝眼镜,语气一如既往地平静无波:“这些是今天必须整理完毕并归档的各部门报告和活动申请。”
洛溪言眼睛瞪得更大了:“这么多?!为什么只有我们这么点人?学生会其他人呢?都放假了?”
楚临渊走到主位坐下,随手拿起最上面的一份文件翻开,头也不抬地给出了一个让洛溪言瞬间哑火的理由:“其他人,有可能会私藏或篡改文件。”
顾墨白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叠枕在脑后,笑着接过话茬,语气带着点玩味:“所以咯,临渊是相信你,才特意叫你来帮忙的。” 他特意加重了“相信你”三个字,眼神瞟向洛溪言。
洛溪言被噎得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他完全可以不相信我,真的,我求之不得。”
几人:“……”
林苏没有理会洛溪言的抱怨,他走到会议桌前,看着那些分门别类但依旧混乱的文件山,直接问道:“那叫我来干什么?需要我做什么?”
楚临渊的目光终于从文件上抬起,落在林苏身上,语气依旧平淡,但内容却让顾墨白挑了挑眉:“多一个人帮忙,能快一些,何况……”
他顿了一下,视线扫过林苏朴素的书包,“你没什么家庭背景。”
这句话听起来冰冷直接,甚至有些刺耳,像是在陈述一个利用价值。
林苏的眼神微微一凝,但出乎意料地,他脸上并没有出现被冒犯的愤怒。
他反而很平静地点点头,似乎早就习惯了这种基于出身的审视。
他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明白了。这些要怎么整理?”
顾墨白来了精神,他站起身,走到林苏旁边,随手拿起一摞文件,动作夸张地比划着:“很简单!‘连连看’就行!”
他抽出几份,“喏,你看,把每个班级的文件先分出来,比如A班的放一堆,B班的放一堆,然后,再从每个班级的文件堆里,把不同种类的分出来——活动申请、经费报告、纪律反馈、社团登记……诸如此类,就像玩连连看,把一样的连在一起放好!懂了吗?”
林苏看着顾墨白手里的文件,又看了看桌上混乱的局面,点点头:“可以。”
逻辑清晰,步骤明确,对他来说并不难。他立刻动手开始整理,动作麻利,效率很高。
洛溪言则像被抽干了力气,瘫坐在林苏旁边的椅子上,身体软软地靠着林苏的肩膀,生无可恋地拿起一份文件,嘴里还念念有词:“……楚扒皮……文件山……午休……我的命好苦……”
林苏无奈地动了动肩膀,试图把他顶开:“喂,认真点。” 他自己则快速翻阅着手里的文件,目光敏锐地捕捉着关键信息。
突然,林苏的动作停住了。
他拿到了一份标题为《关于绿洲区学生与微光区学生冲突事件的调查说明》的文件。
他快速扫过内容,眉头一点点皱紧。
洛溪言察觉到他的停顿,含糊地问:“……怎么了?”
林苏拿起那份文件,指着上面醒目的结论部分,声音不高,却带着一丝冷意:“谁说这件事是‘误会’的?”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顾墨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云清澜抬起头,楚临渊翻页的手指也顿住了。
几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林苏和他手里的文件上。
云清澜推了推眼镜,语气毫无波澜地解释:“他们有‘证据’,监控录像的片段显示双方有肢体推搡,但无法清晰判断起因。而且,当事人,”
他顿了顿,补充道,“那个微光区的学生,也签字确认了是‘误会’,表示不再追究。”
林苏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盯着那份文件,仿佛要把它盯穿,嘴角扯出一个极淡的、带着明显嘲讽的弧度,清晰地吐出两个字:
“怂货。”
这三个字像一颗小石子,投入了看似平静的办公室水面。
顾墨白站在林苏旁边,清晰地听到了这句评价。
他俊美的脸上,那惯常的玩世不恭的笑容微微一滞,随即,他挑了挑眉,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有惊讶,有玩味,似乎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兴味?他看向林苏的目光,第一次带上了真正意义上的审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