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你们还是先去换衣服吧。”云清澜看着林苏浑身湿透的狼狈样子,又瞥了眼洛溪言身上也沾了些许脏污,冷静地建议道。

他身上倒是干干净净,没被拖把波及。

顾墨白皱眉,立刻否决了云清澜的提议:“更衣室不行,换下来的湿衣服没地方洗,穿着脏衣服回去也不合适。”

他拿出手机,修长的手指划拉着屏幕,“我看看附近有没有好点的酒店开个房……”

“不用那么麻烦。”林苏打断他,抹了把脸上的水珠,声音因为寒冷和疼痛有些微颤,但很清晰,“我家就在附近,现在这样坐车确实不行,但走路过去也很快的。”他指了指一个方向。

“那还等什么?走啊!”洛溪言立刻响应,拉着林苏就想走,仿佛刚才在厕所“大杀四方”消耗的体力瞬间回满了。

两人刚迈出一步,发现另外三人也自然而然地跟了上来。

洛溪言和林苏同时回头,眼神里带着点诧异:“你们也去?”

楚临渊、顾墨白、云清澜三人互相对视了一眼。

楚临渊依旧面无表情,顾墨白耸耸肩,云清澜推了推眼镜。

虽然他们不像洛溪言那样被拖把“重点照顾”,但刚才厕所那混乱的场面,加上林苏身上滴落的脏水,他们的鞋子和裤脚也难免沾上了一些污迹和水渍,空气中似乎还若有若无地飘散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

“嗯。”三人几乎是同时应了一声,理由充分且无法反驳。

林苏看了看他们,也没多说什么,点点头:“行。”

林苏的家在一个老旧的小区里,楼道狭窄,墙壁斑驳,但收拾得很干净。

他打开门,房间不大,甚至可以说有些逼仄,但如同他本人一样,布置得井井有条,纤尘不染,透着一股清冷但坚韧的气息。

“地方小,随便坐。”林苏招呼了一声,找出干净的毛巾递给他们,“你们几个的衣服……”他看向洛溪言,“溪言可以先穿我的,应该能凑合。”他的衣服对洛溪言来说可能略大,但总比湿的好。

楚临渊直接拿出手机,语气平淡:“我们会叫人送干净衣服过来。”

洛溪言擦着头发,突然“啊”了一声,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懊恼地拍了下脑袋:“学校不是有浴室吗?!我们刚才怎么没想到!” 光顾着“追杀”和善后了。

楚临渊、顾墨白、云清澜:“……” 三人再次陷入沉默。

显然,洛溪言刚才那番“拖把狂舞”带来的冲击力太大,让他们连学校的基本设施都暂时性遗忘了。

很快,干净的衣服被送到了楼下。

几人轮流去狭窄但同样干净的浴室冲洗。

林苏是最后一个洗的,他换好衣服出来时,身上还带着水汽,脸颊因为热水冲刷恢复了些血色,但眉宇间难掩疲惫。

他正拿着拖把清理浴室门口的水渍。

楚临渊、顾墨白、云清澜三人已经换上了熨帖合身的新衣服,坐在狭小的沙发上,与这简陋的环境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但谁也没表现出异样。

洛溪言则穿着林苏的一套略大的T恤和运动裤,盘腿坐在地板的一个垫子上,好奇地打量着林苏书架上的书。

就在这时,“咔哒…咔哒…” 一阵极其轻微、带着试探性的、撬动门锁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了众人的耳朵。

洛溪言离门最近,他反应极快,“噌”地站起来,几步走到门边,带着点警惕和被打扰的不爽,一把拉开了门!

一股浓烈刺鼻的酒气瞬间扑面而来!

洛溪言不适地皱了皱鼻子,往后小退了一步。

门外站着一个身材矮胖、穿着邋遢睡衣的中年男人,头发油腻,脸色通红,眼神浑浊。

他看到开门的洛溪言,醉醺醺的眼睛猛地一亮,露出一个极其猥琐的笑容,一只脏手就朝洛溪言的脸蛋伸了过来:

“哟!这是哪里来的小美人儿啊?新搬来的?以前怎么没见过……”

洛溪言嫌恶地又往后退了一步,倒不是害怕,纯粹是被这人的形象和气味恶心到了。

不等洛溪言做出反应,一道身影已经快如闪电地挡在了他身前。

楚临渊面色冰冷,如同覆盖着寒霜,他精准地一把攥住了那只伸向洛溪言的、油腻肮脏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对方瞬间痛呼出声!

“哎哟!疼疼疼……你谁啊!” 房东痛得酒醒了一半。

楚临渊根本懒得跟他废话,像是甩开什么令人作呕的垃圾,猛地一挥手,将那个矮胖的男人狠狠掼在了门外的墙壁上!

“砰!” 一声闷响。

林苏听到动静,拿着拖把走了出来。看到地上蜷缩着呻吟、嘴里不干不净骂骂咧咧的男人,他脸上没有任何惊讶,只有一种习以为常的漠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厌烦。

“他又来撬门了?” 林苏的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件每天都会发生的琐事。

洛溪言眉头紧锁,看着地上的人:“他经常来?”

“嗯。”林苏点点头,拿出手机,熟练地开始拨号,“他是房东。从一年前开始就时不时来骚扰,一开始还找些修水管、查电表之类的借口,最近连借口都懒得找了。”

他的声音里听不出多少情绪,但那份熟练本身就让人感到沉重。

电话接通,林苏对着手机冷静地说:“喂?阿姨,他又来了,在我门口,麻烦您来处理一下。” 说完便挂了电话。

没过两分钟,楼道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面容憔悴、穿着朴素的中年妇女气喘吁吁地跑了上来,身后还跟着一个打扮得流里流气、眼神飘忽的年轻男人,看起来像是房东的儿子。

“对不住!对不住啊林同学!” 女人一上来就连连道歉,费劲地想把地上烂醉如泥的男人扶起来,脸上满是窘迫和无奈。

那年轻男人却没看他爹,目光先是落在林苏身上,带着点轻佻和熟稔:“哟,林苏,好久不见啊。”

随即,他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房间,当看到穿着略大T恤、站在旁边的洛溪言时,眼睛瞬间直了,惊艳之色毫不掩饰,甚至吹了声口哨。

洛溪言被他那黏腻恶心的目光看得浑身起鸡皮疙瘩,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看什么看?看你妈呢?!”

年轻男人被噎了一下,刚想发作,目光却触及挡在洛溪言身前的楚临渊,以及旁边沙发上姿态慵懒却眼神冰冷的顾墨白,还有推着金丝眼镜、面无表情看过来的云清澜。

这三个人的气场和穿着打扮,明显不是他能惹得起的。

年轻男人脸上的轻佻瞬间收敛,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没敢再吭声,只是又贪婪地看了洛溪言一眼,然后才帮着女人,费力地把他那醉鬼老爹拖走了。

走廊里恢复了安静,只剩下难闻的酒气慢慢消散。

顾墨白皱着眉,看向正在关门的林苏:“你就没想过换个地方住?” 这环境,这房东,简直糟糕透顶。

林苏关好门,转过身,语气依旧平淡:“最近在看,我得从通勤时间、小区安全、房租价格这些方面综合评价一下,找到合适的没那么快。” 他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几人一时都没说话。

对于他们这些生来就在云端的人来说,很难真正体会这种被生活琐碎和恶意压榨的艰难选择。

只有洛溪言用力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嗯,找房子是挺烦的。”

顾墨白看着林苏平静的脸,欲言又止:“那他要是再来……”

话还没说完,他就看到林苏极其自然地走到门边的鞋柜旁,从上面那个插着几根干花、看起来很普通的花瓶里,摸出了一把锋利的水果刀,握在手里掂量了一下,然后才抬头看向顾墨白,眼神清澈平静:“什么?”

顾墨白:“……没事了。” 他把后面“要不要帮忙”之类的话咽了回去。

显然,林苏有自己的生存法则和防御手段,而且……很熟练。

洛溪言已经凑到了林苏身边,拉起他的手臂仔细看:“好了好了,别管那糟心玩意儿了,家里有药吗?”

林苏把刀放回原位,点点头。

他身上的伤确实不算太重,除了腰侧被踹的地方有一大片触目惊心的青紫淤痕,看着吓人但骨头没事,剩下的就是一些擦伤和打人时用力过猛留下的指关节红肿。

洛溪言一边帮林苏处理腰侧的淤青,一边啧啧称奇:“林苏,看不出来啊,你看着温温柔柔的,下手还挺狠!那几个家伙被你揍得也不轻吧?”

林苏无奈地叹了口气,任由洛溪言笨手笨脚地给他涂药:“少爷,我好歹也自己生活挺长时间了,总得有点自保能力吧?难道站着挨打?”

洛溪言想想也是:“也对!哎,对了,你下午没课吧?”

林苏:“没有,本来计划是给你补完课,然后去便利店兼职的,现在这样……只好请假了。” 他语气里有点小小的遗憾。

洛溪言突然想起什么,看向沙发上的三人:“哎,咱们下午是不是也没课了?”

楚临渊:“嗯。”

顾墨白和云清澜也点了点头。

林苏眼睛一亮,疲惫似乎都消散了一些,看向洛溪言:“那正好,时间没耽误,咱们现在就开始补课吧?” 他走到小书桌前,拿出了课本和笔记。

洛溪言拿着药瓶,有点懵:“啊?你没事吗?不休息一下?” 他看着林苏腰上那片青紫。

林苏已经坐了下来,翻开书页,语气轻松:“小伤,我补课又不用动武,来吧,别浪费时间。” 他拍了拍旁边的椅子。

洛溪言小声嘀咕:“……我是怕你被我气到控制不住动武。”

林苏头也不抬,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你知道就好好听。”

洛溪言认命地放下药瓶,磨磨蹭蹭地坐了过去。

坐在沙发上的楚临渊、顾墨白、云清澜三人,一开始并没太在意。

楚临渊在手机上处理事务,顾墨白懒洋洋地翻着杂志,云清澜则在安静地观察这个狭小却坚韧的空间。

然而,半个小时后,他们终于深刻理解了洛溪言那句“怕你动武”的含义,以及林苏那堪称恐怖的耐心是如何被锻炼出来的。

你说洛溪言笨吧?林苏讲完一个解题思路,他有时候能举一反三,甚至提出一个更巧妙的解法,让林苏都眼前一亮。

你说他聪明吧?他下一秒就能问出一个让人眼前一黑的问题。

比如刚才,林苏指着题干里明确标注的未知数X讲解,洛溪言突然一脸严肃地问:“林苏,这个X……它是从哪儿来的啊?题干里也没说它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啊?凭空出现的吗?”

林苏:“……” 他深吸一口气,指着题干里“设未知数为X”那几个字,语气依旧平稳,“这里,它自己‘设’出来的。”

沙发上的三人:“……” 楚临渊划手机的手指顿住了,顾墨白手里的杂志掉了一页,云清澜推眼镜的动作都僵了一下。

他们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洛溪言的思维能有多跳跃或者说脱线。

更令人佩服的是林苏。

每次洛溪言的思维即将如同脱缰野马般奔向宇宙尽头时,林苏总能精准地、不动声色地、用一句温和但不容置疑的话把他拽回来,重新按回题目的轨道上,脸上连一丝不耐烦都找不到。

顾墨白忍不住,放下杂志,带着点戏谑看向洛溪言:“小少爷,你平时在教室里死活不听讲,就为了课后专门跑来听这个?” 这学习体验也太“独特”了吧?

洛溪言正跟一道几何题较劲,头也不抬地回怼:“废话!教室里那些老师翻来覆去讲的都是一模一样的东西,烦都烦死了!我要靠这个考顶级设计院的!能一样吗?” 语气里充满了理所当然。

“你想学设计?” 楚临渊难得主动开口询问,冰灰色的眸子里掠过一丝兴趣。

他一直以为洛溪言就是个混日子的纨绔。

“我不是‘想学’,”洛溪言终于抬起头,脸上带着点小得意,下巴微扬,“是‘巩固’!” 他随手从林苏的草稿本上撕下一页空白纸,拿起笔,也没见他怎么仔细构思,手腕灵活地转动几下,寥寥数笔,一个造型别致、线条流畅的胸针草图就跃然纸上,充满了灵动的设计感。

“呦吼,”顾墨白凑过去看了一眼,真心实意地赞道,“不错嘛!有点意思!”

洛溪言得意地晃了晃脑袋:“那是!”

林苏伸出手指,不轻不重地敲了敲洛溪言的脑袋,把他那点小得意敲了回去:“行了啊,别显摆了,这道题辅助线添这里,再想想。” 他把洛溪言的注意力强行拉回数学题上。

“哦……” 洛溪言瞬间蔫了,像只被捏住后颈皮的小猫,老老实实地低头看题,嘴里还在小声嘟囔着设计灵感。

小小的房间里,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一半是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少年关于题目的低声探讨,另一半是三个背景板般存在、各怀心思的旁观者。

空气里,药水的味道还未完全散去,却又奇异地混合着一种名为“陪伴”的暖意。

林苏腰侧的淤青在衣料下隐隐作痛,但看着眼前抓耳挠腮的洛溪言,他嘴角却微微弯起了一个极淡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