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仙台。
天罚裂缝正在缓慢撕裂出一道血口,从缝隙中溢出的紫电霹雳作响,诛仙大阵已然就绪。
诛仙台上,玄铁锁链七缠八绕在黑龙身上,勒出一道道血痕。每一道锁链都刻满了猩红咒文,牢牢地封住了他的每一寸灵脉。
而在他的身后,是逐渐张大的天罚裂缝。仙界之人一旦进入,便会立刻被紫电吞噬,忍受万千恶灵撕咬魂魄,直至肉身覆灭,灵识溃散,不入轮回,真正地消散在天地间。
宁昭低垂着龙首,再次被滔天的疼痛折磨至醒,赤色竖眸缓缓睁开。
疼,太疼了。
深红色的血迹自裂开的白肉间蔓延,浸入黑色龙鳞中,沿着细密的纹路蜿蜒而下,涓流不止。
自化龙以来,他还未曾如此狼狈过。身上尖锐的刺痛不得缓解,缚仙索封住了灵脉,此刻他与凡胎无异。被鞭打的伤口没有灵力的加持,愈合更是缓慢至极,更不要提那群阴险的正统龙往他身上施展了龙族秘术,以致伤口迟迟不得愈合,反而溃烂,不停地流血。
他自一次死里逃生后便落了个怪病,对痛觉十分敏锐。旁人只感到一分痛楚,他便能感到十分。那群龙不知怎么得知他这个怪毛病,竟是施展秘术,血流不止,疼痛便也久久不消。
恐怕背后也有那位的授意。
宁昭阴沉地想着,忍不住嗤笑一声。
与族内其他龙不睦并非三两天,自化龙成功那日起,他便不被他们接受。
谁让他是天地间唯一一条以蛟身化龙的?这在龙族历史上是从未有过的。那些龙说是风光霁月,上古天神,实际上最是痛恨血脉不纯者,暗地里没少排挤他,他也不逞多让,一一报复了回去。
他们对他生恨已久,如今他一朝落难,自然是个个都要来落井下石的。上一位是那个龙族大长老,吹胡子瞪眼地斥骂了他半个时辰,最后指着他的鼻子说罪有应得,就算为龙了还是没脱去蛟的残暴,劣种龙就是劣种龙。
那又如何?
宁昭不在乎,只是隐隐有些期待。
下一位,该是谁?
宁昭分神地想着,长久的疼痛虽已麻木,但经过他那怪病的放大,余力依旧不容小觑,唯有想点别的才能分散一点疼痛。
他缓缓抬起龙首,望着眼前肃立的天兵天将,个个均是横眉冷对,怕是他一有异动,便立刻就地诛杀。
宁昭低低地笑了起来,胸前交错的伤口耸动,血流得更快了些,痛楚一下子变得尖锐,但他此刻却不管不顾了。
多大的排场呀,竟引得那些龙如此忌惮?算算时间,那位也该来了。
血腥味占据了嗅觉,但他还是从中觅得那一抹独特的雪松香味。宁昭沉沉的目光注视着前方,心跳却不由得加速了。
是兴奋。
凌空一抹剑影闪过,为首的天将一凛,面向着来人执礼道:
“玄初上神。”
应玦自空中落地,轻轻颔首,平静无波的金眸扫过奄奄一息的黑龙,淡声道:
“宁昭,你可知罪?”
这是处决他来了,恐怕他的死期就是今日。
宁昭直视着眼前如谪仙般挺立,此刻正斜睨着他,正等着他回话的龙族族长应玦,忍不住轻笑出声:
“何罪之有?不如玄初神君告诉我一番?”
他的语调微微扬起,然而太久没有开口,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似是在拉锯粗糙木头发出的阵阵刺耳之声。但他依旧傲视着眼前这位天之骄子,似是为自己找到了底气。
应玦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仿佛没接到他的挑衅,例行公事一般:“你毕竟是龙族,作为族长,理应亲手处决你。”
宁昭早已料到他此行的目的,但真正听到了,心尖还是忍不住一颤。
“第一罪,你身为天界龙族,却暗自修炼魔族功法,勾结魔族。”
“第二罪,你身为龙族中人,却屡次陷害同胞,置他们于死地,其心险恶。”
“第三罪,你盗取月老宝物,擅自更改姻缘簿,致使凡间大乱。”
“第四罪,你伪造仙帝诏令,私自开启三界裂缝,引入魔界妖兽,致使仙界大乱,十万将兵折损。”
“第五……”
应玦面无表情地细数他做过的桩桩件件,每念一条,身上的缚仙索便更加紧凑一分,染得浅红的白肉又溅出细细密密的血来。
“够了……”
宁昭低喘了一口气,额头冷汗密布,实在是疼得受不住了。
应玦止住话语,指尖捏了个诀,正要开启诛仙阵,却见他突然抬头,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那双本该黯淡的龙瞳深处闪过一道暗芒,不过稍纵即逝。
“应玦……”他嘶哑着嗓音,胆大妄为地直呼着龙族族长的名讳,嘴角勾起一抹诡谲的笑,“你,你过来,我有话要说。”
应玦皱起眉,并无动作。他居高临下地睨视着眼前这条奄奄一息的黑龙。
这条龙谎话连篇,他已领教过不少次,不知道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不过,无论如何,都是负隅抵抗。
诛仙台本就荒凉,数百年也不曾开启一次。此次阵法的开启使得天色异变,飓风阵阵,印着族长特殊符文的银白长袍翻飞,随风而动的墨发拂过应玦冷硬的脸庞,他自屹立不动。
见应玦不动,宁昭嘴角笑容越发扩大,笑声混在作响的飓风里,格外瘆人。
“你怕我?咳咳……”
他狞笑着,得意极了,翻腾的血涌上喉管,从他的嘴角溢出,呛得他话也说不清晰。但他依然笑意明显,眉间浮现一道黑气,已是将死之兆。
他好不容易呛完这口血,嘴角又咧开来:
“堂堂龙族族长,居然惧怕我这将死之人么?哈哈哈,可笑,着实可笑……”
应玦眸光冷冽如霜,看着他笑得颤抖,引得身上的锁链唰唰作响,眼睛却始终死死瞪视他,身形动了动。
“上神,不可!”身旁的天兵统领向前迈步,着急道:“不知这魔头还会耍什么把戏,上神还是快快处刑为妙。”
应玦终是抬手,制止了统领的劝导,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向他迈步而去,在距他三尺之处站定,金色眸子平静无波。
“你想说什么?”
“再……近些……”
宁昭轻声,嗓音嘶哑得厉害,说话已是断断续续。
应玦拧眉,还是向他走近了几步。
无人注意到宁昭的龙爪微动,只见他在应玦凑近那一刹那,周身猛然爆发出一团黑气,迅速将二人笼罩在内。
“哈哈哈……”宁昭笑得癫狂,身上锁链铮然断裂,那股郁气消失得无影无踪,只余眼底阴狠。
他突然出手,裂爪如电,直取应玦咽喉!
一切变故来得太快,天兵统领只来得及惊呼一声:“上神当心!”
应玦瞳孔骤缩,凭借本能侧身躲避他的攻击,与此同时,掌间蓄力,蓝光迸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宁昭命门而去。
这一招,已是下了死手,两人距离过近,宁昭更是躲避不及!
却见宁昭嘴角勾起一抹邪笑,本该往咽喉而去的龙爪拐了个弯,死死缠上了应玦的颈脖,同时,身子急急往后倒去,连带着应玦一个踉跄。
他的身后,是深不见底的深渊裂缝。
他竟是想把应玦一起拖下去!
应玦来不及收力,那威力十足的一掌虽然半道收敛,余威依旧让宁昭不受控制地往后跌去,然而他的手却死死地揽住应玦的颈脖。
他们一同跌入了天罚裂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