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仓库深处的房间里点着一盏煤油灯,昏黄的光芒在墙壁上投下晃动的光影。赵清靠坐在临时搭起的床铺上,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精神好了很多。寒山坐在他对面的木箱上,手里拿着两罐刚找到的啤酒,“啪”地拉开拉环,递给赵清一罐。

“还是你小子靠谱,知道我就好这口。”赵清接过啤酒,灌了一大口,满足地叹了口气,“在这鬼地方待了快半个月,嘴里都快淡出鸟了。”

寒山也喝了口啤酒,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带着熟悉的麦芽香气,瞬间勾起了尘封的记忆。“还记得高三那年夏天不?我们偷偷翻进学校围墙,在操场边喝啤酒,被保安追得满校园跑。”

赵清笑了起来,牵动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也没停:“怎么不记得!你跑得最慢,被保安抓住衣领,还嘴硬说在‘夜跑锻炼’,结果第二天全校通报批评,你妈拿着鸡毛掸子追你三条街。”

“那你还好意思说?”寒山笑着捶了他一下,“要不是你非拉着我看隔壁班女生晚自习,我们能被抓?”

提到“撩妹”,两人都来了精神。赵清挑眉挤眼:“说起来,当年你追语文课代表写的情书,还是我帮你润色的吧?结果你小子把我名字写在了末尾,差点被人家当成我写的。”

“那不是紧张忘了划掉嘛!”寒山脸微红,又忍不住笑,“后来还是你出面请她吃了碗麻辣烫,才帮我圆过去。不过最后人家也没答应我,倒是跟你走得挺近——你小子是不是早就留了后手?”

赵清哈哈大笑,拍着大腿:“那是哥魅力大!不过说真的,那时候多好啊,天塌下来有父母顶着,我们就操心考试和隔壁班的漂亮姑娘。哪像现在……”他的声音低了下去,眼神黯淡下来,“连活着都要拼尽全力。”

房间里的气氛瞬间沉静下来,煤油灯的火苗轻轻跳动,映着两人沉默的脸。寒山喝了口啤酒,轻声说:“还记得那次在巷子里帮你打架不?你被初三的堵了,我抄起板砖就冲上去,结果两人都被打得鼻青脸肿,却抱着对方笑说‘没输阵’。”

“怎么能忘。”赵清的眼眶有些发热,“你当时胳膊被划了道口子,还硬撑着说没事,结果发炎发烧到39度,我背着你跑了两公里去医院。那时候我就想,这辈子有你这兄弟,值了。”

“说这些煽情的干啥。”寒山别过脸,擦掉眼角的湿润,“后来你爸送你去学修车,我去上大学,虽然见面少了,但每次打电话,都跟昨天刚见过似的。”

“可不是嘛。”赵清叹了口气,“我以为毕业后开个修车行,你找份安稳工作,我们攒点钱,一起在城里买房,过年还能聚在一起喝啤酒吹牛。谁能想到……世界变成了这样。”

回忆的潮水慢慢退去,留下沉甸甸的现实。寒山收起笑容,认真地问:“你爸妈……还好吗?”

赵清的肩膀垮了下去,声音沙哑:“出事那天,我给家里打电话一直没人接。后来我回去看过,家里空无一人,只有桌上的饭菜还没凉透……”他顿了顿,用力抹了把脸,“我宁愿相信他们只是出去逃难了,说不定在哪座幸存者基地等着我。”

寒山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不出安慰的话。在这场灾难里,谁的身后没有几道无法愈合的伤疤?他低声说:“我爸妈在老家,我还没来得及回去看。等我们找到安全的基地,就想办法联系老家那边,总会有希望的。”

“嗯。”赵清点了点头,反过来问他,“你呢?这半个月怎么过的?遇到林薇……不容易吧?”

提到林薇,寒山的眼神柔和下来:“她是个医生,很勇敢。我遇到她的时候,她刚失去哥哥,一个人在医院里救了好几个伤员。要不是她,我手臂上的伤可能早就感染了。”他简单讲了自己从诡异降临到遇到林薇的经历,省略了那些过于血腥的细节,却在说到那个没能救下的女人和第一次杀人时,声音忍不住发颤。

赵清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等寒山说完,他递过去一罐啤酒:“你做得很好了,山子。在这种世道,能守住良心还活着,已经是英雄了。”他顿了顿,补充道,“那些黑衣服的‘黑鸦’团伙,手上沾的血比你见过的都多。我们以后遇到他们,不用手软。”

“我知道。”寒山点头,“现在更麻烦的是身边的人。张老三你也看到了,贪婪又残暴;王老板看似和善,其实一肚子算盘;李教练倒是靠谱,可惜性子太独,不爱掺和事。我们带着这群人,迟早要出乱子。”

这正是寒山最头疼的问题。临时拼凑的队伍看似团结,实则各怀心思。张老三已经不止一次暗示要“多分物资”,王老板则偷偷拉拢李教练,想形成“制衡力量”,而李教练始终冷眼旁观,谁也不帮。

赵清沉思片刻,问:“张老三有多少人?手里有什么硬家伙?”

“算上他一共四个,有把生锈的猎枪,不过看样子没几发子弹。”寒山回忆道,“他手下那三个都是些欺软怕硬的货色,真正能打的只有他自己。”

“王老板呢?”

“他带了两个伙计,看着老实,但手里有不少药品和罐头,这是他的底气。”

“李教练……”赵清想了想,“这人我今天见过,出手干净利落,不像普通人。你知道他以前是干什么的吗?”

寒山摇头:“只知道他以前是健身房教练,具体的不清楚。但他对张老三很反感,刚才分物资的时候,张老三想多拿药品,是李教练站出来说了句‘按人头分’,才把事压下去。”

赵清敲着膝盖,缓缓说:“这就好办了。张老三是头狼,不喂饱会咬人,但喂太饱了会反客为主。王老板是只狐狸,精于算计但胆子小。李教练是独行虎,看着冷漠,其实有底线。我们要做的,就是让狐狸和老虎暂时站在我们这边,先把狼的爪子捆住。”

“怎么捆?”寒山来了精神。

“第一步,断他念想。”赵清眼神锐利起来,“仓库里的物资我们登记造册,明面上按人头分,但重要的药品和武器由我们保管。张老三肯定不乐意,但只要李教练不站他那边,他不敢硬抢。”

“第二步,给王老板定心丸。”他继续分析,“王老板最在乎他那点物资,我们可以跟他说,以后找到基地,他的物资按市价折算成‘贡献值’,保证他不吃亏。他这人爱算账,只要觉得划算,就会跟我们走。”

“第三步,拉李教练。”赵清笑了笑,“这种性子直的人,最吃‘尊重’这套。明天你找他聊聊,问问他以后的打算,给他交个底——我们不是为了抢物资,是为了找基地活下去。他要是愿意跟着,以后有危险我们先上,有好处也少不了他。”

寒山越听越觉得可行,心里的迷雾渐渐散开:“最后对付张老三……”

“不急。”赵清摆手,“现在还需要他的人跑腿打杂,真到了基地或者找到更安全的地方,再找个由头把他踢出去。这种人留着迟早是祸害,但现在不能自乱阵脚。”

两人又仔细琢磨了细节,比如怎么登记物资、如何分配守卫任务、遇到突发情况时谁来指挥。越聊越投机,仿佛又回到了当年一起策划“逃课计划”的日子,默契十足。

“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在城西仓库?”寒山突然想起这个问题。

“我托信鸽传过好几次消息,之前一直没回音,还以为你……”赵清没说下去,“幸好你收到了最后一封。我在仓库里藏了不少修车工具和零件,本来想等风头过了修辆卡车去找你,结果被黑鸦的人盯上了。”他拍了拍身边的背包,“里面有张全城地图,我标了几个安全的取水点和可能有物资的地方,说不定以后用得上。”

寒山接过地图,上面密密麻麻的标注和笔记,都是赵清一笔一划写的,心里一阵暖流。这就是他的兄弟,永远在默默准备,永远能在关键时刻托你一把。

窗外传来巡逻队员的脚步声,张老三粗声粗气地骂着手下,显然又在找茬。寒山皱了皱眉,将地图收好:“明天一早就按计划来,先把物资分清楚,免得夜长梦多。”

“嗯。”赵清点了点头,打了个哈欠,“折腾一天了,我得再睡会儿。你也早点休息,林薇还在外面等着呢——那姑娘不错,眼神干净,对你也上心,可得抓紧了。”

提到林薇,寒山的脸微微发烫:“别瞎说,我们就是……互相照应。”

“行了,我还不了解你?”赵清挤了挤眼,“当年你看语文课代表的眼神,跟现在看林薇的一模一样,少装了。”

寒山笑着没反驳,帮赵清掖了掖被子,吹灭煤油灯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走廊里,林薇正坐在篝火边整理药品,看到他出来,连忙站起身:“赵清没事吧?”

“好多了,睡着了。”寒山在她身边坐下,“你也早点休息,明天还要赶路。”

“没事,我把这些药品分类好,万一有突发情况能快点找到。”林薇笑了笑,指着面前的小本子,“我把每个人的伤口情况都记下来了,张老三的人有个刀伤感染了,明天得重点处理。”

寒山看着她认真的侧脸,火光在她睫毛上跳跃,心里一片安宁。他想起赵清的话,轻声说:“等我们找到基地,安定下来,就让你安安稳稳当医生,不用再提心吊胆地战斗了。”

林薇愣了一下,脸颊微红,低下头继续整理药品:“我们会找到基地的。”

远处传来张老三和王老板的争吵声,大概又是为了物资分配的事。寒山皱了皱眉,眼神却变得坚定。不管这些人心里打着什么算盘,他都必须把队伍拧成一股绳。不为别的,只为了身边的兄弟、眼前的姑娘,还有那些在灾难中苦苦挣扎的幸存者。

他抬头望向仓库外的夜空,星星被乌云遮住,看不见一丝光亮。但寒山知道,只要他们兄弟同心,守住良心和勇气,总能找到属于自己的星光。

第二天一早,寒山召集所有人在仓库空地上集合。张老三果然率先发难,嚷嚷着“凭本事抢的物资该多分”,王老板在一旁假意劝解,实则煽风点火。寒山没等他们吵完,直接拿出登记好的物资清单和赵清画的地图:

“物资按人头分,药品和武器由我和赵清暂时保管,谁需要谁登记领取。张哥你人多,多领两箱罐头;王老板你带的药品多,折算成三天的口粮补贴;李教练,麻烦你负责队伍的警戒,这把匕首你拿着防身。”

他把话说得明明白白,好处也分得到位。张老三看着匕首和罐头,虽然不满没能独吞,却也找不出理由发作。王老板见自己的药品被“尊重”,立刻点头附和。李教练接过匕首,难得说了句“谢谢”。

赵清站在寒山身边,适时补充:“等我们找到下一个补给点,按这次的贡献再分。谁要是在半路拖后腿、搞小动作,就别怪我们把他扔在半道喂鬼。”他脸上带伤,眼神却透着狠劲,张老三的人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

一场潜在的危机被悄然化解。寒山看着眼前暂时平静的队伍,心里知道这只是开始。但他不再迷茫,因为身边有兄弟,有伙伴,更有了应对乱局的底气。

仓库外的卡车已经发动,引擎的轰鸣声打破了清晨的寂静。寒山拍了拍赵清的肩膀,两人相视一笑,眼里都藏着对未来的期许和对过去的怀念。旧时光已经远去,但新的路,才刚刚在他们脚下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