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夜色渐深,房间里只剩下烛光摇曳。寒山靠在沙发上,脸色烧得通红,呼吸粗重而急促,额头上的冷汗浸湿了纱布。左肩的伤口感染引发了高烧,体温像失控的火焰般飙升,他的意识早已模糊,嘴里断断续续念叨着破碎的词句,时而喊着“别碰她”,时而呢喃着一个模糊的名字。

“怎么办?退烧药根本不管用!”林薇跪在沙发边,用浸了冷水的毛巾一遍遍擦拭他的额头和脖颈,声音里的哭腔藏不住,“他烧得连话都说不清了,再这样下去……”

赵清坐在对面的木箱上,手里攥着一根磨尖的钢管,眉头拧成了疙瘩。他时不时看向楼道——凌晨时分,他们终究没忍住对张老三下了手。那三个畜生被捆在楼道里时还在叫嚣辱骂,甚至用最龌龊的话侮辱林薇,寒山当时虽在半昏迷中,却猛地睁开眼,对赵清说了句“处理掉”。他和赵清合力将三人拖到小区后门的废弃垃圾房,用撬棍结束了他们的性命,回来时寒山的体温就又升高了。

“他这是伤口发炎加心火郁结,得靠他自己扛。”赵清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疲惫,“你先去歇会儿,我守着他。你要是垮了,等他醒了该跟我急了。”

林薇摇摇头,固执地握住寒山滚烫的手:“我不困。他是为了护着我才伤成这样,我必须守着他。”她看着寒山烧得干裂的嘴唇,拿起水壶小心翼翼地给他喂水,动作轻柔得像在呵护易碎的珍宝。

赵清看着她通红的眼眶,心里叹了口气。他沉默片刻,忽然开口:“林薇,你知道山子为什么对人总是带着点距离感吗?”

林薇抬起头,眼里满是疑惑。

“他心里装着个姑娘,装了整整八年。”赵清的目光飘向窗外的黑暗,声音轻得像叹息,“那姑娘叫苏晓,是我们高中同班的学霸,笑起来有两个梨涡,辫子上总系着红色的蝴蝶结。山子第一次见她就看呆了,偷偷在笔记本上画了她一整年的侧影。”

林薇的心跳莫名慢了半拍,静静地听着。

“他那时候怂得很,明明偷偷给人家占了半年的图书馆座位,却连句‘早’都不敢说。”赵清笑了笑,眼底却藏着心疼,“高考后我们去不同的城市上大学,他硬是靠着打听来的地址,每周给苏晓写一封情书,却一封都没寄出去,全锁在他那铁皮盒子里。”

他顿了顿,声音沉了下去:“大三那年寒假,我们在商场偶遇苏晓,她身边站着个穿西装的男人,手里拎着钻戒盒子。山子拉着我躲在柱子后面,看着人家求婚成功,全程没说一句话。那天晚上他喝了三瓶白酒,抱着我哭,说‘她值得更好的,可我为什么这么难受’。”

林薇的手指微微收紧,握住寒山的手更用力了些。她仿佛能看到那个年轻的寒山,在图书馆里偷偷描摹心上人的轮廓,在深夜的宿舍里对着未寄出的情书发呆,在商场的角落看着爱情落幕却无能为力。原来这个总是挡在她身前的男人,也曾有过这样脆弱而卑微的时刻。

“后来苏晓结婚,他攒了两个月工资买了个很贵的水晶摆件当贺礼,却没敢去婚礼现场,让我替他送过去。”赵清的声音有些沙哑,“他说‘看着她幸福就够了’,可我知道,他偷偷去了婚礼酒店对面的咖啡馆,坐了整整一下午。”

末世前的那段日子,寒山过得有多难,赵清最清楚。被公司辞退那天,他在暴雨里给赵清打电话,说自己站在苏晓家小区对面,看着她家窗户亮着灯,突然觉得自己这十年活得像个笑话——事业一事无成,爱情从未开口,连给父母长脸的底气都没有。

“他总觉得自己不够好,配不上任何人的真心。”赵清看着昏迷中眉头紧锁的寒山,轻声说,“遇到你之后,他嘴上不说,可我看得出来,他怕了。怕自己给不了你安稳,怕你像苏晓那样离开,更怕自己这双手沾了血污,弄脏了你这样干净的人。”

林薇的眼泪无声地滑落,滴在寒山的手背上。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寒山总是在保护她之后独自沉默,为什么他看她的眼神里总藏着一丝犹豫,为什么他杀人后会对着自己的手发呆——他不是冷漠,是把所有的温柔和胆怯都藏在了坚硬的外壳下。

她低下头,轻轻在寒山滚烫的手背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心里那颗名为“喜欢”的种子,在这一刻彻底破土而出,带着末世里最顽强的生命力,疯狂生长。

“他不会有事的。”林薇抬起头,眼眶通红却眼神坚定,“他那么好,值得被好好对待。”

赵清看着她认真的样子,心里忽然松了口气。或许,林薇就是那个能让寒山走出过去的人。

两人守了整整一夜,烛光燃尽又换了新的,天边泛起鱼肚白时,寒山的呼吸终于渐渐平稳,脸颊的潮红也慢慢褪去。林薇惊喜地探手去摸他的额头,激动得声音发颤:“退烧了!赵清,他真的退烧了!”

赵清连忙凑过来,指尖触到微凉的皮肤时,紧绷了一夜的神经终于放松:“这小子,命硬。”

仿佛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寒山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神还有些涣散,看了看林薇通红的眼眶,又看了看赵清布满血丝的眼睛,沙哑地问:“我……睡了多久?”

“你烧了一天一夜,差点把我们吓死。”林薇扶他慢慢坐起身,垫了个靠枕在他背后,“感觉怎么样?伤口疼不疼?”

“好多了。”寒山笑了笑,刚想活动肩膀,就被伤口的刺痛拽回了现实,“张老三他们……”

“处理干净了。”赵清递过一杯温水,“扔垃圾房了,没人会发现。”

寒山点点头,没再多问。他看向林薇,发现她眼眶红肿,眼下有着浓重的青黑,心里一阵愧疚:“让你担心了。”

“说什么傻话。”林薇别过脸擦了擦眼泪,“你先好好休息,我去煮点米汤。”

等林薇走进厨房,赵清才压低声音:“张老三的事可能没那么容易了结。早上我去扔垃圾时,看到小区门口有几个陌生面孔在转悠,眼神不对劲。”

寒山的眉头瞬间皱起:“是黑鸦的人?”

“不像,穿得太干净,动作也很利落,更像是陈老的护卫队。”赵清分析道,“张老三毕竟跟独眼龙有牵扯,他死了,黑鸦肯定会查;陈老那边也不会放任地盘上出人命,说不定两边都盯上我们了。”

寒山沉默着点头。他知道,杀了张老三就等于捅了马蜂窝,黑鸦的报复和陈老的试探迟早会来。

“今天必须加固房屋。”寒山当机立断,“门窗都要再加厚,楼道里得设几个陷阱,不能坐以待毙。”

三人简单吃了点东西,立刻开始行动。寒山虽然身体虚弱,却坚持亲自设计防御——他让赵清去楼下拆废弃汽车的钢板,自己则和林薇一起加固门窗。林薇扶着他测量尺寸,递钉子递锤子,两人配合默契,偶尔指尖相触,都会引来一阵微不可察的慌乱。

赵清很快带回了钢板和钢筋,三人合力在门窗外加装了双层防护,窗户钉上了交错的钢筋网,门后加了三道插销,还在楼道转角处设了个简易陷阱——用细钢丝绳连着几个装满碎石的铁桶,一旦有人触发,铁桶就会从楼梯滚落。

忙到傍晚,原本简陋的房间彻底变成了坚固的堡垒。站在屋里看着严丝合缝的防护,三人都松了口气,却又隐隐觉得不安。

“我刚才在窗户缝里看到,小区里多了几个闲逛的人。”林薇端来热水,“一直在4号楼附近转悠,鬼鬼祟祟的。”

赵清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观察:“是陈老的人,他们没带武器,但腰间鼓鼓囊囊的,应该藏着家伙。”

寒山走到他身边,看着楼下那些看似随意散步的身影,眼神凝重:“他们在试探我们的反应。张老三死在我们地盘附近,陈老肯定怀疑是我们干的,但又不想撕破脸,所以派这些人来施压。”

“那黑鸦呢?他们会不会来?”林薇有些担心。

“会。”寒山肯定地说,“独眼龙睚眦必报,张老三就算是个弃子,他也会借题发挥来找麻烦,顺便抢我们的物资。”

夜色慢慢笼罩下来,房间里的气氛越来越沉重。张老三的死像一块投入死水的石头,不仅没解决麻烦,反而引来更大的暗流——陈老的窥探、黑鸦的虎视眈眈,还有可能存在的其他势力,都让他们的处境变得岌岌可危。

“明天一早就去基地。”寒山看着桌上的地图,语气坚定,“这里不能再待了,多留一天就多一分危险。”

“好。”赵清和林薇异口同声地回答。

烛光下,林薇给寒山换药,动作轻柔得像对待稀世珍宝。寒山看着她低垂的眉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心里忽然涌上一股暖流。那些关于苏晓的遗憾和不甘,在这一刻似乎被眼前的温暖悄悄抚平了些。

赵清看着他们之间无声的默契,悄悄走到窗边放哨。夜色深沉,小区里静得可怕,但他知道,平静只是暂时的,真正的风暴还在后面。

而寒山靠在沙发上,感受着肩上伤口的刺痛和心里悄然变化的情愫,第一次在末世里有了清晰的念头——他不仅要活下去,还要带着身边的人一起活下去,为了守护这份来之不易的温暖,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他也绝不退缩。张老三的死带来的暗涌,终究要由他亲手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