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舟的生日,在深城初冬一个阴沉的午后如期而至。天空灰蒙蒙的,铅云低垂,压得人喘不过气。观澜府内,顾晚晴一早就显得异常忙碌,精心化了妆,穿着新买的羊绒裙,脸上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混合着期待与歉意的笑容。
“砚舟,生日快乐!”她把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放在沈砚舟面前的茶几上,声音带着刻意的轻快,“礼物我放这儿啦!下午…工作室那边有个急件,客户非要今天下午签个字,我过去处理一下,最多两小时!保证在晚餐前赶回来!”她举起手,信誓旦旦,眼神“真诚”地望进沈砚舟深不见底的眼眸,“然后我们就去‘凌霄阁’,我都安排好了!绝对给你一个难忘的生日!”
沈砚舟坐在沙发上,手里端着一杯早已凉透的咖啡,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个包装精美的盒子,再落到顾晚晴那张努力表演的脸上。她的眼神里,有一丝掩饰不住的紧张和急于脱身的迫切。
“嗯。”他淡淡应了一声,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听不出喜怒,“去吧。”
得到这声平淡的应允,顾晚晴如蒙大赦,几乎是立刻抓起手袋和车钥匙:“那我先走了!很快回来!”她匆匆换鞋,推门而出,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带着一丝仓惶,迅速消失在电梯间。
大门关上,隔绝了她最后一丝虚假的暖意。偌大的客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窗外灰暗的天光。
沈砚舟放下冰凉的咖啡杯,站起身。他没有看那个礼盒一眼,径直走向衣帽间。他换上一身深色的羊绒大衣,动作沉稳,眼神冰冷如铁。他拿起车钥匙,没有半分犹豫,推门而出。
黑色的奔驰GLS如同离弦之箭,驶出观澜府的地下车库,汇入城市午后的车流。然而,它的方向并非顾晚晴口中那个位于梧桐里的工作室,而是径直朝着城市北郊的高速公路入口驶去。
目标:云溪温泉度假村。车程:一个半小时。
导航屏幕上,代表目的地的红点越来越近。车窗外,城市的钢筋水泥森林逐渐被起伏的山峦和稀疏的林木取代,空气也变得清冷湿润。沈砚舟紧握着方向盘,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深邃的眼底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冰封的荒原,等待着最终审判的降临。
***
一个多小时后,“云溪温泉度假村”巨大的仿古牌坊出现在视野中。依山而建的建筑群掩映在冬日萧瑟的林木间,透着一股刻意营造的静谧与奢华。沈砚舟没有将车开进度假村的主入口,而是在距离入口几百米外、一个相对隐蔽的岔路口将车停下,熄火。
他没有下车,只是降下车窗,冰冷的目光如同精准的雷达,扫视着度假村入口处巨大的露天停车场。
目光只扫视了不到两分钟,便牢牢锁定!
在靠近入口内侧的VIP停车区,一辆纯白色的宝马Mini Cooper安静地停在那里,车牌号清晰可见——正是顾晚晴的车!而在它旁边不到两个车位的地方,停着一辆体型庞大、极具压迫感的黑色路虎揽胜。那个车牌号,沈砚舟早已刻在脑海里——深B·YYYYY,江枫的车!
两辆车,像一对刺目的坐标,无声地宣告着谎言的核心地点。
沈砚舟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仿佛早已预料。他拿起手机,点开一个加密通讯软件,发送了一条简短的信息:“位置:云溪VIP停车场。目标车辆已确认。需要实时画面。”
信息发送成功。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像一头蛰伏在阴影里的猎豹,只剩下冰冷而耐心的等待。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流淌。山间的冷风灌进车窗,带着湿冷的寒意。大约二十分钟后,手机屏幕亮起,连续震动了几下。
沈砚舟睁开眼,点开软件。
几张远距离拍摄、经过放大的照片瞬间涌入屏幕。
照片的拍摄角度显然在度假村内部较高的位置,隔着稀疏的林木和氤氲的水汽,清晰地捕捉到了下方露天温泉区的一个角落。
画面中,一池温热的泉水蒸腾着白色的雾气。顾晚晴穿着度假村统一的米白色浴袍,湿漉漉的长发披在肩头,脸上带着明媚而放松的笑容,正侧身对着镜头方向说着什么。而站在她身边,同样穿着浴袍的男人,正是江枫!
江枫的身体微微倾向顾晚晴,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愉悦和某种志得意满。他的右手,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亲昵的占有姿态,正搭在顾晚晴纤细的腰肢上!指尖甚至微微陷入柔软的浴袍布料里!
其中一张照片捕捉得更清晰:顾晚晴非但没有躲闪或抗拒,反而身体微微后靠,几乎半倚在江枫的手臂上,仰着脸看他,笑容甜蜜而娇媚,眼神流转间是沈砚舟从未在她眼中见过的、毫无保留的信赖和…风情。
温泉氤氲的雾气模糊了背景,却让画面中央这对姿态亲昵、言笑晏晏的男女更加刺眼!温暖的泉水,舒适的浴袍,腰间那只昭示着所有权的手,还有那毫不设防的甜蜜笑容… 这一切,都发生在沈砚舟生日的下午,发生在他妻子信誓旦旦说要去工作室处理“急件”的时间里!
照片右下角的时间戳清晰地显示着:下午3点28分。
沈砚舟静静地看着这几张照片,屏幕的冷光映在他毫无表情的脸上。没有愤怒的咆哮,没有痛苦的扭曲,只有一种极致的冰冷,仿佛灵魂深处最后一丝火焰也被彻底冻结、熄灭。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将这几张照片保存、加密、备份。
然后,他启动了车子。黑色的奔驰如同沉默的幽灵,悄无声息地调转车头,沿着来时的路,驶向那座灯火辉煌却注定冰冷的城市——“凌霄阁”还在等着他。
***
“凌霄阁”顶层旋转餐厅。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外,是深城璀璨如星河的夜景,流光溢彩,美不胜收。沈砚舟独自一人坐在预订好的、视野最佳的观景包间内。巨大的圆桌上,精致的菜肴已经上齐,色香味俱全,在柔和的灯光下散发着诱人的光泽。一瓶醒好的红酒放在冰桶里,晶莹的水珠顺着瓶身滑落。对面,属于顾晚晴的位置空空如也,餐具冰冷而整齐。
沈砚舟没有动筷,只是安静地坐着,看着窗外流动的夜景。餐厅里流淌着舒缓的钢琴曲,其他桌客人低语谈笑,气氛温馨浪漫。唯独这个包间,像一个被繁华遗忘的孤岛,弥漫着死寂的冰冷。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窗外城市的灯光闪烁变幻。
晚上八点整。放在桌面的手机准时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顾晚晴”的名字,伴随着刺耳的铃声。
沈砚舟的目光从夜景收回,落在震动的手机上。他没有立刻接听,任由铃声在空旷的包间里响了十几秒,才不紧不慢地拿起手机,划开接听键。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顾晚晴刻意拔高、带着剧烈喘息和无比“焦急”的声音,背景音嘈杂,隐约有水流声和模糊的音乐声:
“砚舟!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她的声音听起来像是跑了很远的路,“工作室这边出了大状况!那个难缠的客户!非要今晚把最终方案敲死!所有细节都要过一遍!我…我实在是走不开啊!会议拖到现在还没结束!我…我…”
她的“解释”带着哭腔,充满了“身不由己”的委屈和“万分抱歉”的急切:“…生日晚餐…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我没想到会这样!礼物…礼物我明天一定补给你!双倍的!不,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补上!你…你先自己吃点东西好不好?别饿着…我这边一结束马上…马上过去找你!好不好?你等我…”
她的声音在嘈杂的背景音中断断续续,表演得声情并茂,将一个被工作拖累、无法陪伴丈夫过生日的“敬业”妻子形象塑造得淋漓尽致。
沈砚舟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比窗外的夜色更加深沉。直到顾晚晴那带着哭腔的“道歉”和“承诺”告一段落,电话那头只剩下她刻意加重的喘息声,似乎在等待他的回应,等待他的理解,或者…等待他的怒火。
包间里一片死寂。窗外的霓虹在沈砚舟冰冷的瞳孔里无声流转。
他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清晰地穿透电话线,砸在顾晚晴的耳膜上:
“顾晚晴,”
他微微停顿,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子弹,精准射出。
“你在云溪温泉度假村,”
冰冷的语调没有任何疑问,只有笃定的陈述。
“和江枫在一起。”
“……”
电话那头瞬间陷入了彻底的、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的“焦急”,所有的“喘息”,所有的“抱歉”和嘈杂的背景音,都在这一刻被硬生生掐断!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了顾晚晴的喉咙!
听筒里,只剩下极度惊恐和难以置信之下,那无法控制的、越来越粗重、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如同濒死的野兽,在深渊边缘绝望地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