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沈姑娘!军械库!萧公子他……”

小桃那带着哭腔的、撕裂夜空的尖叫声,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穿了沈清墨紧绷的神经!她猛地扑到粮仓围墙的垛口,目光越过脚下血肉横飞的修罗场,死死钉向城北!

赤红!燃烧的天空!比粮仓这边的火光更加刺目,更加狂暴!巨大的火柱如同地狱伸出的魔爪,疯狂地舔舐着夜空,将厚重的云层都染成了翻滚的血色!浓烟不再是黑龙,而是咆哮的混沌巨兽,裹挟着无数燃烧的碎片和火星,直冲九霄!每一次那沉闷到令人心悸的爆炸轰鸣,都伴随着大地剧烈的震颤,仿佛整个寒州城都在痛苦地呻吟、碎裂!

军械库!火药被引爆了!

萧珩……他怎么样了?他赶到了吗?他……还活着吗?

这个念头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沈清墨的灵魂深处!一股冰冷的、带着窒息感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让她几乎无法呼吸!那冲天的烈焰,那毁灭性的爆炸,仿佛吞噬的不是军械库,而是她胸腔里那颗被恨意与复杂情绪反复撕扯的心!

就在她心神剧震,目光被城北地狱般的景象牢牢攫住的刹那——

异变陡生!

粮仓围墙内侧,一处因之前爆炸而守卫相对薄弱的角落阴影里,一道如同鬼魅般的黑影,如同壁虎般紧贴着粗糙的石壁,无声无息地攀了上来!他的动作快得超越了人眼的捕捉,没有丝毫声息,仿佛本身就是黑暗的一部分!

火光跳跃,映照出他一身紧致的夜行衣,脸上蒙着只露出双眼的黑巾。那双眼睛,冰冷、空洞,没有任何属于人类的情绪,只有纯粹的、如同毒蛇锁定猎物般的杀机!

他手中,赫然握着一枚人头大小、通体黝黑、闪烁着不祥金属光泽的铁罐!铁罐顶端,一根粗短的引信正“嘶嘶”燃烧,火星飞溅,如同死神的倒计时!

目标——直指粮仓内部,那堆积如山、在火光映照下如同金色丘陵般的粮垛!

真正的杀招!赵氏精心豢养的、用于执行最后毁灭任务的——死士!

“小心——!!!”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嘶吼,如同濒死野兽的咆哮,猛地从围墙另一侧炸响!是刀疤铁匠!他刚刚一刀劈飞一个攀上矮墙的敌人,眼角余光瞥见了那如同毒蛇般潜伏而至的死士和那枚即将引爆的恐怖铁罐!

刀疤铁匠目眦欲裂!他距离太远!根本来不及阻止!手中的锯齿陌刀带着雷霆万钧之势脱手掷出!刀身撕裂空气,发出凄厉的尖啸!

然而,太晚了!

那死士对呼啸而来的陌刀置若罔闻!眼中只有那堆象征着寒州最后希望的粮食!他手臂猛地发力,将那枚引信即将燃尽的巨大铁罐,朝着粮垛最密集的中心区域,狠狠地、决绝地投掷了出去!

铁罐在空中划过一道致命的弧线!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被无限拉长、凝固!

沈清墨猛地回头!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视野里只剩下那枚翻滚着、燃烧着、如同毁灭陨星般坠落的黑色铁罐!她能清晰地看到引信末端那一点跳跃的火星!看到铁罐表面冰冷的金属反光!看到下方那些茫然无措、甚至还未反应过来的守仓百姓惊恐的脸!

完了!

一股冰冷的绝望瞬间将她彻底淹没!

就在这千钧一发、所有人都以为毁灭无可避免的瞬间!

一道更加迅疾、更加狂猛、带着决死意志的黑影,如同撕裂夜空的闪电,从粮仓大门内侧的通道口,朝着铁罐坠落的方向,不顾一切地猛扑了过去!

是哑巴!

那个沉默如同磐石、箭术精准如神的哑巴护卫!

他放弃了手中致命的劲弩,放弃了自身所有的防御!他如同扑火的飞蛾,又如同离弦的血箭,用尽生命最后的力量,爆发出超越极限的速度!他的目标不是铁罐,而是铁罐下方!

他要用自己的身体,去阻挡!去延缓!哪怕只是零点一秒!

“哑巴——!!!”老黑发出撕心裂肺的狂吼!他距离更近,看得更清!他想阻止,但身体根本跟不上哑巴那超越生死的速度!

哑巴魁梧的身躯在空中舒展,带着一种悲壮的决绝!他张开双臂,如同拥抱死亡!眼神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片冰冷的、完成任务般的坚定!

“轰——!!!”

巨大的铁罐,狠狠砸在了哑巴全力跃起、用胸膛迎上去的身体上!

紧接着!

天崩地裂!

一团比之前所有爆炸都要恐怖十倍、百倍的火球,在粮仓内部猛地腾空而起!刺目的白光瞬间吞噬了一切!巨大的冲击波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向四面八方!

“轰隆隆——!!!”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浪席卷了整个粮仓!坚固的条石围墙如同纸糊般剧烈摇晃,大片的碎石簌簌落下!靠近爆炸中心的几个巨大粮垛瞬间被狂暴的火焰和气浪撕成碎片!燃烧的粮食如同金色的暴雨般四处飞溅!恐怖的冲击波将周围数十名躲闪不及的守仓百姓和兵丁狠狠掀飞出去,如同断线的风筝般砸在墙壁、粮垛上,骨断筋折,瞬间毙命!

热浪!毁灭性的热浪!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

沈清墨只感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狠狠撞在后背!整个人如同被高速行驶的列车撞中,眼前一黑,天旋地转!身体不受控制地被狠狠抛飞出去!沉重的撞击感传来,她重重地砸在后方一个相对完好的粮垛上,又滚落在地!

“噗!”一口滚烫的鲜血猛地从喉咙里喷涌而出!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耳朵里全是尖锐的嗡鸣,整个世界都在剧烈地旋转、摇晃!浓烟和灼热的气流疯狂地灌入她的口鼻,呛得她几乎窒息!

她挣扎着抬起头,视线一片血红模糊。粮仓内部,靠近爆炸中心的位置,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燃烧的深坑!火焰如同贪婪的恶魔,疯狂吞噬着周围的一切!残肢断臂、燃烧的粮食、扭曲的兵器……散落一地!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焦糊味和皮肉烧焦的恶臭!

哑巴……那个沉默的护卫……连一丝痕迹都找不到了……他用自己的身体和生命,硬生生将爆炸的威力阻挡、吸收、延缓了那么一瞬!为粮仓主体和大部分粮垛,争取了极其宝贵的一线生机!

“哑巴——!!!”老黑发出如同孤狼般的凄厉悲嚎!他双目赤红,如同疯魔,手中的双刀舞成一片血色的风暴,不顾一切地朝着围墙下残余的赵氏私兵扑杀过去!每一刀都带着刻骨的仇恨和同归于尽的惨烈!刀光所过之处,残肢断臂横飞!他要为哑巴复仇!

刀疤铁匠也如同被激怒的远古凶兽!他不知从哪里又捡起一柄沉重的铁锤,跛着脚,却爆发出恐怖的力量,疯狂地砸向每一个试图靠近缺口的敌人!每一次锤落,都伴随着骨骼碎裂的恐怖声响!他脸上的刀疤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如同地狱爬出的恶鬼!

围墙上的守军也被这惨烈的一幕彻底点燃了血性!最初的恐惧被滔天的怒火取代!

“杀!为哑巴兄弟报仇!”

“杀光这帮狗娘养的杂种!”

“守住粮食!守住寒州!”

绝望的防守瞬间变成了疯狂的反扑!石块、滚木、开水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幸存的百姓和兵丁拿起一切能找到的武器,甚至用牙齿、用拳头,扑向那些试图再次攀爬的敌人!

赵氏私兵被这突如其来的、如同火山爆发般的反扑彻底打懵了!他们从未见过如此悍不畏死的抵抗!尤其是哑巴那舍身阻爆的惨烈一幕,更是极大地震慑了他们的心神!加上头目被哑巴之前的毒箭射杀,指挥陷入混乱,攻势瞬间土崩瓦解!

“撤!快撤!”

“顶不住了!”

残余的赵氏私兵如同潮水般退去,丢下满地同伴的尸体和哀嚎的伤员,仓皇地消失在燃烧的废墟和浓烟之中。

粮仓……守住了!

短暂的死寂之后,围墙上下爆发出震天的、带着哭腔的欢呼!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失去同伴的悲痛交织在一起,响彻云霄!

然而,沈清墨却感觉不到丝毫的喜悦。她挣扎着从地上爬起,后背火辣辣地剧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肺腑的灼痛,口中满是血腥味。她踉跄着,目光穿过欢呼的人群,穿过燃烧的火焰和弥漫的浓烟,死死地、死死地望向城北!

军械库方向的火光,依旧在疯狂地燃烧!爆炸声虽然稀疏了些,但每一次响起,都如同重锤砸在她的心上!那冲天的烈焰,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粮仓这微小的胜利!

萧珩……萧珩!

这个名字如同魔咒,在她脑中疯狂回响!他到底怎么样了?!他是否已经葬身在那片火海之中?!

巨大的恐惧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撕心裂肺的疼痛,瞬间淹没了她!那冰冷的恨意,那纠缠的血仇,在此刻,竟被一种更深沉、更原始的恐惧所取代!她不能失去他!绝不能!在她亲手刺穿他胸膛又将他从鬼门关拉回之后,在她刚刚意识到朔方城的血仇可能另有隐情之后!他不能就这样死去!

“这里……交给你们……守住……”沈清墨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她甚至没有力气去看刀疤铁匠和老黑,目光只死死地盯着城北的方向,仿佛要将那燃烧的夜空看穿!

“沈姑娘!你的伤……”刘家娘子看到她嘴角的血迹和苍白的脸,惊惶地想要上前搀扶。

沈清墨却猛地推开她的手!她爆发出生命中最后的力量,如同扑火的飞蛾,朝着粮仓大门的方向,跌跌撞撞地冲了过去!沉重的脚步踏过燃烧的余烬、同伴的鲜血和敌人的尸体!

“沈姑娘!你去哪?!”

“军械库那边太危险了!”

呼喊声在身后响起,沈清墨充耳不闻。她的世界里只剩下城北那片燃烧的地狱!她的目标只有一个——找到萧珩!活要见人,死要……不!他绝不能死!

冲出粮仓大门,扑面的热浪和浓烟让她几乎窒息。城西通往城北的道路,早已被大火和倒塌的房屋彻底阻断。燃烧的梁柱横亘在街道上,瓦砾碎石堆积如山,火焰在废墟间跳跃,浓烟滚滚,如同迷宫般的地狱。

沈清墨没有丝毫犹豫!她绕开燃烧最猛烈的区域,专挑那些火焰稍弱、瓦砾相对松散的小巷和断壁残垣攀爬!锋利的碎石和滚烫的灰烬划破、烫伤了她的手和腿,浓烟呛得她剧烈咳嗽,眼泪混合着脸上的血污和烟灰流下。低烧带来的眩晕一阵强过一阵,后背的剧痛如同跗骨之蛆,但她浑然不觉!

她的身影在火海中穿行,如同一个不知疲倦、不知疼痛的幽灵。燃烧的房屋在她身边轰然倒塌,灼热的气浪舔舐着她的皮肤,她只是侧身躲过,继续前行。脚下是滚烫的瓦砾和尚未冷却的金属碎片,每一步都如同踩在烧红的炭火上,她咬着牙,一声不吭。

终于,穿过最后一片燃烧的废墟,军械库的轮廓出现在眼前!

不!那已经不能称之为军械库!

眼前是一片巨大的、燃烧的废墟!曾经高耸的围墙早已化为齑粉,巨大的条石被炸得四分五裂,散落在方圆百丈的焦土之上!无数扭曲的、烧得漆黑的兵器、盔甲、车辆残骸散落在火场中,如同巨兽死后的骸骨!地面布满了巨大的、如同陨石撞击般的深坑,坑中还残留着暗红的余烬和袅袅青烟!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硝石味、硫磺味、铁锈味和浓得化不开的……皮肉焦糊的恶臭!

火!到处都是火!残存的木结构房屋在疯狂燃烧,堆积的引火物在噼啪作响,连地面似乎都在燃烧!浓烟遮蔽了天空,只有火焰在浓烟中跳跃,将这片死亡之地映照得如同炼狱!

尸骸!遍地尸骸!有穿着残破大胤守军号衣的,有穿着混杂甲胄的赵氏私兵,更多的是穿着普通百姓衣服、被卷入这场灾难的无辜者!尸体大多残缺不全,焦黑扭曲,保持着临死前挣扎的恐怖姿态。断肢、内脏、烧焦的头颅……散落在焦黑的土地上,触目惊心!

地狱!这里就是真正的地狱!

沈清墨站在火场边缘,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几乎要将她烤干!巨大的爆炸声虽然已经停止,但火焰燃烧的爆裂声、木材倒塌的轰鸣、以及偶尔从废墟深处传来的、微弱的、如同鬼泣般的呻吟,构成了一曲令人心胆俱裂的死亡挽歌。

萧珩……你在哪里?!

沈清墨的心脏被巨大的恐惧攥紧!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在火海废墟中急速扫视!寻找着任何可能的线索!

突然!她的目光猛地定格在火场边缘、靠近一处巨大爆炸坑的边缘!

那里,半掩在焦黑的瓦砾和断裂的兵器之下,赫然露出半截染血的、熟悉的深色衣袍一角!衣袍的质地和颜色……是萧珩昏迷前穿的那件!

“萧珩——!!!”

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啸,冲破沈清墨的喉咙!她如同疯了一般,不顾一切地朝着那个方向猛冲过去!脚下滚烫的碎石和燃烧的木炭仿佛失去了温度!浓烟和火焰仿佛失去了威胁!她的世界里只剩下那半截染血的衣角!

“轰隆!”一根燃烧的巨大梁柱在她身后轰然倒塌,火星四溅!

她看也不看,纵身跃过一个还在燃烧的深坑!

“沈姑娘!危险!回来!”隐约似乎有熟悉的声音(像是陈大)在远处火场边缘焦急地呼喊。

沈清墨充耳不闻!她扑到那片瓦砾堆前,双手如同铁爪,疯狂地扒开覆盖在上面的、滚烫的碎石和烧焦的木料!尖锐的石片深深刺入她的手指,滚烫的灰烬灼烧着她的皮肤,她浑然不觉!泪水混合着汗水、血水疯狂地涌出,又被灼热的气浪瞬间蒸干!

“萧珩!萧珩!回答我!”她嘶哑地哭喊着,声音在火场的爆裂声中显得如此微弱。

终于!覆盖的瓦砾被扒开!

萧珩的身体显露出来!

他半个身子被巨大的、焦黑的条石和断裂的木梁死死压住!露在外面的上半身一片狼藉!那件深色的衣袍早已被烧得破破烂烂,沾满了血污、污泥和焦黑的灰烬!他脸上覆盖着厚厚的烟灰和凝固的血痂,几乎看不清原本的轮廓!胸前的伤口……那道被她血泪缝合的伤口,此刻绷带早已不见,缝合线被巨大的冲击力撕裂,伤口再次崩开,血肉模糊,深可见骨!鲜血混合着污泥,不断地从伤口涌出,又被高温迅速烤干,形成一层黑红色的硬痂!更可怕的是,一块尖锐的、燃烧着的木刺,如同毒蛇的獠牙,狠狠贯穿了他的左肩胛骨下方!那个位置……正是那道旧箭伤疤痕所在之处!

他双目紧闭,一动不动,胸膛几乎没有起伏!如同……一具被遗弃在炼狱中的残破玩偶!

“不——!!!”沈清墨发出一声如同灵魂被撕裂般的悲鸣!巨大的恐惧和绝望瞬间将她彻底吞噬!她扑上去,颤抖的手指猛地探向萧珩的颈侧!

冰冷!一片冰冷!几乎感觉不到脉搏的跳动!

“萧珩!你醒醒!醒醒啊!”沈清墨疯狂地摇晃着他冰冷的肩膀,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滴落在他染满血污的脸上,“你不能死!我不准你死!你欠我的还没还!朔方城的债还没说清楚!你不能死!”

巨大的悲痛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她救了他两次!将他从鬼门关拉回两次!难道就是为了看着他死在这肮脏的阴谋里,死在这片燃烧的废墟之中?!

不!绝不!

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超越一切恐惧和绝望的力量,如同火山般在她体内轰然爆发!医者的本能!那刻入骨髓、融入血液的救死扶伤的意志,瞬间压倒了所有的悲痛、恨意和恐惧!

“来人!来人啊!帮忙!!”沈清墨猛地抬起头,朝着火场边缘的方向,用尽全身力气发出凄厉的嘶吼!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和玉石俱焚的决绝!

几个在附近搜寻幸存者、被沈清墨疯狂举动惊呆的守军和百姓(包括陈大)闻声立刻冲了过来!

“快!帮我抬开这些石头和木头!小心!别造成二次伤害!”沈清墨的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掌控生死的冷静!她迅速指挥着,自己则小心翼翼地检查着萧珩的伤势。

压住萧珩下半身的条石和木梁极其沉重!几个人合力,喊着号子,用撬棍、用肩膀,用尽全身力气,才艰难地将最重的几块条石挪开!

沈清墨立刻扑到萧珩身边。她首先检查那根贯穿左肩胛的燃烧木刺!木刺有小臂粗细,前端尖锐,深深刺入肌肉和骨骼,后端还在燃烧着微弱的火苗!灼热的高温炙烤着周围的皮肉,发出滋滋的声响和焦糊味!

必须立刻处理!否则失血和感染会立刻要他的命!更要命的是,木刺的位置极其刁钻,紧贴着肩胛骨下方的大血管和神经丛!稍有不慎,拔除时会造成灾难性的大出血或永久性神经损伤!

没有时间犹豫!没有无菌环境!没有麻醉!

沈清墨的目光扫过旁边一具赵氏私兵尸体旁掉落的一柄短刀。她一把抓起短刀,用旁边燃烧的火焰迅速燎烤了一下刀身进行最简陋的“消毒”。然后,她伸出左手,死死按住萧珩肩胛骨下方木刺周围的区域,试图压迫止血,固定木刺避免晃动!

“按住他!死也要按住!”她朝着陈大等人嘶声命令!

陈大几人立刻扑上来,死死按住萧珩的肩膀、手臂和大腿!

沈清墨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强行压下所有翻腾的情绪。她的右手,稳稳地握住了那柄被火焰燎烤得滚烫的短刀刀柄!

目光如同最精密的尺子,瞬间锁定了木刺刺入点附近相对安全的切割路径!避开大血管!避开神经!

没有丝毫犹豫!

手腕猛地发力!滚烫的刀锋带着一股决绝的狠厉,狠狠地切入了萧珩肩胛骨下方那被木刺贯穿、早已血肉模糊的伤口边缘!

“滋啦——!”

皮肉被滚烫刀锋切割、烧灼的恐怖声响瞬间响起!伴随着一股浓烈的焦糊味!

“呃啊——!!!”昏迷中的萧珩,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猛地向上弓起!喉咙里爆发出一种非人的、沙哑到极致的痛吼!巨大的痛苦让他紧闭的双眼骤然睁开!瞳孔因剧痛而缩成了针尖大小!布满血丝的眼球几乎要凸出眼眶!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到了极致,疯狂地挣扎!汗水、血水混合着烟灰,瞬间浸透了他残破的衣衫!

按住他的陈大几人几乎用尽了吃奶的力气,才勉强压制住他濒死的挣扎!

沈清墨的手稳如磐石!眼神冰冷如万载寒冰!她仿佛屏蔽了外界所有的声音,屏蔽了萧珩痛苦的嘶吼,屏蔽了自身手指被滚烫刀柄灼伤的剧痛!她的世界里只剩下那根该死的木刺和手中滚烫的刀锋!

刀锋精准地沿着预定的路径切割!切断被木刺撕裂、纠缠的肌肉纤维!避开搏动的大血管!滚烫的刀身同时也起到了烧灼止血的作用!

终于!木刺根部与肌肉的连接被彻底切断!

沈清墨猛地松开刀柄!双手抓住木刺后端尚未燃烧的部分,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向外一拔!

“噗嗤——!”

一股粘稠的、暗红色的血液混合着破碎的组织,随着木刺的拔出猛地飙射而出!溅了沈清墨满头满脸!

“呃——!”萧珩发出一声更加凄厉的短促嘶吼,身体猛地一挺,随即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般软了下去,头一歪,再次彻底陷入深度昏迷!只有胸膛还在极其微弱地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濒死的“嗬嗬”声。

木刺被拔出!但一个更加恐怖的血洞出现在他的肩胛骨下方!鲜血如同泉涌般汩汩而出!更可怕的是,巨大的创伤和剧痛引发了连锁反应!他胸前那道本就崩裂的巨大伤口,此刻如同决堤的洪水,暗红色的血液混合着黄色的脓液,疯狂地涌了出来!

失血!严重的失血!加上之前的重伤、感染、爆炸冲击……萧珩的生命之火,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熄灭!

“布!干净的布!压住伤口!压住!”沈清墨嘶声尖叫,声音带着哭腔!她丢开那根染血的木刺,双手不顾一切地死死按压在萧珩肩胛骨下方那个恐怖的血洞上!温热的血液瞬间染红了她的双手,顺着指缝不断涌出!

陈大几人手忙脚乱地撕下自己身上相对干净的里衣布片,死死按压在萧珩胸前崩裂的伤口上!

然而,血流如注!按压根本止不住!

沈清墨的心沉入了无底深渊!没有止血钳!没有缝合线!没有血浆!什么都没有!在这个地狱般的废墟里,她拿什么去堵住这生命的流逝?!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涌来!难道……真的救不了了吗?

不!还有办法!还有一个最后的、极其危险的办法!

沈清墨的目光猛地扫向旁边那堆还在燃烧的废墟!火焰跳跃着,散发出灼人的热浪!

她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疯狂!

“火!给我火!”她朝着陈大嘶声吼道!

陈大不明所以,但还是下意识地从旁边一根燃烧的木棍上掰下一小段带着火焰的木柴递了过去。

沈清墨接过那燃烧的木柴,看着跳动的火焰,又低头看了一眼萧珩肩胛骨下方那个不断涌血的恐怖创口。她深吸一口气,眼中只剩下冰冷的决绝!

她猛地将燃烧的木柴前端,那跳跃着炽热火焰的部分,狠狠地、精准无比地按在了萧珩肩胛骨下方那个最大的出血点上!

“滋啦——!!!”

一股更加浓烈、更加令人作呕的皮肉焦糊味瞬间腾起!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轻微爆响!

“呃……”昏迷中的萧珩身体再次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呜咽!

烧灼止血!最原始!最粗暴!也是最直接的方法!用火焰的高温瞬间烧焦血管断端和周围组织,强行封闭创口!

沈清墨的手稳得可怕!她死死按着燃烧的木柴,感受着皮肉在火焰下碳化、收缩!直到那汹涌的出血肉眼可见地减缓、停止!创口周围一片焦黑!

她丢掉燃烧的木柴,手指已经被火焰燎烤得通红起泡,传来钻心的剧痛。但她顾不上这些,立刻检查创口。烧灼封闭了最大的出血点,但周围还有一些细小的渗血。她又用同样的方法,极其快速而精准地处理了其他几个明显的出血点。

胸前崩裂的伤口,她也如法炮制!用燃烧的木柴前端快速燎过那些撕裂的血管断端!每一次烧灼,都伴随着皮肉的焦糊和萧珩身体的痉挛!

做完这一切,沈清墨整个人如同从水里捞出来,汗水混合着血污浸透了囚衣。她看着萧珩胸前和肩胛上那两片触目惊心的焦黑伤口,看着他那张被烟灰血污覆盖、死气沉沉的脸,巨大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瞬间将她淹没。

她救了他的命,却也在他身上留下了更加狰狞的伤疤。

“水……给他喝点水……”沈清墨的声音嘶哑微弱,几乎听不清。

陈大立刻将水囊凑到萧珩干裂的唇边,小心地喂了几口。

就在这时!

“沈姑娘!小心——!!!”一声凄厉的、带着极致恐惧的尖叫猛地从旁边响起!

沈清墨猛地抬头!

只见火场边缘,一处燃烧的断墙之后,一个浑身焦黑、如同地狱爬出的恶鬼般的赵氏私兵,竟然还未死透!他挣扎着爬起,手中握着一柄断裂的、却依旧锋利的矛尖,眼中燃烧着疯狂的怨毒,用尽最后的力量,朝着背对着他、正在查看萧珩伤势的沈清墨,狠狠地扑刺过来!

距离太近!速度太快!沈清墨刚刚抬头,那闪烁着死亡寒光的矛尖,已经近在咫尺!她甚至能看清对方眼中那刻骨的仇恨和同归于尽的疯狂!

避无可避!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斜刺里猛扑而出!带着一股决绝的、不顾一切的气势!

是刀疤铁匠!

他不知道何时也赶到了这片火场!他浑身浴血,跛着脚,手中的锯齿陌刀早已不知去向。他看到沈清墨遇险,根本来不及思考,如同本能般,用自己魁梧的身体,狠狠撞向了那个扑刺而来的赵氏私兵!

“噗嗤——!”

断裂的矛尖,狠狠地、精准无比地刺入了刀疤铁匠的胸膛!从前胸刺入,后背透出!带出一溜血花!

“呃……”刀疤铁匠魁梧的身体猛地一僵!他低头看了看胸前透出的矛尖,又抬起头,布满刀疤的脸上没有任何痛苦的表情,只有一种如释重负的平静和解脱。他看向沈清墨,嘴唇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化为一个极其微弱的、带着血沫的气音:

“……殿下……交给你了……”

话音未落,他眼中的神采迅速黯淡下去。身体晃了晃,带着那柄刺穿他胸膛的矛尖,如同推金山倒玉柱般,轰然砸倒在地!激起一片烟尘!

“铁匠大哥——!!!”老黑发出绝望的悲吼,从另一侧猛扑过来,手中的斩马刀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狠狠劈下!将那个刚刚刺杀了刀疤铁匠、还未来得及拔出武器的赵氏私兵,连人带矛劈成了两半!

沈清墨呆呆地看着刀疤铁匠倒下的身影,看着他那双失去神采却依旧望向萧珩方向的眼睛。又一个……又一个为了守护他们而死!

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滑落。

她缓缓低下头,目光落在萧珩那张死气沉沉的脸上。火光跳跃,映照着他脸上凝固的血污和烟灰。就在这时!

萧珩那紧蹙的眉头,极其轻微地、极其艰难地……颤动了一下!

紧接着,他那冰冷的手指,似乎也……极其微弱地……蜷缩了一下!

虽然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的最后一点火星!

但沈清墨看得真真切切!那不是幻觉!

他还活着!他还有意识!

巨大的狂喜如同电流般瞬间击穿了沈清墨全身!她猛地扑到萧珩身边,双手颤抖着捧起他冰冷的脸颊,声音带着哭腔,却充满了劫后余生的狂喜:“萧珩!萧珩!你能听见我说话吗?撑住!撑住啊!”

萧珩的睫毛再次剧烈地颤动起来,似乎在与沉重的黑暗和剧痛搏斗。他极其艰难地、缓缓地掀开了一条眼缝。

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布满了血丝,瞳孔涣散,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迷茫,仿佛刚从最深的地狱中挣扎回来。视线艰难地聚焦,最终,落在了沈清墨那张沾满血污、烟灰、泪痕,却依旧清丽如初、写满了焦急和狂喜的脸上。

他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似乎在积蓄着某种力量。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如同砂纸摩擦般的声响。

“清……墨……”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却清晰地传到了沈清墨的耳中。

“我在!我在!”沈清墨的泪水更加汹涌,她紧紧握住他那冰冷的手,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力量和温度都传递给他,“别说话!省点力气!我们马上离开这里!”

萧珩的目光缓缓移动,似乎想看清周围的地狱景象。当他的目光扫过旁边刀疤铁匠那倒在血泊中的尸体时,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眼中瞬间翻涌起刻骨的痛苦、冰冷的杀意和一种深不见底的悲凉!

他猛地咳嗽起来,嘴角溢出带着血丝的黑沫,身体剧烈地颤抖。他用尽最后残存的力气,反手死死攥住了沈清墨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她的腕骨捏碎!

“别……走……”他断断续续地说,声音虚弱却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急切和……恐惧?仿佛害怕再次失去。

沈清墨的心被狠狠揪紧!她看着萧珩那双充满血丝、写满了痛苦、恐惧和某种难以言喻的……依赖的眼睛,看着他那张在火光映照下惨白如纸、却依旧俊朗如昔的脸庞,看着他胸前和肩胛上那两片为了救她(或者说为了救寒州)而留下的、触目惊心的焦黑伤口……

朔方城的血海深仇,那道肩胛骨的旧箭伤,那封双头蛇的密信……所有的恨意、所有的疑虑、所有的血仇……在这一刻,在这片燃烧的山河为证之下,被一种更加汹涌、更加深沉、更加无法抗拒的情感洪流彻底冲垮!

她救他,他救她;她刺他,他护她;她恨他,他却在濒死之际依旧攥着她的手,说着“别走”……

爱恨交织,恩仇纠缠,早已无法厘清!如同这乱世烽烟,浑浊而炽烈!

“我不走!”沈清墨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她反手紧紧回握住萧珩冰冷的手,十指紧扣!仿佛要将自己的生命与他紧紧相连!“萧珩!我不走!我就在这里!陪着你!阎王要收你,也得先问问我沈清墨答不答应!”

火光熊熊,映照着废墟中紧紧相握的两只手。一只冰冷染血,一只温暖坚定。

山河破碎,烽烟未熄。但在这片炼狱的焦土之上,两颗被血与火反复淬炼的心,终于在生死边缘,第一次毫无保留地、紧紧地贴在了一起。

归途何在?或许,就在彼此紧握的掌心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