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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沉睡万载,醒于末世。
意识是从一片亘古的死寂与冰冷中逐渐浮起的。最先感知到的,是禁锢。沉重到足以压碎山岳的玄黑棺椁,内壁刻满了密密麻麻、已然黯淡的镇魔符文,它们像跗骨之蛆,即便效力万不存一,依旧散发着令我作呕的腐朽道韵。
然后,是吵。
极其劣质、却带着诡异熟悉感的污秽气息,如同无数只肮脏的、流淌着脓液的舌头,正从外界疯狂地舔舐着陵寝的屏障,试图钻进来。
嘶吼声,咀嚼声,绝望的哀嚎,刺耳的碰撞……还有那弥漫在空气中,透过石缝丝丝缕缕渗入的、浓郁到化不开的血腥、腐烂以及……
我猛地睁开了眼睛。
眼底是一片沉寂万年的幽暗,不含任何情感。
那气息……是被稀释了万倍、篡改得面目全非的——我之本源尸煞的味道!
何等荒谬!
我,将臣,执掌万尸,于太古时代掀起血海滔天的尸族始祖,竟被如此污秽、劣等的仿制品气息所唤醒?
心念微动,沉重棺盖悄无声息地滑开。万年不曾流动的、混杂着尘封与外界渗入恶臭的空气涌入。
我坐起身,冰冷的目光扫过这处巨大的地下陵寝。穹顶的符文正在微弱闪烁,被外界那海啸般的污秽尸气冲击得极不稳定。我的苏醒,加速了它们的崩解。
棺椁周围,跪伏着密密麻麻的枯骨亲卫,血肉早已风化,唯剩骨架依旧保持着永恒的拱卫姿态。
万载岁月……外界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起身,迈出棺椁,玄色古老衣袍拂过积尘,无声无息。脚下的枯骨们,头颅垂得更低。
走到陵寝边缘,一处因岁月侵蚀而裂开的巨大缝隙前,外界的光景豁然闯入视野。
昏黄的天空下,是一片无垠的废墟城市。奇巧的高耸建筑大多坍塌,残垣断壁上布满黑褐色的干涸血迹。废弃的钢铁壳子堆积如山。
而更多的,是“人”。
皮肤灰败溃烂,眼神浑浊疯狂,拖着残缺的躯体,漫无目的地游荡,发出无意识的嘶吼,然后扑向任何活物,撕咬,转化。
丧尸。
人类……用窃取自我的一丝本源尸毒,竟给自己搞出了这么一堆劣质、肮脏、连做我最低等尸傀都不配的残次品?
愚蠢!可笑!可悲!
一股难以言喻的愠怒在我万载死寂的心湖中泛起,旋即又被更深的冷漠压下。
罢了。蝼蚁的喧嚣,蝼蚁的自灭,与我何干?
这污浊的世界,这令人作呕的气息,不留也罢。待恢复些许力量,便离开这颗星球,去寻找尚存真正黑暗与宁静的角落。
就在我准备转身,汲取地脉阴气之时——
一阵细微的、压抑的、小兽般的呜咽和抽气声,钻入我的耳中。
来自下方不远处,一堆扭曲的钢铁垃圾和水泥碎块形成的狭窄缝隙。
我本不欲理会。
但下一刻,那缝隙被从里面艰难地扒开。
一个……小东西,踉跄着爬了出来。
她很小,非常小。大概只到我的膝盖高,浑身脏得看不出原色,沾满了黑红的血污和泥灰。头发枯黄,乱糟糟地黏在额头上。她吓坏了,蜷缩着,瑟瑟发抖。
然后,她抬起了头。
看向了裂缝后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