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极的冬天,不是冬天。它是世界的尽头,是时间本身被冻结的地方。狂风在这里嚎叫了百万年,卷起的不是雪花,而是冰原的骨髓,是能撕裂钢铁、嚼碎岩石的绝对寒冷。
科考站“希望之地”像一枚被死死按在白色荒漠中的图钉,渺小,却固执地证明着人类那点不屈的微光。而此刻,站内红灯疯狂旋转,尖锐的警报声被狂风撕扯得断断续续,如同垂死者的呜咽。
“数据舱!主数据舱的保温系统崩溃了!备用电源撑不住!”年轻的队员小李连滚带爬地冲进主控室,脸被恐惧冻得扭曲,“那是……那是我们过去十年全球冰盖融化的所有核心数据!是‘预言’硬盘!”
所有人心头猛地一沉。“预言”硬盘,那是他们这群人在这里苦熬数年,对抗极寒、孤独甚至发疯的风险,所守护的一切。里面每一个字节,都可能关乎未来百万人的命运。它是向世界证明冰川正在加速消亡,海平面将以可怕速度上升的最有力、最无法辩驳的证据。
队长老张猛地看向窗外,暴风雪像一头巨大的白色恶魔,正在疯狂撞击着站的每一面墙壁,要把整个建筑连根拔起,扔进地狱。“外部供电全断!通往数据舱的走廊已经被冰封死!手动重启保温系统……必须有人从外面绕过去!”
外面?那是地狱之门。风速超过每小时两百公里,气温骤降到零下七十多度,暴露的皮肤会在几十秒内坏死,呼吸都会冻结肺部。
一片死寂。每个人都清楚,出去,意味着什么。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沉默地开始穿戴厚重的防寒服。是陈星。站里最安静的地质学家,一个总是对着极光发呆,会在日记本上画下一颗小小蓝色星球的男人。
“老陈!你!”老张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陈星转过头,面罩下的眼神平静得吓人,那是一种将一切置之度外的决然。“队长,我体型最小,对抗风阻最灵活。那数据……不能丢。”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几乎像是在自言自语,“那是我女儿……是所有人的女儿,未来还能不能看到蓝色星球的关键。”
“可是风速……”
“没时间了。”陈星打断他,声音透过厚重的围巾,闷闷的,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每过一秒,硬盘核心温度就下降一度。数据一旦物理损坏,就全完了。告诉我步骤。”
技术员小刘哽咽着快速交代:“从西侧应急门出去,贴着墙根,大概……大概二十米外就是数据舱的外接入口!手动旋开舱门,里面有个红色的重启按钮,按下去!保温系统就会重新启动!一定要快!”
陈星点了点头,最后检查了一遍手套和面罩的密封性。他走到气密门前,深吸了一口站内相对温暖的空气,像吸入最后一口人间的气息。
厚重的金属门缓缓打开一条缝,瞬间,狂风像找到了突破口,发出尖锐的嘶鸣,冰渣如同子弹般射进来。陈星没有丝毫犹豫,侧身挤了出去。
门在他身后重重关上,隔绝了两个世界。
外面是混沌,是白色的地狱。能见度为零。风的力量大得惊人,他必须将身体倾斜到几乎与地面平行,才能艰难地移动。每一寸前进,都是与死神的拔河。防寒服瞬间被冻得硬邦邦,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