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陛下以为,为何偏偏是他,能靠近弱水而不立刻被蚀尽?为何他的血,能暂安弱水?”王母语气渐冷,“那并非恩赐,而是诅咒。是他作为‘石灵’与弱水天生的共生与相克。以他仙血神魂日夜浇灌,弱水得其滋养,戾气得以宣泄,自然暂安。但与此同时,弱水那无尽的怨毒、死寂、疯狂,也会反向侵蚀他。”
“千年下来,他早已油尽灯枯,神魂被弱水死气浸透。即便没有今日之劫,他也撑不了多久了。届时,他神魂俱灭,彻底融入弱水,或可再换天河千万年平静。”
王母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器具的用途。
“此次事发,不过是提前了些许。甚至…更好。”她嘴角勾起一丝莫测的弧度,“弱水因他化形,执念系于他一身。如今天蓬选择与她共沉沦,那弱水的注意力便彻底被吸引。她所求,不过一个天蓬。而非…颠覆三界。”
玉帝眼中恍然:“你是说…”
“祸水东引,执念专注。”王母淡淡道,“从此,弱水之患,局限于天河,局限于她与天蓬那点痴怨纠缠。总好过她无差别地憎恶一切,时刻想着湮灭三界。用一个早已注定牺牲的棋子,换得如此结果,岂非幸事?”
玉帝默然,望向天河方向,目光复杂。原来一切早在算计之中。天蓬的忠诚,千年的痛苦,最终的反叛,甚至道祖的插手…似乎都未真正脱离某些预设的轨迹。
“那如今…”
“静观其变。”王母重新坐下,指尖轻点,一枚蟠桃落入掌心,“弱水虽凶,但化形后有了执念,便有了弱点。她既为天蓬反出天庭,那天蓬便是锁住她的最好缰绳。我等只需握紧这根缰绳即可。”
“何况,”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冷嘲,“经此一役,天庭众仙也该明白,是谁在维系这表面的安宁,又是谁在暗中背负一切。这人心,不也更易凝聚了么?”
园内一时寂静,唯有蟠桃枝叶沙沙作响。
许久,玉帝缓缓道:“只是苦了他…”
王母轻笑一声,笑声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陛下,坐在这个位置上,心软是大忌。三界安稳,总要有人牺牲。不是他,便是你我,或是这芸芸众生。”
“天蓬的使命,从他被点化那日起,便已注定。镇守天河是假,以身饲水、延缓灾劫是真。如今不过是换了一种方式,继续完成他的使命罢了。”
“至于弱水…”王母指尖用力,那枚青涩蟠桃瞬间化为齑粉,紫色汁液如血般渗出,“她既生了灵智,懂了情爱,那便是自缚手脚。她之存在,于我天庭,已非纯粹祸患,或许…日后还能另有用处。”
话语轻柔,却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深意。
蟠桃园的仙霭依旧祥和,奇花香馥,但在这份祥和之下,冰冷的暗流早已汹涌了千万年。
而在天河深处,漆黑的水底宫阙内,弱水小心翼翼地将仙力耗尽、神魂受损的天蓬安置在由水精凝结的榻上。她冰凉的手指抚过他苍白的脸颊,眼中疯狂尽褪,只剩浓得化不开的怜惜与偏执。
她以为冲冠一怒为知己,掀翻了这虚伪天庭。
却不知,自身那滔天的力量与炽烈的恨意,或许从未跳出那九重天阙上,落下的又一重、更深的囚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