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八章:书房质问:疑云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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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一层安保室的冰冷气息,似乎还残留在林晚星的皮肤上,渗入骨髓。她被陈伯带离一号会客室时,里面只剩下死寂和一种令人作呕的恐惧气息。她没有看到父母弟弟,只听到林大壮最后一声变了调的、充满绝望的嘶吼,以及王桂芬那如同被掐住脖子的、断续的呜咽。顾沉舟的“好好招待”显然起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法务部首席张铭那张精明而冷漠的脸,如同最后的审判者,宣判了林家三口被彻底“送”回老家、永无翻身可能的命运。
林晚星的心底没有一丝波澜,只有一片荒芜的冰冷。那个家,早已不是她的港湾,而是吞噬她的深渊。顾沉舟的手段冷酷高效,替她斩断了这最后、也是最丑陋的枷锁。然而,这份“帮助”带来的并非解脱的轻松,而是一种更深沉的、令人窒息的沉重。她欠他的,似乎永远也还不清了。这沉重的“债”,连同那价值连城的钧窑瓷瓶,像两座无形的大山,沉甸甸地压在她的脊梁上。
陈伯的脚步停在“安澜苑”书房厚重的雕花木门前。熟悉的雪茄冷冽与旧书纸张混合的气息,从门缝里丝丝缕缕地透出来,却带着一种比以往更加迫人的压力。
“顾总在里面等你。”陈伯的声音刻板依旧,推开书房门,侧身示意她进去。
林晚星深吸一口气,指尖无意识地蜷缩,碰触到创可贴下隐隐作痛的伤口。她挺直了背脊,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但苍白的脸色和眼底无法掩饰的青黑,昭示着她刚刚经历的风暴。她抬步,迈进了这片熟悉的禁区。
书房内光线幽暗,厚重的窗帘只拉开了一线,让午后的阳光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刺目的光带。顾沉舟并未像往常那样坐在宽大的书桌后,而是背对着门口,站在那扇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顾氏总部大楼前刚刚被清理干净的广场,阳光普照,秩序井然,仿佛几个小时前那场泼天的闹剧从未发生。他高大的身影逆着光,如同沉默的山岳,散发着无形的威压。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寂静。只有林晚星自己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和她几乎听不见的心跳声在耳膜里鼓噪。
“顾总。”她垂着眼,声音有些干涩沙哑,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顾沉舟缓缓转过身。
当林晚星看清他面容的瞬间,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
他脸上那副标志性的墨镜,不见了!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近距离地看到顾沉舟的双眼。没有了墨镜的遮挡,那双眼睛如同最幽深、最寒冷的寒潭,锐利得仿佛能穿透灵魂,直抵人心最深处的秘密。眼窝深邃,眉骨锋利,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却丝毫柔和不了那目光中蕴含的审视、探究,以及一种冰封千里的、不带任何感情的锐利。
林晚星感觉自己像是被钉在了解剖台上,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所有的伪装、所有的脆弱、所有的秘密都无所遁形。她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双腿却僵硬得如同灌了铅,只能强迫自己站在原地,承受着这几乎要将她碾碎的视线。
顾沉舟的目光在她苍白憔悴的脸上停留了片刻,掠过她微微颤抖的指尖,最终定格在她低垂的眼帘上。他的声音响起,低沉、平缓,却字字清晰,如同冰珠砸落玉盘,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
“林晚星。”他叫她的全名,带着一种奇异的重量。
“你的家人,”他微微停顿,目光中的审视意味更浓,“比我想象的,更有‘效率’。”
每一个字都敲打在林晚星紧绷的神经上。
“从偏远的清溪镇,精准地找到顾氏总部,”顾沉舟缓步走近,皮鞋踩在厚实的地毯上,发出几不可闻的轻响,却每一步都踏在林晚星的心尖上,“在没有任何通讯联系的前提下,准确无误地叫出你的名字,你的职位,甚至……”他微微倾身,那迫人的压力让林晚星几乎喘不过气,“笃定地索要五十万‘清白费’?”
他的距离很近,近到林晚星能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混合着冷冽雪茄和独特木质香的压迫感。那双寒潭般的眼睛紧紧锁着她,不容她有任何闪躲。
“告诉我,”他的声音陡然沉了下去,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是谁,告诉他们的?”
林晚星的瞳孔骤然收缩!
巨大的茫然和无措瞬间席卷了她!谁告诉他们的?
她不知道!
她真的不知道!
从接到顾沉舟那份协议开始,她就如同被卷入了一场身不由己的漩涡。她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自己的行踪,断绝了和家里所有的联系,就是为了避免被那如同跗骨之蛆的家人缠上。她甚至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得知她在S城,更遑论在顾氏集团当总裁生活助理这样隐秘的身份!
“我……我不知道……”她抬起头,迎上顾沉舟那锐利如刀的目光,声音因为急切和恐惧而微微发颤,“顾总,我真的不知道!我没有联系过他们!我……我一直很小心……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她语无伦次,苍白的脸上因为焦急而泛起一丝病态的红晕,眼底是纯粹的、无法作伪的茫然。
顾沉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眸如同探照灯,将她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都纳入眼底。她的震惊,她的恐惧,她的茫然,她急于辩解却词不达意的慌乱……都清晰地呈现在他面前。
书房里再次陷入一片死寂,只有林晚星紊乱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顾沉舟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许久,久到林晚星几乎以为自己要被那无形的压力压垮。终于,他缓缓直起身,转身走向宽大的书桌。那份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稍稍退去了一些,但书房里的空气依旧冰冷凝滞。
他拿起桌面上的一份薄薄的文件夹,没有翻开,只是用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硬质的封面,发出沉闷的叩击声。
“林大壮的口供,”顾沉舟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冰冷,听不出情绪,“说他们收到了一条匿名短信。短信里,详细提供了顾氏总部的地址,你的名字,你在顾氏担任‘总裁生活助理’的身份,以及……”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扫过林晚星瞬间惨白的脸,“暗示你攀上了高枝,有能力解决他们的债务问题,并‘建议’他们来顾氏寻求‘公道’和‘补偿’。”
林晚星如遭雷击!
匿名短信!
有人!有人在背后操纵这一切!故意将她的家人引向顾氏!故意引爆这场足以毁灭她的风暴!
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她的心脏!她不仅被家人当成提款机和牺牲品,还成了别人手中针对顾沉舟、针对顾氏的棋子?这个认知让她浑身发冷,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我没有……”她喃喃自语,声音细弱蚊蝇,巨大的冲击让她几乎无法思考,“我真的不知道是谁……”
顾沉舟将文件夹丢回桌面,发出“啪”的一声轻响。这声响动让林晚星猛地一颤。
“不知道?”顾沉舟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令人心寒的穿透力,“林晚星,你的存在本身,就像一团行走的谜题。”
他绕过书桌,走到林晚星面前,距离再次拉近。这一次,他的目光不再是单纯的审视,而是带着一种冰冷的、洞悉一切的锐利,仿佛要将她整个人从里到外彻底剖开。
“一个深夜出现在‘夜色’会所附近、带着不明伤痕的穷学生。”
“一份来源可疑、价值十二万的支票。”
“一个如同无底洞般贪婪污秽的原生家庭。”
“现在,再加上一条精准指向顾氏、指向我的匿名短信……”
顾沉舟每说一句,林晚星的脸色就苍白一分,身体就僵硬一分。这些碎片化的信息,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子,将她本就摇摇欲坠的处境切割得更加支离破碎。
“巧合?”顾沉舟微微挑眉,唇角勾起一抹极其冰冷、毫无温度的弧度,“我从不相信巧合。”
“告诉我,”他微微俯身,那迫人的气势再次笼罩下来,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千钧之力,“你究竟是谁的棋子?或者……你自己,就是那颗被精心打磨过、用来搅乱这潭水的石头?”
棋子?石头?
林晚星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和一丝被侮辱的刺痛!在他眼里,她所做的一切,她的挣扎,她的痛苦,甚至她的存在,都只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阴谋?
“我不是!”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带着一丝尖锐的破音,“我没有!顾沉舟!我不是任何人的棋子!我接近你……”她的话语猛地顿住,像是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脸色瞬间变得更加惨白,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顾沉舟墨色的瞳孔骤然一缩!
“接近我?”他精准地捕捉到了这个关键的字眼,声音陡然变得更加危险,如同冰面下涌动的暗流,“继续说下去。”
林晚星死死咬住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巨大的懊悔和恐惧攫住了她。她怎么能脱口而出“接近你”这样的话?这岂不是坐实了他的怀疑?
“我……我只是……需要那份工作……需要钱……”她低下头,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为了陈老师……我没有别的选择……我没有想害任何人……更不敢……不敢算计您……”
她的辩解苍白无力,在顾沉舟强大的气场和冰冷的逻辑面前,显得如此不堪一击。她像一只掉入陷阱的幼兽,徒劳地挣扎,却只会让绳索越勒越紧。
顾沉舟静静地看着她崩溃边缘的脆弱模样,看着她眼中滚动的、强忍着不肯落下的泪水,看着她因为用力咬唇而渗出血丝的嘴角。那双寒潭般的眼眸深处,翻涌着极其复杂难辨的情绪。有冰冷的审视,有洞悉的锐利,有被冒犯的不悦,甚至……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那脆弱中透出的倔强所引发的……异样波动?
书房里只剩下林晚星压抑的抽泣声和顾沉舟冰冷的目光。
良久,顾沉舟终于直起身,拉开了距离。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稍稍减退,但书房里的温度却降到了冰点。
“林晚星,”他的声音恢复了那种毫无波澜的冰冷,如同在宣读一份判决书,“我不管你是无知卷入,还是身不由己。也不管你背后站着谁,想利用你达成什么目的。”
他的目光如同淬了冰的利刃,最后一次扫过她惨白的脸。
“记住一点:我给你的‘保护伞’,不是免费的午餐,更不是纵容麻烦的温床。”
“管好你自己,”他的声音陡然加重,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酷,“管好你身上所有的麻烦——过去的,现在的,以及未来可能出现的。”
“那个钧窑瓷瓶的账,还没算。”
“今天这场闹剧的代价,更是远超你的想象。”
“再有下次,”顾沉舟微微停顿,每一个字都像是冰锥,狠狠扎进林晚星的心脏,“就算那份契约,也保不住你。”
契约也保不住你……
这冰冷到极致的话语,如同最后的宣判,彻底击碎了林晚星心中刚刚因为那份声明而升起的一丝微弱暖意。
原来……所谓的保护,并非出于善意,而是基于利益和契约的捆绑。是顾沉舟对自身领域不容侵犯的维护,是他对麻烦源头的暂时性管控。当麻烦的代价超过了他容忍的底线,或者当他认定她本身就是麻烦的根源时,这把看似坚固的保护伞,会瞬间收起,将她彻底暴露在风雨之中,甚至……由他亲手推入深渊。
巨大的震撼和更深的恐惧如同冰水,瞬间浇灭了林晚星眼中最后一点微光。她看着顾沉舟那张俊美却冰冷如神祇的脸,看着他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却又没有丝毫温度的眼睛,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是……顾总……”她低下头,声音细若游丝,带着一种认命般的死寂。所有的辩解,所有的委屈,所有的茫然,在这一刻都显得毫无意义。她只是一个身不由己的棋子,一个随时可以被清理掉的麻烦。
顾沉舟似乎对她这副彻底臣服、或者说彻底绝望的姿态感到了一丝满意。他不再看她,转身走向书桌。
“出去。”冰冷的逐客令,不带任何感情。
林晚星如同被赦免的死囚,僵硬地转身,脚步虚浮地走向书房门口。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是踩在锋利的刀尖上。后背那道冰冷的视线,如同跗骨之蛆,紧紧跟随着她,直到她拉开沉重的木门,逃也似的离开了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书房门在她身后轻轻合拢,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门内,顾沉舟重新坐回宽大的座椅中,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有节奏的轻响。墨镜被他随手放在桌面上,镜片反射着窗外透入的微光,映出他紧蹙的眉头和眼底深处翻涌的、更加幽暗难明的思绪。林晚星那茫然无措、却又带着一丝被侮辱刺痛的眼神,以及那句脱口而出的“接近你”……像几根细小的刺,扎在他冰冷的逻辑链条上,留下无法忽视的疑点。
门外,林晚星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地喘息着,仿佛刚从溺水的边缘挣扎回来。额头上布满了冷汗,指尖的伤口因为过度用力而再次崩裂,鲜血染红了创可贴的边缘,她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顾沉舟最后的警告,如同魔咒般在她脑海里反复回荡。
保护伞?契约?
她看着自己沾着血污的手指,又想起那个摔得粉碎的钧窑瓷瓶。
原来,在顾沉舟的世界里,无论是价值连城的古董,还是她这个活生生的人,本质上都只是可以估价、可以交易、可以随时被“清理”掉的……物品。
她存在的价值,仅仅在于她能带来的利益是否大于她制造的麻烦。
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现实,让林晚星浑身发冷。她踉跄着离开“安澜苑”,走向自己那间狭小的佣人房。夕阳的余晖透过走廊的窗户,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透着一股无边的孤寂和绝望。
风暴似乎平息了,但更深的、由猜疑、利用和冰冷契约构筑的漩涡,才刚刚将她卷入中心。她这条命,连同那份沉重的债务,已经彻底绑在了顾沉舟这艘巨轮上。前方是福是祸,是生是死,早已由不得她自己选择。
书房内。
顾沉舟的目光落在桌面上那份关于林家匿名短信的简短报告上。他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加密号码。
“赵明诚,”他的声音冰冷,“‘影子’查到的那个号码,继续深挖。我要知道,是谁的手,敢伸到顾氏的院子里来。” 他的目光透过窗户,看向S城璀璨的万家灯火,眼底深处,寒芒乍现。
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端。
苏曼妮坐在自己公寓的落地窗前,手中紧握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着顾氏集团那份措辞强硬、将林晚星纳入保护的声明。她精致的脸上没有了往日的温婉优雅,只剩下扭曲的怨毒和冰冷的怒意。
“好一个‘员工林晚星女士’!好一个‘追责到底’!”她咬牙切齿,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她精心策划的风暴,不仅没有将林晚星打入地狱,反而让顾沉舟以更强势的姿态将她护在了羽翼之下!这让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羞辱和危机!
她点开一个纯黑色图标的加密APP,快速输入指令:
“影子,启动‘B计划’。目标:林晚星。我要她身败名裂的证据,最肮脏的那种!还有,盯着顾沉舟那边对匿名短信的调查,必要时……切断所有线索。”
优雅的面具彻底撕下,露出淬毒的獠牙。这场围绕着林晚星的战争,才刚刚进入更加残酷的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