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厨房的门框,我看到养弟坐在沙发上,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轻声说:
“婉婉姐过奖了…”
他脸上却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甚至得意地朝厨房这边,飞快地瞟了一眼。
我沉默地继续刷着螃蟹壳上的泥沙,一下,又一下。
2
螃蟹终于刷完了,满满两大盆。
我妈说螃蟹有点多,留五个就好,其他的都让小峰送人。
养弟站起身,挑出最大的螃蟹装进了袋子里。
我什么也没说,默默把盆端回厨房,找出蒸锅,把剩下的五只进去。
饭桌摆好了。
四盘青菜,中间孤零零一小盘蒸好的螃蟹,只有五只。
我妈先坐下,拿起筷子,直接夹了一只最大的放进养弟碗里:
“小峰快吃,今天指挥工人给麻绳浸水浸油的,多辛苦啊。”
见我和白婉有些好奇。
我爸得意的说道:
“咱家是市里最大的麻绳加工厂,每年这时候的大闸蟹,那些经销商都用咱家的麻绳,咱们只负责增加麻绳重量,其他的不管,哈哈,你们懂得。”
我却眯起眼来。
没等多想的时候,他们已经分完了螃蟹。
我面前空空如也,小弟碗里却有两只。
另一只是白婉夹得。
全家人都开始动筷子,剥蟹壳,没人看我。
我放下筷子,没动碗里的饭,就看着白婉。
她正小心地帮养弟剥螃蟹,脸上带着笑。
饭桌上一下子安静了。
咀嚼的声音停了。
白婉感觉到了我的目光,有点不自在地看向我:
“怎么了阿宇?你…你不吃吗?”
我没说话,还是看着她。
她脸上那点不自在很快变成了不耐烦,声音也提高了点:
“你看我干什么?不就是只螃蟹吗?你天天卖这些东西,天天都吃,腻都腻了吧?给小峰怎么了?”
我爸把筷子重重一放,声音带着火气:
“小宇!你干什么?一回来就拉着个脸!一家人高高兴兴吃顿饭,你非要影响气氛是不是?一只螃蟹值几个钱?至于吗?”
我妈的脸更冷了,直接对着我说:
“就是!我们这些年省吃俭用给你攒了一万块,够你买多少螃蟹?你想要钱就直说,在这耍什么性子?拿只螃蟹说事,你心眼怎么这么小?我看你就是存心回来搅得家里鸡犬不宁!”
养弟这时突然站起来,把两只螃蟹放我碗里,脸上带着小心翼翼和委屈:
“哥,别生气,都…都给你吃。我不吃了,我什么都不要,你别跟爸妈还有婉婉姐生气…”
他这动作和话,像颗火星掉进了油锅。
“小峰!你放下!”
我妈猛地站起来,声音尖利,脸都气红了:
“你给他干什么,这是他该吃的吗?他配吗?你辛辛苦苦工作,吃只螃蟹怎么了?轮得到他在这摆脸色?从小被拐到农村,倒是沾染了农村人的小气了!”
我轻轻叹了口气,胸口堵得发慌,像塞满了浸透冰水的棉花。
二十年。
整整二十年,我像个傻子一样,无数次幻想过重逢的画面,幻想过家的温暖。
原来,这就是我跨越千山万水、受尽磨难寻回来的家。
这就是我血脉相连的父母,这就是我掏心掏肺的女友。
这个团圆的中秋节,真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