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什么?
因为他是朱允炆!
是咱亲自选定的皇储!
是咱大明江山的继承人!
他就是天!
他就是理!
可你呢?
你个逆子!
你竟然敢带着一万玄甲军跑到应天城外!
你想干什么?
造反吗?!
你是不是觉得咱老了,提不动刀了?
是不是觉得咱的允炆太仁善,好欺负?
砰!
朱元璋一脚踹翻了身边的案几,上面摆放的奏折、笔墨、玉器摔了一地,一片狼藉。
他胸口剧烈起伏,双目赤红,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雄狮。
他想起了多年前,那些桀骜不驯的骄兵悍将,想起了胡惟庸,想起了蓝玉。
那些人,哪个不比你朱栢的权势大?
哪个不比你朱栢的兵多?
结果呢?
还不是被咱一个一个,连根拔起,杀得干干净净!
你是咱的儿子,咱才给了你体面,让你当个藩王,镇守一方。
可你竟然把这份恩赐,当成了你敢跟咱叫板的资本?
愚蠢!
“好,好得很!”
朱元璋怒极反笑,笑声嘶哑而阴冷,“咱的儿子们,一个个都长本事了!”
他踱到殿门口,望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
他知道,一个朱栢不可怕。
可怕的是朱栢背后的那些兄弟。
老四朱棣,在北平拥兵数十万,百战百胜,早就成了气候。
老十七朱权,手握大宁卫,麾下朵颜三卫的蒙古骑兵,更是天下闻名的精锐。
还有秦王、晋王、齐王……
这些儿子,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他们就像一群饿狼,潜伏在黑暗里,死死盯着自己,盯着自己身边那只尚显稚嫩的“羔羊”——朱允炆。
自己活着,还能镇住他们。
可自己要是哪天死了呢?
他们会不会立刻扑上来,将允炆撕得粉碎?
所以,必须杀!
必须用雷霆手段,把他们那点不该有的心思,全都掐死在萌芽里!
而这个不知死活、主动撞上枪口来的朱栢,就是最好的那只鸡!
杀了他,儆猴!
告诉剩下的那些儿子,谁敢对储君不敬,谁敢挑战皇权,谁就是这个下场!
想到这里,朱元璋心中的怒火,渐渐被一种冰冷的、如同寒冬般彻骨的杀意所取代。
他转身,重新走回龙椅坐下,整个人都陷入了巨大的阴影里。
他开始思考,该怎么杀。
直接下旨,说他谋反,在城外就地格杀?
不行。
太糙了。
名不正,则言不顺。
会给其他藩王口实,说他这个当爹的刻薄寡恩,滥杀亲子。
必须让他进城。
让他走进这座天子脚下的牢笼。
然后,再找个由头,一个让他百口莫辩的由头,让他死得“名正言顺”。
就说他和生辰和皇孙儿的生辰相克。
他克咱们的皇孙儿,所以,他必须死。
对,就这么办。
朱元璋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他甚至有些期待蒋瓛快点回来。
他已经想好了,等蒋瓛一回来,就让他去办一件事。
一件,能让朱栢自己走进死亡陷阱的事。
距离应天府八百里,朱栢在中军大帐。
玄黑色的中军大帐,如同一头蛰伏于夜色中的巨兽,静默地矗立在荒野之上。
帐外,寒风呼啸,卷起沙尘,吹得旗杆上的“湘”字大旗猎猎作响。
营地里一片死寂,只有巡逻甲士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和兵器偶尔碰撞的清脆声响,在肃杀的空气中传递着冰冷的讯息。
帐内,灯火通明。
一张巨大的沙盘占据了中心位置,上面精细地描绘着从此处到应天府的山川河流、城关要隘。
朱栢身着一袭玄色王袍,负手立于沙盘前。
他身姿挺拔,英武的面庞在跳动的烛火下明暗不定,唯有一双眼眸,亮得惊人,仿佛蕴含着雷霆与风暴。
帐帘猛地被人掀开,一名风尘仆仆的斥候快步而入,单膝跪地,声音因急促而略显嘶哑,却依旧沉稳有力:“启禀湘王殿下,属下奉命潜回应天府,已确认,蒋瓛的首级……已于今日傍晚,由卢渊亲手呈入宫中!”
斥候顿了顿,抬起头,眼中闪烁着一丝难以抑制的兴奋:“礼部官员已经验明正身,将其封存于一只紫檀木盒内。明日午时,皇太孙寿宴之上,陛下将会当着文武百官与诸位藩王之面,亲启此盒,作为殿下献上的‘贺礼’!”
“好!”
一声断喝,朱栢猛然转身,帐内烛火为之巨震。
他仰起头,喉咙里发出一连串低沉的笑声,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放肆,最终化作一阵响彻云霄的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快意与森然的嘲讽,穿透了厚重的帐幕,在死寂的军营上空回荡。
帐外侍立的玄甲军校尉们身躯一震,却依旧如雕塑般纹丝不动,只是握着刀柄的手,不自觉地又紧了几分。
他们知道,他们的王,此刻战意正酣!
朱栢的笑声戛然而止,他踱到大帐门口,一把掀开厚重的门帘,任由冰冷的夜风灌入,吹得他衣袍鼓荡。
他遥望着东南方,那里,是八百里外的应天府,是他曾经的家,如今的牢笼。
“父皇啊父皇,”
他对着沉沉的夜幕低语,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能刺穿骨髓的冰冷,“不知道你明天看到咱送你的这份大礼,脸上的表情会不会……格外惊喜啊!”
他伸出一只手,仿佛要扼住远方的整座皇城。
“你不是最疼爱你的大孙子吗?不是让咱千里迢迢,滚回去给他磕头祝寿吗?”
“好啊!咱给你这个脸!”
“你锦衣卫副指挥使,你最信任的鹰犬蒋瓛,他的人头!咱亲自打包好,给你送来了!”
朱栢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炸雷滚过,每一个字都淬满了怨毒与快意。
“这份礼,厚不厚!重不重!你那个宝贝孙子,他受不受得起?!”
他猛地一甩手,门帘重重落下,隔绝了帐外的风雪。
帐内,侍立在角落阴影里的贾诩,一直微垂着眼帘,仿佛入定一般。
此刻,他才缓缓抬起头,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淡淡开口:“殿下,蒋瓛一死,木已成舟。您与陛下之间,再无转圜余地。”
“转圜?”
朱栢冷哼一声,走回沙盘前,目光重新落在应天府的那个小小的模型上,眼神变得无比专注,也无比疯狂,“从他为了朱元璋,要诛杀咱的时候,他怎么没想过要什么转圜!”
“父皇他,要的是一个对他那个宝贝孙子俯首帖耳的儿子,是一条听话的狗!”
“他想让咱死,想让咱死得‘名正言顺’,想用咱的血,去给他那个不成器的孙子铺路!”
朱栢的手指重重戳在沙盘上应天府的位置,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以为咱还是那个任他拿捏的十二子?他以为他还是那个能主宰一切的洪武大帝?”
“他老了!”
朱栢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断。
“他的刀,也钝了!”
他缓缓抬起头,环视着帐内肃立的几位心腹将领。
霍去病早已按捺不住,脸上是嗜血的兴奋;白起依旧面无表情,但那双眼睛里却仿佛有尸山血海在翻腾。
“明日,就是朱允炆的寿辰。”
朱栢的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本王这个当叔叔的,除了蒋瓛的人头,还得再送他一份大礼才行。”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了沙盘上,沿着官道,一路向着应天府延伸。
“传令下去!”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大帐中骤然响起,清晰而决绝。
“全军拔营,急行军!本王要在明日日落之前,兵临应天城下!”
“本王要亲眼看看,当父皇打开那个装满‘惊喜’的盒子时,再一抬头,便能看到百万大军围城……他会是何等的,龙颜大悦!”
应天府。
天色未亮,奉天殿外的汉白玉广场已经笼罩在一片青灰色的晨雾中。
宫灯摇曳,光影幢幢,将官员们拖长的身影投射在冰冷的金砖地面上。
往日里总会有些许交头接耳的低语,今日却是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像暴雨来临前的沉闷,压得人喘不过气。
大殿之内,朱元璋高踞龙椅,一身玄色常服,面容隐在御座投下的巨大阴影里,看不真切。
但那股如山岳般沉重的威压,却弥漫在整个殿堂的每一个角落。
最让文武百官心惊肉跳的,是御座之旁。
那里,赫然添了一张稍小一号的雕龙金椅。
皇太孙朱允炆,正襟危坐,一身杏黄色的亲王冠服,稚嫩的脸庞紧绷,努力做出威严的模样。
日头东升,晨光穿透殿门,洒下一道金色的光柱。
“众臣,入殿——”
随着太监尖细悠长的唱喏,百官鱼贯而入,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鲁王朱檀、蜀王朱椿、潭王朱梓三位藩王,身着华贵的蟒袍,走在百官之前。
他们是奉诏入京述职的。
三人走到丹陛之下,撩起袍角,恭恭敬敬地跪倒,行三跪九叩大礼。
“儿臣朱檀(朱椿、朱梓),叩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洪亮,回荡在空旷的大殿里。
然而,预想中那句熟悉的“平身”并未传来。
朱元璋没有说话。
整个大殿,落针可闻。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息都像是被拉长了的酷刑。
跪在地上的三位亲王额头渗出冷汗,心头升起不祥的预感。
他们不敢抬头,只能将头埋得更低,维持着叩拜的姿势,坚硬冰冷的地砖硌得膝盖生疼。
怎么回事?
父皇为何不叫起?
我们哪里做错了?
蜀王朱椿心思最是缜密,脑中飞速闪过无数个可能,却没一个能对得上眼前的状况。
终于,御座上的阴影动了。
朱元璋的声音传来,不带温度,像是从九幽之下刮来的寒风。
“抬起头来。”
三人闻言,如蒙大赦,却又心怀惴惴,缓缓抬起头。
他们看到了父皇那双浑浊却锐利如鹰的眼睛,正冷冷地盯着他们。
“你们的眼里,还有谁?”朱元璋的声音不大,却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三人的心口。
还有谁?
三人面面相觑,满脸茫然。
鲁王朱檀性子最直,脱口而出:“父皇,儿臣眼中,自然只有父皇您……”
“放肆!”
话音未落,一声雷霆暴喝从龙椅上传来。
朱元璋猛地一拍扶手,金龙怒目,要活过来择人而噬。
“咱再问一遍,你们的眼里,除了咱,还有谁?!”
他伸出枯瘦的手指,指向身旁的朱允炆。
那根手指,像一柄出鞘的利剑,直指三人的咽喉。
三人浑身一颤,目光这才真正聚焦在那个坐在御座之旁的侄儿身上。
一个荒谬、惊悚的念头,同时在他们脑海中炸开。
难道……
不可能!
他是皇太孙,是晚辈!我们是他的亲叔叔!
哪有叔叔给侄儿行礼的道理?
这是乱了纲常!
潭王朱梓性情暴烈,脖子一梗,就要开口辩驳。
旁边的蜀王朱椿却眼疾手快,一把死死按住了他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朱椿对着朱梓微微摇头,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哀求。
他看懂了。
父皇今天不是在讲道理,也不是在叙亲情。
他是在立规矩。
用他们三个亲生儿子的膝盖和尊严,为皇太孙朱允炆,立一道至高无上、不容冒犯的规矩!
朱元璋将三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嘴角浮现一抹冰冷的笑意。
“怎么?不服气?”
“觉得他年幼,是你们的侄儿,就不配受你们的礼?”
“咱告诉你们!”
朱元璋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如同神祇俯瞰蝼蚁。
“从今天起,见允炆,如见朕亲临!”
“他就是大明的储君,是未来的天子!你们是藩王,更是臣子!”
“君臣之别,长幼之序,你们读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还是说,你们心里,根本就没把他这个皇太孙放在眼里,也没把咱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每一句话,都像是一座大山压下来。
谋反的帽子,不敬的罪名,就这么轻飘飘地扣了上来。
三人脸色煞白,汗如雨下,浑身抖如筛糠。
他们终于明白,这不是试探,而是命令。
一道不容违抗,必须执行的圣旨!
“儿臣……儿臣知罪!”
蜀王朱椿反应最快,他一把甩开潭王,再次深深叩首,额头重重砸在金砖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儿臣拜见皇太孙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和屈辱。
鲁王朱檀和潭王朱梓见状,哪里还敢有半点迟疑?
他们心中纵有万般不甘,万般屈辱,此刻也只能化作一声声的叩拜。
“儿臣拜见皇太孙殿下!殿下千岁!”
“儿臣拜见皇太孙殿下!殿下千岁!”
一声高过一声,充满了绝望。
朱允炆坐在椅子上,看着平日里高高在上、对他颐指气使的叔叔们,此刻像三条卑微的狗一样跪在自己脚下,一种前所未有的、令人眩晕的权力快感,瞬间冲上了他的头顶。
他紧张得手心冒汗,但更多的是兴奋。
原来,这就是皇太孙的威风!
原来,他们也会怕!
他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皇爷爷,只见朱元璋对他投来一个鼓励的眼神。
朱允炆顿时胆气一壮,他清了清嗓子,学着皇爷爷的语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沉稳而威严。
“众位爱卿平身。”
他先是对着满朝文武说了一句,然后,目光转向地上跪着的三人,脸上露出一抹与年龄不符的倨傲。
“三位叔叔,就去旁边跪着吧。”
此言一出,整个奉天殿的空气都凝固了。
满朝文武,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把头垂得更低了,恨不得当场变成缩头乌龟。
太狠了!
皇太孙这一手,太狠了!
这已经不是羞辱了,这是在把三位亲王的脸皮,剥下来,扔在地上,再用脚狠狠地碾!
三位亲王,还不如宫中的侍卫。
侍卫可以站着,他们,只能跪着!
等朱棣和朱栢入宫,朱允炆打算让这些皇叔跪成一排!
那场面,该是何等壮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