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他的话语尖锐而刻薄,毫不掩饰对这种所谓“喜欢”的轻蔑。红瞳深处是一片冰冷的漠然,仿佛在讨论实验失败的对照组。

海莉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指尖无意识地在虚空终端上滑动,调出了某个界面:“确实存在‘标签效应’和‘光环效应’的心理学解释。个体倾向于将某个突出的正面特征,如智力、外貌等泛化到整体评价,导致认知偏差。”

她抬头,镜片后的目光认真而探究,“根据《须弥青少年择偶偏好调研》样本数据显示,智力因素在短期吸引力评估中占比高达72.3%,但长期关系维系中其权重显著下降。所以她们的‘喜欢’,大概率是基于有限信息下的认知偏差投射,而非对‘赞迪克’本体特质的理性评估。换言之,你本身是什么样的人,可能根本不重要。”

她的分析精准、冷静,如同在剖析一组实验数据,完全剥离了“喜欢”这个词所承载的情感色彩。

拉默德听得目瞪口呆,嘴巴张成了O型:“学学姐……你……”他觉得海莉薇这番话比赞迪克的毒舌还要冷酷,直接把人家的“喜欢”解构成了一堆冰冷的统计学数据和认知偏差。

赞迪克却笑出了声。那笑声不再是之前的冷笑或嗤笑,而是带着一种意外之喜的、仿佛找到了共鸣般的愉悦。

“哈!”他身体前倾,红瞳亮晶晶地锁定海莉薇,像是发现了什么稀世珍宝,“学姐,你这番话,简直比警卫大叔抽屉里藏着的那些粉红色信封加起来还要‘动人’。”他强调着“动人”这个词,语气里满是讽刺。

“警卫大叔?”海莉薇捕捉到这个关键词。

“啊,就是学院门口那个,”拉默德连忙解释,试图缓和气氛,“他负责帮拦截那些不好意思直接递情书的女生们‘转交’的信件。不过,”他同情地看了一眼赞迪克,“那些信最后的归宿基本都是碎纸机。”

赞迪克没有否认,只是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嘲讽更深了。

海莉薇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刹诃伐罗学院门口那位警卫大叔的形象——那天她亮出梅里女士的“特工通行证”时,大叔一脸“又来了”的表情,还劝她离赞迪克远点。

当时大叔似乎确实提了一句什么“今天第几个了”……原来如此。

“平均每天三个……”海莉薇低声重复着拉默德的情报,指尖在虚空终端上飞快地输入着,调出一份校内安全事故报告图表对比,“……这个频率,几乎和每日须弥实验室发生小型可控爆炸或能量泄漏事故的频率持平了。”

她抬起头,镜片反射着图表的光,“有趣的相关性。也许可以立项研究‘特定个体受欢迎度指数’与‘其实验室事故发生率’是否存在显著正相关?需要收集更多样本数据……”

拉默德:“……”

他觉得自己的CPU快烧了。美女学姐的脑回路,果然不是凡人能理解的!她现在关心的居然是能不能写论文?!

赞迪克看着海莉薇一本正经地分析着“受欢迎”与“实验室爆炸”的潜在关联,红瞳里的笑意越来越盛,几乎要溢出来。他终于站起身,动作带着一种准备去“清理实验干扰项”的利落。

“样本收集和分析就交给学姐了。”他对着海莉薇扬了扬下巴,语气轻松得像在交代一项普通任务,“至于眼前这个‘变量’……”

他瞥了一眼角落那个还在偷瞄的女生,红瞳中掠过一丝冰冷,“我去处理一下,保证……不会炸掉餐厅。”他刻意加重了“处理”两个字,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转身朝着那个忐忑的身影走去。

赞迪克的身影消失在通往餐厅侧门的通道里,留下拉默德一脸“自求多福”的表情望着那个女生的方向,以及海莉薇若有所思地凝视着他离去的背影。

“学姐,”拉默德凑过来,压低了声音,带着点后怕,“你说赞迪克不会真的……把人家怎么样吧?”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海莉薇收回目光,镜片后的眼神平静无波:“根据赞迪克过往行为模式分析,物理伤害致死概率低于10%。但其言语或行为诱发对方精神创伤、产生心理阴影的概率高达90%。”她调出虚空终端,上面快速滚动着一些模糊的校园传闻记录,“需要我调取青少年校园犯罪记录的具体案例数据作为参考模板吗?”

“不用了不用了!”拉默德赶紧摆手,只觉得一阵寒意从尾椎骨爬上脊背。海莉薇学姐用学术腔调描述这种恐怖事件的能力,简直比恐怖故事本身还瘆人!他决定换个话题:“呃……那学姐,我们接下来……”

海莉薇却像没听见,指尖在终端上滑动,调出了刹诃伐罗学院的地图模块,目光聚焦在餐厅后方那片代表人工湖的蓝色区域。

“湖边栈道……视野遮蔽率较高,监控覆盖存在盲区……根据警卫执勤日志,此刻并非巡逻时段……”她自言自语般分析着,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

“去湖边聊聊吧。”赞迪克的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仿佛被设定好的温和笑意,眼底却结着万年不化的冰,“你不是说我的发色像湖水吗?”他的声音刻意放得轻柔,带着某种引诱的磁性。

少女的脸颊瞬间飞红,羞涩地点点头,像只被驯服的小动物,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栈道旁的芦苇随风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掩盖了远处餐厅隐约传来的喧嚣。

“赞迪克同学又缺课了呢……”她的关心像黏腻的糖浆,试图渗透他那层冰冷的壳。

“嗯,”赞迪克停下脚步,随意地倚在栈道栏杆上,目光投向波光粼粼的湖面,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因为受伤了,去医院检查了。”

他侧过头,光线在他完美的侧脸上投下阴影。

“诶?受伤了?伤得严重吗?”少女的声音立刻充满了担忧,身体下意识地前倾。

赞迪克慢条斯理地伸出左手,将袖口稍稍往上拉了拉,露出精瘦的手腕。那里赫然有两道平行的、已经结痂但边缘仍泛着狰狞暗红的割伤,像是被什么利器精准划过,伤口很深,皮肉微微外翻。

“啊!”少女倒吸一口冷气,惊恐地捂住了嘴,眼中瞬间蓄满了泪水,“这、这是……怎么回事?是赞迪克自己……”她不敢置信地看着那触目惊心的伤痕。

“嗯……”赞迪克敛下眼眸,浓密的睫毛如同鸦羽,遮住了眸底那冰冷的、毫无波澜的底色。

他的声音放得更轻,揉进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教授们都说我是天才……”喉结滚动了一下,一滴晶莹的泪珠恰到好处地从他低垂的眼睫间滑落,沿着苍白的面颊滚下,“可我只觉得很累很累……累到……”他恰到好处地停顿,留下无尽的心疼空间。

“别、别担心,赞迪克!”少女急切地上前一步,心揪紧了,声音带着哭腔,“我会陪着你、帮助你的!无论你需要什么……”

赞迪克却猛地侧过脸,避开她伸过来的手,望向幽深的湖水。“心理医生说我找不到实实在在的快乐和幸福,”他的声音空洞,像在陈述一个冰冷的结论,“我没有让自己高兴起来的能力。”

“没关系!我会让你开心起来的!一定能!”少女急切地承诺,仿佛这是她生命中最神圣的使命。

赞迪克的肩膀似乎轻轻抖动了一下,但那绝非感动。他缓缓转过头,红瞳在湖面的反光下显得异常妖异。

“你会游泳吗?”问题突兀得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啊?游泳?不、不会……”少女被这跳跃的话题弄懵了。

“那你在水下大概能憋多久的气?”“这个……我不知道……”少女更加困惑。

赞迪克突然笑了,那张过分精致的脸上绽放出一个近乎纯真的笑容,只是眼底深处那团冰冷的火焰跳动着。

“那试试吧,”他轻声说,带着魔鬼般的诱惑,“如果你配合的话,我会开心一整天。”话音未落,他放在栏杆上的手闪电般按在了少女的肩膀上!

“什——啊——!”

惊呼声被巨大的水花淹没。

冰冷的湖水瞬间包裹了少女,刺骨的寒意和灭顶的窒息感让她大脑一片空白!

她不会游泳!

身体在本能地剧烈挣扎,双手胡乱地拍打着水面,溅起无数混乱的水花!湖水争先恐后地灌入她的口鼻,呛得她胸腔火烧火燎!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紧了她的心脏!

栈道边,赞迪克蹲了下来,单手支着下巴,红瞳中闪烁着纯粹的好奇与冰冷的观察欲,如同科学家在记录培养皿中垂死微生物的最后挣扎。

他看着水中扑腾的人形,看着那因恐惧而扭曲的面孔,看着生命在求生本能下爆发的混乱能量,嘴角勾起一丝近乎满足的弧度。

“切。”一声低低的、毫不掩饰的轻蔑嗤笑从他喉间溢出。

少女在绝望中终于扒到了一块松动的栈道木板边缘,爆发出惊人的求生力量,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死死抠住,挣扎着将头探出水面,发出惊天动地的呛咳和喘息,浑身湿透,头发黏在惨白的脸上,狼狈不堪。

赞迪克俯视着她,欣赏着她这副惊魂未定、涕泪横流的模样,仿佛在欣赏一件失败的艺术品。

“你再说说看,”他的声音轻柔得像情人间的低语,内容却冰冷刺骨,“喜欢我什么?”红瞳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冰冷的审视。

“我、我……”少女剧烈地喘息着,牙齿咯咯打颤,巨大的恐惧和劫后余生的茫然让她语无伦次,看着赞迪克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这根本不是她想象中那个光芒万丈的天才少年!这是魔鬼!

“这副表情……”赞迪克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现象,唇角愉悦地弯起,“的确有愉悦到我。”

他慢条斯理地卷起自己另一只干燥的袖子,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然后——伸手猛地抓住了少女湿透的头发,不顾她的惊叫和指甲在木板边缘抓出的刺耳刮擦声,毫不留情地将她的头再次按向冰冷的湖水!

“再加油努点力吧,”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残忍的鼓励,“别让我这么快就……感到厌倦啊。”

“不!唔——!!”

水花再次激烈地炸开!少女的挣扎更加绝望,双手在水中疯狂挥舞,试图抓住任何可以救命的东西。冰冷、黑暗和窒息感再次将她吞噬。

赞迪克在心中冷静地计数:1秒……2秒……3秒……

突然,少女胡乱挥舞的手猛地抓住了赞迪克按在她头上的那只手臂!求生的本能让她爆发出恐怖的力量,指甲深深地、狠狠地抠进了他小臂的皮肤!

“嘶——”赞迪克发出一声短促的抽气。

手臂上瞬间绽开数道长短不一的血痕,鲜红的血丝在清澈的湖水中迅速洇开,像一幅诡异的抽象画。

然而,他却笑了。

看着水中因窒息而剧烈挣扎、濒临崩溃的少女,再看看自己手臂上新鲜的伤痕和晕开的血水,他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那是一种混合着嘲弄、了然和某种扭曲兴奋的笑容。

看啊……所谓的“喜欢”?

在死亡威胁面前,不过如此脆弱而丑陋。它瞬间就会蜕变成求生的本能和伤害施予者的利爪,多么讽刺的实验结果。

他失去了继续的兴致,单手用力,将奄奄一息的少女粗暴地拽回了栈道上。

少女像一摊烂泥般瘫软在地,剧烈地咳嗽、干呕,吐出浑浊的湖水,浑身抖得像风中的落叶,看向赞迪克的眼神只剩下纯粹的、深入骨髓的恐惧。

赞迪克甩了甩手上沾染的湖水,混合着血水的水珠溅落在木板上。他冷漠地俯视着那个狼狈的人形,声音没有一丝波澜:“你不是喜欢我吗?”

他微微歪头,红瞳里闪烁着纯粹的困惑,如同在研究一个无法理解的悖论:“为什么要伤害我呢?”

“疯子!疯子!!”少女终于崩溃地哭喊出来,声音嘶哑破碎。眼前这个根本不是人!是披着人皮的怪物!

赞迪克看着对方因极致的恐惧和绝望而扭曲颤抖的模样,那歇斯底里的哭喊在他听来如同最刺耳的噪音。

“真遗憾,”他居高临下,用冰冷的眼神宣判,“你连让我尽兴都做不到。”

“看来你对我也没多少喜欢嘛。”

“我最讨厌的就是欺骗和背叛了。”

“你居然在短短的几分钟内,”他蹲下身,凑近那张涕泪横流、写满恐惧的脸,用近乎耳语的声音,一字一句地吐出恶魔的低语,“犯下了我的两重大忌。”

他站起身,不再看地上那团崩溃的、毫无价值的实验废料,径直转身离开栈道。手臂上被指甲划破的血痕在阳光下微微刺痛,但这微不足道的痛感,甚至让他感到一丝……愉悦?一种破坏与验证带来的扭曲满足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