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从村支书家出来,秋日的阳光总算挣脱了云层,在土路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沈砚牵着鹿笙的手,她的指尖依旧冰凉,他便用自己布满薄茧的掌心紧紧裹着,像焐一块失而复得的暖玉。

“去县城。”沈砚的声音沉稳如山,军绿色的挎包在他肩头轻轻晃着,帆布边角已经磨得起了毛,“我跟部请假的时候,证明都备齐了,今天就能把证领了。”

鹿笙抬头看他,军帽的帽檐压得低,只露出线条利落的下颌和紧抿的薄唇,可她就是能从那沉稳的气息里,读懂他眼神里的笃定。她“嗯”了一声,声音轻得像羽毛,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力气。

去县城的路要走一个多钟头,沈砚骑的半旧的自行车,浑身都在“吱呀”唱和。“坐好抓紧我”鹿笙坐在后座,手指悄悄攥着他洗得发白的军裤,鼻尖萦绕着他身上皂角混着阳光的味道。一路颠簸里,车轮碾过碎石子的“咯噔”声,竟像是给心里那点残存的寒意,敲起了驱散的鼓点。

县城的民政科在县政府大院最里头,木门上贴着褪色的标语:“婚姻自主,男女平等”。办事的大姐梳着齐耳短发,看到沈砚的军装,立刻挺直了腰板,接过介绍信时指尖都带着敬意:“沈同志这么年轻就已经升了团长,如今娶了这么俊的媳妇,真是双喜临门。”大姐手脚麻利地填好了表格,又拿出两张纸,她用蘸了红泥的印章在两个名字旁边各盖了一下,“啪”的一声,清晰响亮。

“好了,沈团长,鹿笙同志,祝你们新婚快乐,革命路上互敬互爱,共同进步。”大姐把结婚证递过来,脸上的笑容很真诚。

沈砚接过结婚证,仔细看了看,然后把其中一张递给鹿笙。“拿着。”

鹿笙双手接过,指尖触到粗糙的纸张,心里像揣了个滚烫的烙铁,又烫又暖。她低头看着上面自己和沈砚的名字并排印在一起,眼眶忽然就热了。翻开里面,是她和沈砚的名字并排挨着,盖着鲜红的圆印章。这是1973年,一张薄薄的纸,却重得像半生的依靠。今天起,她就是沈砚的妻子了,她有家人了。

谢谢同志。”沈砚把另一张小心翼翼地放进贴身的口袋,那里还放着他的党员证和军官证。

从民政科出来,沈砚带着鹿笙去了国营饭店。“吃点好的,庆祝一下。”他不容分说,拉着她走了进去。

饭店里人不多,每张桌子都擦得锃亮。沈砚点了两碗阳春面,又加了两个荷包蛋,这在当时已经算是很奢侈了。服务员端上来的时候,香气扑鼻,鹿笙看着碗里金黄的荷包蛋,喉咙有些发紧。

“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沈砚把自己碗里的荷包蛋夹给了鹿笙一个,“多吃点,下午还有力气。”

鹿笙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吃着,眼泪却不争气地掉了下来,砸在碗里,溅起小小的水花。

“怎么了?不好吃?”沈砚立刻放下筷子,紧张地看着她。

“不是。”鹿笙摇了摇头,擦了擦眼泪,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沈砚,谢谢你。”

沈砚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心里一软,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有些笨拙,却格外温柔。“傻丫头,谢什么。以后,我就是你男人,该我照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