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

---

“砰!”

沉重的关门声如同丧钟,在死寂的房间里久久回荡。

那一声清晰的落锁——“咔哒”——像冰冷的铁钳,彻底夹断了最后一丝微弱的侥幸。

刺目的顶灯光线惨白地笼罩着一切,将满地狼藉——破碎的台灯残骸、散落的玻璃碎屑、被撞歪的梳妆台、倾倒在地毯上的瓶罐液体——照得纤毫毕现,无处遁形。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硝烟味、淡淡的血腥气,以及那挥之不去的、清冽又冰冷的雪松气息。这气息此刻如同毒药,丝丝缕缕钻入鼻腔,缠绕着心脏,带来一阵阵窒息般的悸痛。

我蜷缩在宽大冰冷的床角,背脊死死抵着坚硬的床头板,像一只被逼到悬崖边缘、伤痕累累的幼兽。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着,每一次细微的震动都牵扯着右臂骨裂处尖锐的刺痛,刺激着太阳穴突突狂跳。冷汗浸透了薄薄的丝质睡衣,黏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寒意深入骨髓。

脖子……好痛。

不是被那个陌生蒙面人扼住的窒息痛,而是皮肤下更深层的、毛细血管破裂的闷痛,带着灼烧感。我颤抖着抬起没受伤的左手,指尖小心翼翼地、如同触碰滚烫烙铁般,抚上颈侧那片敏感的皮肤。

指尖下的触感清晰而残酷——一片明显的、正在迅速肿胀泛青的指痕淤青。那印记的形状,指节的位置和大小……即使光线刺眼,即使大脑因恐惧而混乱不堪,我也无法欺骗自己。

是沈聿怀。

在黑暗被刺眼灯光撕裂的瞬间,在蒙面人仓惶后退的刹那,那个如同地狱修罗般冲进来的男人,他第一个动作,不是保护,而是……扼住了我的喉咙!带着雷霆万钧的杀意和力量!

“不想死,就安分待着。”

他那冰冷沙哑、如同淬了寒冰的命令,还在耳边嗡嗡作响。

安分待着?在这座刚刚经历了血腥刺杀、处处潜藏着致命危机的华丽囚笼里?在他随时可能再次伸出那只扼住我命运的手掌之下?!

荒谬!恐惧!刻骨的恨意如同冰冷的毒液,在血管里疯狂奔涌!牙齿死死咬住下唇,浓重的铁锈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却丝毫无法压过心头的惊涛骇浪。为什么?他为什么要那样做?是黑暗中认错了人?还是……这才是他把我强行带回来的真正目的?方便那个“身边的人”,或者干脆是他自己,随时结束我这个麻烦?

混乱的思绪如同沸腾的岩浆,在脑中疯狂冲撞、撕扯。视线因泪水和冷汗而模糊,我死死盯着紧闭的、象征着囚禁的房门,仿佛要透过那厚重的实木,看清门外那个男人此刻的表情。

时间在极致的恐惧和死寂中缓慢爬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楼下的动静似乎完全消失了,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搏杀和拖走蒙面人的声响,只是我濒死前的一场噩梦。只有地毯上残留的几滴深褐色血迹,还有空气中若有似无的血腥气,残忍地提醒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十几分钟,也许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

门外终于再次传来了脚步声。

沉稳,刻板,一丝不苟。

是林伯。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身体绷紧得像一张拉满的弓,戒备地死死盯着门锁的方向。

“咔哒。”

轻微的解锁声响起。门被推开一条缝隙。

林伯那张万年不变的刻板脸庞出现在门口。他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新的水杯、药片,还有一碗热气腾腾、散发着浓郁香气的白粥。他的目光如同精密的探照灯,第一时间扫过一片狼藉的房间,扫过地上残留的血迹,最后,极其短暂地、如同羽毛般掠过我脖子上的淤青,又迅速垂下,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苏小姐,”他的声音平板无波,带着公式化的冰冷,“打扰了。医生开的药,还有给您准备的夜宵。”他端着托盘走了进来,步伐沉稳地走向床头柜,避开了地上的玻璃碎片。

他弯腰,将托盘轻轻放在床头柜上,替换掉了之前那杯早已冷透、凝结着水珠的牛奶和未动的曲奇。动作一丝不苟。

“先生吩咐,请您务必按时服药,注意休息。”林伯直起身,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这一次,停留的时间似乎稍微长了一瞬。那眼神深处,不再是纯粹的冰冷,似乎多了一丝极其复杂的、难以解读的东西——是审视?是探究?还是……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他呢?”我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像砂纸摩擦,带着浓重的戒备和毫不掩饰的恨意,“沈聿怀在哪里?”

林伯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对我直呼其名感到不悦,但他并未纠正,只是微微垂首:“先生在书房处理一些……紧急事务。”他顿了顿,补充道,语气依旧平板,却仿佛在陈述一个冰冷的现实:“关于刚才发生的事,先生深感遗憾。他让我转告您,别墅的安保已经全面升级,类似的事情不会再发生。请您安心休养。”

遗憾?安心休养?

我几乎要冷笑出声!脖子上那道属于他的指痕还在隐隐作痛!那冰冷的杀意仿佛还残留在皮肤上!他让管家送来一碗粥,轻飘飘一句“遗憾”和“安保升级”,就想抹掉一切?

“不会再发生?”我死死盯着林伯,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碾磨出来,带着浓重的讽刺和绝望,“林伯,你告诉我,刚才那个人……是怎么进来的?这栋铜墙铁壁的沈家别墅,安保森严到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一个带着杀意的蒙面人,是怎么悄无声息摸到我床边的?!嗯?!”

我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带着质问的尖利,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右臂的剧痛也随之尖锐起来,痛得我倒抽一口冷气,额上瞬间布满冷汗。

林伯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极快地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快得如同错觉。他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斟酌措辞。

“苏小姐,”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今晚的入侵,是我们工作的重大疏失。具体细节还在调查中。请您相信,先生会彻查到底,给您一个交代。”他避开了我问题的核心——入侵者如何突破安保。这个回避本身,就充满了令人不安的意味。

彻查到底?给我交代?

我看着他滴水不漏的官样回答,心头那点微弱的希望彻底熄灭。彻查谁?查那个已经被拖走的蒙面人?还是查……这栋房子里某个“身边的人”?沈聿怀自己?或者……沈崇山?!

巨大的无力感和深入骨髓的寒冷瞬间攫住了我。跟这个如同机器般冰冷的管家争论,没有任何意义。他不过是沈聿怀意志的延伸,一个完美的传声筒和屏障。

我疲惫地闭上眼,将头扭向一边,不再看他,也拒绝去看那碗散发着虚假暖意的白粥。“你出去。”声音低哑无力,带着浓重的厌倦和绝望。

林伯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沉默地微微颔首。“苏小姐请好好休息。有任何需要,随时按铃。”说完,他再次如同幽灵般,无声地退出了房间。

“咔哒。”

落锁声再次响起。

房间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死寂和冰冷。只有那碗粥袅袅升起的热气,固执地宣告着某种虚伪的“关怀”。

我蜷缩在床角,身体因为寒冷和恐惧依旧无法停止颤抖。视线落在床单上,混乱的思绪如同乱麻。刚才林伯的目光……他看到了我脖子上的淤青,他一定看到了!可他什么都没说,没有任何表示!这沉默,比任何语言都更可怕!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沈聿怀的行为,在沈家是默认的?是被允许的?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强过一波地冲刷着摇摇欲坠的堤坝。

就在这时,我的目光无意间落在了自己的左手上。

刚才在黑暗中与那个扼住我喉咙的人(我以为是入侵者,实则是沈聿怀)的搏斗中,我的左手曾疯狂地抓挠过对方的手腕……

借着惨白的顶灯光线,我缓缓摊开左手。

掌心因为刚才的挣扎和紧张而汗湿冰冷。

指尖的指甲缝里……

赫然残留着几点已经凝固、呈现出暗红色的血渍!

而在那暗红色的血渍边缘,还沾着几缕极其细微的、深灰色的……织物纤维?

我的心猛地一跳!

血……是沈聿怀的!我抓破了他的手腕皮肤!

那纤维……是他衬衫袖口的材质?还是……

一个大胆而冰冷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混乱的脑海!

那个蒙面人!他穿着紧身的深色衣物!他的手腕被我狠狠咬伤,流了血!而我在黑暗中抓挠沈聿怀时,指甲缝里留下了他的血和衣物纤维……那么,那个蒙面人身上,会不会……也留下了我的痕迹?比如……我的皮肤组织?或者……我的血迹?!

这个发现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刺穿了绝望的黑暗!一丝极其渺茫、却又无比强烈的念头升腾起来——证据!我需要证据!证明那个蒙面人的存在!证明今晚的刺杀绝非臆想!更要证明……沈聿怀在黑暗中的那个动作,绝非误伤!

身体里残存的力量似乎被这个念头点燃了。我强忍着右臂的剧痛和全身的虚弱,挣扎着从床上爬下来。脚步虚浮地踩在冰冷的地毯上,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闪烁着寒光的玻璃碎屑。

目标,是刚才蒙面人被沈聿怀一脚踹飞、重重撞上的梳妆台区域!

那里,是搏斗最激烈的地方,也是蒙面人受伤流血后停留过的地方!

梳妆台被撞歪了角度,昂贵的实木台面边缘甚至有些许凹陷。台面上和地上,散落着破碎的香水瓶、粉饼盒,各色液体和粉末混合在一起,一片狼藉,散发着浓烈而怪异的气味。

我的目光如同探针,一寸寸扫过这片区域。

地毯是深色的,血迹很难分辨。但我记得,那个蒙面人被我咬伤的手腕,在沈聿怀冲进来时,正被他死死按住,鲜血从指缝渗出……后来他被踢飞撞在梳妆台上,那只受伤的手腕很可能蹭到了梳妆台的边缘或者台面!

忍着刺鼻的气味和阵阵眩晕,我俯下身,凑近梳妆台的边缘,借着顶灯刺目的光线,仔细搜寻。

梳妆台边缘的雕花缝隙里……没有。

被打翻的瓶罐流出的液体浸湿了地毯……痕迹模糊。

就在我几乎要放弃,心脏因失望而再次下沉时——

我的目光猛地定在了梳妆台侧面、靠近下方踢脚线位置的一处不起眼的、向内凹陷的雕花装饰槽里!

那里!在阴影的遮蔽下,在深色木纹的凹槽深处!

几点极其微小的、颜色比周围深沉的……暗红色斑点!

像凝固的、被蹭上去的血点!

心脏瞬间狂跳起来!血液冲上头顶!就是这里!一定是那个蒙面人受伤的手腕在撞击或挣扎时蹭上去的!

我强压住激动,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伸出左手食指,用指尖的侧面,极其轻柔地、像对待易碎的珍宝,去触碰那几点暗红色的斑点。

指尖传来一点微弱的、粘腻的触感。的确是干涸的血迹!而且,在血迹的边缘,似乎还沾着一点点……极其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透明碎屑?像……像干掉的皮肤碎屑?!

我的!很可能是我在咬他时,牙齿刮破他皮肉带下来的我的皮肤组织!

狂喜和冰冷的战栗同时席卷全身!找到了!虽然极其微小,但这可能是唯一能证明那个蒙面人存在、并证明他曾与我发生过直接肢体冲突的关键物证!

我立刻环顾四周,寻找可以收集的东西。目光落在床头柜上,那里有林伯刚才送来的新水杯和药片,还有一张包裹药片的白色薄纸。

就是它!

我迅速撕下一小块干净的白纸,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指尖沾到的那一点点暗红色血渍和那几乎看不见的皮肤碎屑,轻轻地、如同蚂蚁搬家般,一点点蹭到了白纸干净的内侧!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最精密的仪器,生怕呼吸重一点就会吹散这微弱的希望。

做完这一切,我将那张承载着微小证据的纸片,小心翼翼地折叠起来,紧紧攥在汗湿冰凉的左手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冲破肋骨。

下一步……藏在哪里?

我环顾着这个巨大而冰冷的房间。这里的一切都属于沈聿怀,属于沈家。哪里是安全的?枕头下?床垫缝隙?抽屉角落?不行,这些都太容易被发现!林伯每天都会进来,沈聿怀……他随时可能再来!

目光最终落在了自己身上。

病号服?不行,会被换掉。

头发?

我的视线落在自己凌乱的头发上。有了!

我忍着右臂的剧痛,用左手艰难地拢起自己一侧的长发,在靠近发根的位置,摸索着找到一个细小的、自然形成的发结。小心翼翼地将那张折叠得极小的纸片,一点一点,塞进了那个小小的发结缝隙深处。然后,再用手将周围的发丝仔细地梳理、覆盖好,确保从外表看不出任何异常。

做完这一切,我才感觉到一阵强烈的虚脱感袭来,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我靠在冰冷的梳妆台边缘,大口喘息着,如同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斗。掌心紧紧贴着藏着纸片的发根位置,那微弱的触感,是此刻唯一能支撑我在这绝境中保持清醒的微弱火种。

证据有了。

可接下来呢?

如何利用?如何传递出去?在这座被沈聿怀牢牢掌控、如同铁桶般的囚笼里?

就在我靠在梳妆台边,疲惫而混乱地思考着下一步时,房门外,再次响起了脚步声。

这一次的脚步声,沉稳,有力,带着一种熟悉的、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由远及近。

最终,停在了紧闭的房门外。

是沈聿怀。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冲上了头顶,又在下一瞬倒流回脚底!他来了!他处理完“紧急事务”了?他来干什么?!

“咔哒。”

门锁被打开。

厚重的房门,被缓缓推开。

沈聿怀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逆着走廊的光线,投下巨大的、令人窒息的阴影。他换了件深灰色的家居服,柔软的质地却丝毫无法软化他周身散发的冷硬气场。头发似乎随意地抓过,几缕黑发垂落,遮住了部分眉眼,却遮不住那双在昏暗光线下依旧锐利如鹰隼的眼睛。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第一时间扫过一片狼藉的房间,扫过地上被清理过但依旧残留痕迹的玻璃碎屑,扫过歪斜的梳妆台……最后,精准地、沉沉地落在了靠在梳妆台边、脸色惨白、如同惊弓之鸟的我身上。

他的视线,在我脸上停留了片刻,然后,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沉重的审视,向下移动。

滑过我凌乱的衣襟。

滑过我因紧张而剧烈起伏的胸口。

最终,定格在我颈侧那片清晰的、已经开始泛紫的指痕淤青上。

那目光,如同有实质的重量,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他看到了!他清楚地看到了他留下的印记!

空气瞬间凝固了。

沈聿怀的薄唇紧抿着,下颌的线条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他站在门口,没有立刻进来,只是那样沉沉地看着我,看着那道属于他的、暴力的印记。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未消的余怒?有沉重的负担?还是……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那淤青刺痛了的……什么?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每一秒的沉默都像在凌迟我的神经。

终于,他动了。

他抬步,走进了房间。

一步,一步。

脚步声在死寂的房间里格外清晰,如同鼓点敲打在我狂跳的心脏上。他径直朝我走来,高大的身影带着无形的威压,如同移动的山峦。

我惊恐地向后缩去,背脊紧紧抵住冰冷的梳妆台边缘,退无可退!左手下意识地护住了藏着纸片的发根位置,右手臂的剧痛因为紧张而更加尖锐。

他停在了离我一步之遥的地方。

近得我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雪松气息混合着淡淡的烟草味,近得我能看清他眼底深处那如同寒潭漩涡般的复杂暗流。

他缓缓抬起手。

那只骨节分明、曾扼住我喉咙、也曾将蒙面人如同垃圾般踩在脚下的手,再一次,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缓慢,伸向我的脸。

目标,似乎正是颈侧那片刺目的淤青!

“别碰我!” 我如同被毒蛇触碰般猛地弹开!声音尖锐得变了调,带着无法抑制的恐惧和颤抖!身体因剧烈的动作而撞在梳妆台上,发出一声闷响,瓶罐又是一阵摇晃!

沈聿怀的手,再次僵在了半空中。

空气仿佛冻结了。

他看着我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如同看洪水猛兽般的惊恐和抗拒,看着那因他靠近而更加剧烈的颤抖。他紧抿的薄唇似乎绷得更紧了些,下颌的线条冷硬如铁石。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的情绪似乎瞬间沉淀为一种更加深沉的、如同黑夜般的冰冷。

僵在半空的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沉重的僵硬,收了回去。

他没有说话。只是那样沉沉地看着我,目光如同冰冷的枷锁,将我牢牢钉在原地。那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复杂,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令人心悸的寒意。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我几乎以为自己会因这巨大的压力而窒息昏厥。

他终于开口了。

声音低沉,沙哑,如同被砂纸打磨过,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却比任何咆哮都更令人胆寒:

“刚才……”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梳妆台附近残留的搏斗痕迹,又落回我脸上,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要刺穿我的灵魂,“那个闯进来的人……他对你做了什么?”

轰——!!!

如同惊雷在脑中炸开!

我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死死盯着他!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他……他在问什么?

他在问我……那个蒙面人对我做了什么?!

那个被他亲手打成重伤、像垃圾一样拖走的蒙面人?!

那个……在黑暗中,第一个扼住我喉咙、带着冰冷杀意的人……明明是他自己!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混合着被愚弄的巨大愤怒,如同火山岩浆般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他是在装傻?!还是在试探?!或者……他根本就是想把所有事情都推到那个蒙面人身上?!包括他自己在黑暗中对我做的事?!

“你……你问我?”我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荒谬感而剧烈颤抖,带着浓重的哭腔和无法抑制的尖利,“沈聿怀!你看着我脖子上的伤!你告诉我!这是谁干的?!那个被你拖走的人……他碰到我了吗?!在你冲进来之前,他连我的头发丝都没碰到!是你!是你冲进来第一个就扼住了我的喉咙!你想杀了我吗?!回答我——!”

我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出来,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掷向他!右臂的剧痛和情绪的剧烈波动让我眼前阵阵发黑,身体摇摇欲坠,只能死死抓住梳妆台的边缘才勉强站稳。

沈聿怀沉默地听着我的控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双深邃的眼眸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倒映着我因激动而扭曲的脸庞。灯光在他挺直的鼻梁一侧投下冷硬的阴影。

直到我喊完,因脱力而剧烈喘息,他才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开口:

“我不记得了。”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灯光太刺眼。情况紧急。我只看到有人扑向你。”他的目光扫过我颈侧的淤青,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如同错觉般的波动,但转瞬即逝,只剩下深沉的冰冷。“如果伤到了你……是意外。”

意外?

一句轻飘飘的“不记得了”和“意外”,就想抹杀他在黑暗中那毫不留情、带着杀意的一扼?!

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绝望如同两只巨手,死死扼住了我的喉咙,让我连嘶喊的力气都失去了。我看着他那张在灯光下英俊却冰冷如雕塑的脸,看着他那双深不见底、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眼睛,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撒谎!

他在明目张胆地撒谎!

为了掩盖什么?为了推卸责任?还是……为了掩盖更深的目的?

“呵……呵呵……”我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嘶哑破碎,充满了无尽的悲凉和讽刺。泪水汹涌而出,滚烫地滑过冰凉的脸颊。“意外……好一个意外……沈聿怀……你真是……好手段……”

沈聿怀看着我失控的眼泪和绝望的讽刺,紧抿的薄唇似乎绷成了一条更冷的直线。他不再言语,只是那样沉沉地看着我,目光复杂难辨。房间里的空气沉重得如同凝固的铅块。

就在这时,他西装裤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嗡嗡的蜂鸣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沈聿怀眉头微蹙,拿出手机。当他看清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时,冷峻的眉宇间瞬间笼罩上一层浓重的阴霾。他甚至没有避开我,直接按下了接听键,将手机放到耳边。

“说。”他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冽,听不出情绪。

电话那头似乎说了什么,声音很低,听不清内容。

但沈聿怀的脸色,却在几秒钟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阴沉下去!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瞬间凝结起骇人的风暴!一股极其可怕的低气压以他为中心猛然扩散开来,让整个房间的温度仿佛都骤降了几度!

“……确定?”他对着电话,声音低沉得如同冰面下的暗流,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肃杀。

电话那头又说了几句。

沈聿怀握着手机的手指,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他沉默了几秒,再开口时,声音已经冷得如同西伯利亚的寒风:

“把人给我看住了。我马上到。”

说完,他毫不犹豫地挂断了电话。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燃烧着骇人怒火的眼睛,如同淬了毒的利刃,再次落在我身上!那眼神里的复杂和沉重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冰冷的审视和一种……被冒犯的、令人心悸的暴戾!

“苏晚,”他叫我的名字,声音低沉而危险,每一个字都像裹着冰碴,“在我回来之前,你最好待在这里。哪里也不准去。什么也不要做。”

他不再看我颈侧的淤青,不再看满地的狼藉,甚至不再解释一句。那眼神,冰冷得如同在看一个……需要被严格监控的、极其危险的麻烦。

说完,他猛地转身,高大的身影裹挟着未散的戾气和一种被紧急事务打断的极度不悦,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房间。

“砰!”

房门被重重摔上!

紧接着,是那声熟悉的、冰冷的——

“咔哒!”

落锁声。

房间里,再次只剩下我一个人。

还有那碗早已冷透的白粥,无声地诉说着虚伪的关怀。

我靠着冰冷的梳妆台,身体缓缓滑落,跌坐在同样冰冷的地毯上。掌心紧紧贴着藏着微小证据的发根,那点微弱的触感,此刻是我在这片冰冷绝望的囚笼里,唯一能抓住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真相的碎片。

沈聿怀那冰冷的警告和充满暴戾的眼神,如同无形的枷锁,沉沉地压在身上。

他要去处理什么紧急事务?和今晚的刺杀有关吗?

那个被他“看住”的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