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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卡在夜色中疾驰,引擎的轰鸣撕碎了高速公路的寂静。我死死攥着方向盘,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掌心的伤口再次裂开,鲜血黏腻地浸透了方向盘。后视镜里,修车铺的方向早已被黑暗吞噬,只有偶尔闪过的车灯提醒着我——追兵可能就在身后某个角落。
陈叔......那个总是笑呵呵给我棒棒糖的老人,现在怎么样了?那声枪响后发生了什么?我不敢想,也不能想。唯一能做的就是紧踩油门,让这辆老旧的皮卡以极限速度向北飞驰。
仪表盘显示油箱还有四分之三,足够开三百公里。陈叔说的那个记者——程昱,在《财经日报》工作。手机早在沈家就被没收了,现在只能靠记忆寻找方向。《财经日报》总部在北方的临江市,大约五小时车程。
"往北开,去找程昱......"陈叔最后的话回荡在耳边。他认识父亲,是值得信任的人。但问题是,我该如何在偌大的城市里找到一个素未谋面的记者?更何况,林伯的同伙很可能已经在各个媒体蹲守......
皮卡突然颠簸了一下,右前轮压到了路肩。我猛地回神,才发现自己几乎要冲出车道。疲劳和失血让视线开始模糊,冷汗浸透了后背。右手臂的伤口又开始渗血,染红了临时包扎的布条。
必须撑住。至少要到下一个服务区,想办法处理伤口,再规划具体路线。
又坚持了半小时,终于看到一个服务区的指示牌。我将车停在最角落的位置,熄火后没有立即下车,而是警惕地观察四周。凌晨两点,服务区停着七八辆车,大多是长途货车。便利店还亮着灯,收银台前站着个打哈欠的年轻女孩。
确认没有可疑人物后,我才裹紧陈叔的旧棉袄——上面沾满了血和机油,让我看起来像个遭遇车祸的修车工——低着头快步走向洗手间。
镜中的自己简直像个鬼。脸色惨白,嘴唇干裂,眼睛布满血丝。右臂的绷带已经完全被血浸透,肩膀的枪伤结了薄薄一层痂,稍微一动就会裂开。最可怕的是脖子上那道淤青,现在已经变成了紫黑色,像一条丑陋的绞索痕迹。
我咬紧牙关,用冷水洗了把脸,然后撕下更多卫生纸重新包扎伤口。便利店有急救包卖,但冒险露面太危险了。只能将就着用洗手间的纸巾和洗手液简单处理。
回到车上,我从暗袋里取出陈叔给的U盘,紧紧攥在手心。这小小的金属块承载着太多秘密——林伯的背叛,沈崇山的无知,沈聿怀的隐忍......还有父亲死亡的真相。
沈聿怀......他还活着吗?那个奄奄一息的身影不断在脑海中闪现。如果他死了,如果这世上最后一个愿意保护我的人也不在了......
"不!"我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强迫停止这种想法。现在不是崩溃的时候。发动引擎,皮卡再次驶入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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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泛起鱼肚白时,我已经开出了两百多公里。油箱见底,不得不再次进入服务区加油。这次选择了一个更小的服务站,只有两个加油泵和一间铁皮屋便利店。
加满油后,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向便利店。需要食物、水和地图,更重要的是——一部无法被追踪的预付费手机。
收银台后坐着个满脸皱纹的老人,正就着花生米喝二锅头。我低着头,拿了矿泉水、面包和最便宜的本地地图,然后指了指柜台后面挂着的预付费手机。
"最便宜的就行,不需要套餐。"
老人浑浊的眼睛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目光在我染血的袖口停留了一秒,然后若无其事地取下手机:"三百八,含一百话费。"
这几乎是抢劫,但我没时间讨价还价。递过从陈叔抽屉里拿的现金,老人突然压低声音:"姑娘,需要帮忙吗?"
我浑身一僵,右手下意识摸向后腰的手枪——还在那里。
"我女儿......"老人叹了口气,指了指墙上泛黄的寻人启事,"十年前跑出去的,再没回来。"他退回一部分钱,"拿着吧,前面五十公里有家慈安诊所,医生人不错。"
喉咙突然哽住,我默默接过钱和手机,点了点头转身离开。后颈刺痛着,总觉得老人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我,直到皮卡驶出服务区。
五十公里后,我确实看到了"慈安诊所"的招牌——一间藏在乡道旁的两层小楼,门口停着辆自行车。犹豫再三,还是停了车。伤口再不处理可能会感染,而且......我需要一个安全的地方查看U盘内容。
诊所刚开门,唯一的医生是个四十出头的瘦高个男子,戴着厚厚的眼镜。他看了一眼我的伤势,眉头立刻皱了起来:"枪伤?"
"修车时气罐爆炸,碎片划的。"我早已编好说辞。
医生没有多问,但眼神明显不信。他沉默地清理伤口,缝合,打了一针破伤风,最后给了几片抗生素:"三天换一次药,别碰水。"
我付了现金,正要离开,医生突然说:"二楼最里面有间休息室,锁是好的。"他递来一把钥匙,"中午十二点前没人会上去。"
这是......在给我提供藏身之处?我警惕地看着他,医生却已经转身去忙别的了。
休息室很小,只有一张床和一个洗手台,但窗户对着后院的树林,紧急情况下可以逃生。锁好门后,我终于敢取出U盘和那部新手机。
首先打给《财经日报》总机,转接社会新闻部。
"程昱在吗?"
"程主编休假了。"接电话的女声很冷淡,"有事下周再打。"
"很紧急,关于苏明远的——"
电话那头突然沉默了几秒,然后女声压得更低:"你是哪位?"
"苏晚。"我冒险说出了真名,"苏明远的女儿。"
又是一阵沉默,接着是纸张翻动的声音:"今天下午三点,临江北区图书馆三楼报刊阅览室,靠窗倒数第二张桌子。只等十分钟。"
电话挂断了。
我长舒一口气,至少联系上了。接下来是更危险的尝试——打探沈聿怀的消息。
犹豫再三,还是拨通了沈氏集团的公开电话。接电话的秘书一听我问"沈总是否在公司",立刻警觉起来:"请问您是哪位?"
"我是......"急中生智,"临江医院的,有份检查报告需要沈总亲自确认。"
"沈总住院了。"秘书机械地回答,"如有紧急文件,可以转交林秘书。"
林秘书?林伯的同伙?我的心跳骤然加速:"请问......沈总在哪家医院?"
"抱歉,无可奉告。"电话被干脆地挂断。
至少确认了一点——沈聿怀还活着!这个认知让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些。但他在哪家医院?伤势如何?是否安全?林伯虽然死了,但他的同伙显然还在活动......
正思考着,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存储卡内容已备份。原卡销毁。程可信。 下午勿带任何电子设备。——C」
C?陈叔?!他还活着?还是说......这是陷阱?我盯着这条没头没尾的信息,大脑飞速运转。陈叔确实有可能记得程昱,但"存储卡内容已备份"是什么意思?他根本没时间——
等等。
我突然想起插入陈叔电脑时,屏幕上闪过一个自动备份程序的图标。难道他设置了自动云备份?那么现在这份足以撼动整个阴谋的证据,已经不在我一个人的掌控中了。
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如果备份落入了敌人手中......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另一条短信:
「沈在临江中心医院9楼VIP,看守严密。勿近。——C」
我猛地坐直身体,伤口被牵扯得一阵剧痛。沈聿怀在临江中心医院?距离图书馆只有二十分钟车程!这太巧合了,巧合得令人毛骨悚然。
是陈叔吗?还是林伯的同伙在钓鱼?我盯着手机屏幕,直到它自动熄灭。
窗外,阳光已经爬上了树梢。距离下午三点的会面还有六个小时。足够我小睡一会儿,养精蓄锐。但闭上眼睛,脑海中全是沈聿怀浑身是血的样子和那条可疑的短信。
最终,我做了一个冒险的决定——先去临江中心医院看一眼。远远地,就一眼,确认沈聿怀是否真的在那里,是否安全。
将U盘藏在了休息室天花板夹层里,只带着手枪和新手机,我悄悄从后院溜出诊所。皮卡太显眼了,决定搭顺风车进城。
一小时后,我站在了临江中心医院对面的咖啡馆里,透过玻璃窗观察着九楼的窗户。VIP病房的窗帘紧闭,但能看到人影晃动。正门有四个穿黑西装的保镖,侧门也有两个。
太严密了......这不像是保护,更像是监禁。
正当我犹豫要不要冒险靠近时,一辆熟悉的黑色宾利缓缓驶入医院停车场——是沈家的车!车门打开,下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沈崇山本人!
他看起来苍老了十岁,步履蹒跚,身边跟着一个年轻女子——周蕴宜!她依旧优雅从容,但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他们来探望沈聿怀?还是说......另有所图?
我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手枪,却突然注意到一个细节——周蕴宜的手,正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搭在沈崇山肘部,看似搀扶,实则......控制?
就在此时,周蕴宜突然转头,视线直直地穿过马路,对上了我躲在咖啡馆窗后的目光!
她的瞳孔骤然收缩,嘴唇微动,似乎要喊出声——
我转身就逃,撞翻了身后的椅子,在店员和顾客的惊呼声中冲出了后门。身后传来尖锐的哨声和喊叫声,但我不敢回头,只顾拼命奔跑,钻进错综复杂的小巷。
周蕴宜看到我了!她肯定认出我了!现在医院和图书馆都成了陷阱,我该去哪?还能相信谁?
气喘吁吁地躲进一家网吧的厕所隔间,我颤抖着掏出手机,拨通了唯一记得的号码——母亲在瑞士疗养院的电话。这是最后的希望了。
"您好,圣莫里茨疗养中心。"一个带着德语口音的女声响起。
"请转221房间,苏夫人。"
"请稍等......"电话那头传来转接的电子音,每一声都像锤子敲在心上。
终于,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响起:"Hello?"
"妈......"我的声音哽住了,七年来的委屈和恐惧如决堤的洪水,"是我......"
电话那头传来东西摔碎的声音,然后是母亲压抑的抽泣:"晚晚?我的天......你在哪?安全吗?"
"我没事。"我抹了把眼泪,强迫自己冷静,"妈,听我说,你还记得爸爸生前最信任的人是谁吗?除了陈叔。"
"程昱......《财经日报》的程昱。"母亲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清醒,"晚晚,去找他,他手上有一份你父亲留给他的东西......"
什么东西?什么时候给的?我还想追问,网吧外突然传来警笛声。匆忙告诉母亲我会再打给她,然后挂断电话冲出网吧后门。
现在只有一个选择了——冒险赴约。程昱可能是我最后的希望,尽管那个图书馆之约已经可能是个陷阱。
距离三点还有四十分钟。足够我绕路过去,提前观察环境。
摸了摸后腰的手枪——还剩两发子弹。如果这是最后的战斗,至少我不会束手就擒。
沈聿怀,再坚持一会儿。
这一次,我不会再辜负你的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