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负一楼的空气像冰碴子往肺里钻,腥甜的腐臭味黏在喉咙里,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裴掠星踩在碎骨堆上,每一步都发出“咯吱”的轻响,手电筒的光柱扫过墙壁时,能看见密密麻麻的抓痕,有些痕迹新鲜得像是刚留下的,边缘还沾着暗红色的皮肉。

月纱跟在他身后,白裙下摆拖过地上的骨粉,留下浅灰色的印记。

她没像刚才那样把玩骨头,只是时不时抬头看裴掠星的背影,纯黑的眼睛在昏暗中亮得诡异,像两盏浸在血里的灯笼。

“爸爸的骨头房就在前面。”

她突然开口,声音比刚才低了些。“里面有好多‘睡着’的叔叔阿姨,他们以前太吵,爸爸就让他们永远安静了。”

裴掠星脚步没停,指尖在消防斧的木柄上轻轻摩挲。

他注意到月纱说话时,嘴角始终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像是在说什么有趣的事,而不是满地白骨的恐怖景象。

这不是傻白甜的天真,更像是长期浸在血腥里的麻木,带着怪物特有的残忍底色。

转过拐角,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挡住去路,门环上挂着串骨头铃铛,风一吹就发出“叮铃铃”的脆响,声音尖细得像指甲刮玻璃。

门楣上用暗红的颜料写着三个字:静骨室。

“就是这里。”月纱踮脚够那串骨铃,指尖刚碰到骨头,铃铛突然剧烈摇晃起来,发出急促的响声,“哑婆婆醒了。”

裴掠星立刻按住她的手,将消防斧横在身前。

铁门后传来缓慢的拖拽声,像是有人用骨头在地上划动,“沙沙沙”的声响越来越近,混着若有若无的呼吸声。

他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浓烈的福尔马林味扑面而来。

房间不大,正中央摆着张石桌,上面堆满了泡在玻璃罐里的器官,旁边散落着手术刀和锯子,刀刃上还沾着黑褐色的血垢。

墙角堆着高高的白骨,有些骨头被穿在铁架上,摆出站立的姿势,空洞的眼窝正对着门口。

最里面的铁架上坐着具骨架,脖子上系着根麻绳,吊着个锈铁铃——正是月纱说的“哑婆婆”。

它的指骨异常修长,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铁架,发出“笃笃”的声响,听到开门声,敲打的节奏突然变快了。

“她以前是护士长,最喜欢管吵闹的人。”

月纱凑到裴掠星耳边,热气带着股淡淡的腥甜,“爸爸把她的舌头割了,这样她就不会唠叨了,但她还是喜欢摇铃,听到吵声就摇得特别响。”

裴掠星的目光落在石桌底下——那里有个黄铜盒子,边角嵌着碎骨,正是院长藏日记的铁盒。

他刚要走过去,哑婆婆突然剧烈摇晃起来,铁铃发出刺耳的尖响,墙角的白骨堆里传来“咔嚓”的声响,几具骨架缓缓抬起头,空洞的眼窝转向他们。

“别碰桌子!”月纱突然拉住他,声音发紧,“它们不喜欢别人碰爸爸的东西!”

话音未落,最前面的一具骨架突然扑了过来,骨爪直刺裴掠星的脸!

他侧身躲开,消防斧横扫过去,将骨架劈成两半,断裂的骨头上冒出黑色的丝线,像头发般在空中扭动。

“它们是爸爸的守卫。”

月纱退到墙边,从口袋里掏出音乐盒,却没立刻打开,只是紧紧攥在手里,纯黑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兴奋,“以前有不听话的病人跑进来,都被它们拆成骨头了。”

裴掠星没工夫理会她的异常,接连劈碎两具扑上来的骨架。

这些东西虽然动作僵硬,却不知疼痛,断了还能重新拼接,黑色的丝线像胶水般将碎骨黏合在一起,越来越多的骨架从骨堆里爬出来,将他们围在中间。

“用音乐盒!”裴掠星喊道,同时用消防斧抵住一具骨架的喉咙,将它按在墙上。

月纱这才拧动发条,诡异的摇篮曲在房间里响起。

那些骨架的动作果然慢了下来,黑色的丝线开始收缩,它们晃了晃脑袋,似乎在挣扎,最终还是瘫倒在地,化作一堆碎骨。

哑婆婆脖子上的铁铃也停止了摇晃,重新恢复静止。

“它们怕这个。”月纱关掉音乐盒,脸上的兴奋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淡淡的失落。

“爸爸以前总说,音乐能让‘吵闹的东西’安静。”

裴掠星没说话,走到石桌前捡起黄铜盒。

盒子很重,打开时发出“咔哒”的轻响,里面果然放着缺失的日记页,还有一张泛黄的处方单,上面写着月纱的名字和一串复杂的药剂配方。

就在他合上盒子的瞬间,房间深处传来沉重的呼吸声,地面开始轻微震动,墙壁上的石灰簌簌落下。

“爸爸来了。”月纱的声音突然发抖,紧紧贴在裴掠星身后,“他闻到盒子的味道了!”

裴掠星转身看向门口,只见一个高大的黑影堵住了去路,浑身覆盖着油腻的黑毛,比在档案室看到时更狰狞,嘴角滴落的黏液在地上腐蚀出小坑。

它的眼睛是猩红的,死死盯着裴掠星手里的盒子,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

是院长。

它竟然挣脱了负一楼的束缚,追到了这里。

“快打开音乐盒!”裴掠星将月纱护在身后,消防斧横在身前,手心因为用力而冒汗。

月纱慌忙拧动发条,摇篮曲再次响起。

但这次,院长怪物只是停顿了一下,猩红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痛苦,随即更加狂暴地扑了过来!

“它不怕了!”月纱尖叫着闭上眼,音乐盒掉在地上,旋律戛然而止。

裴掠星侧身躲过怪物的爪子,同时将黄铜盒朝它扔过去!

怪物下意识地接住盒子,抱在怀里发出呜咽般的低吼,暂时停止了攻击。

它的爪子轻轻抚摸着盒盖,像是在抚摸珍宝,喉咙里发出模糊的音节,听起来像是在说“月纱”。

“它在看盒子里的照片。”月纱突然开口,声音带着哭腔,“爸爸以前最喜欢抱着我拍照了……”

裴掠星这才注意到,盒子底层压着张照片——正是院长和月纱的合影,照片上的院长还没有异化,温柔地笑着。

怪物盯着照片,身体微微颤抖,身上的黑毛开始脱落,露出底下溃烂的皮肤。

“爸爸……”月纱哭着喊了一声,纯黑的眼睛里滚出黑色的泪珠,“你看看我啊……我是月纱……”

怪物的动作彻底停住了,它缓缓抬起头,猩红的眼睛看向月纱,喉咙里发出更加痛苦的嘶吼。

它突然转身,用头疯狂地撞击墙壁,“轰隆”的巨响中,墙壁裂开大缝,碎石飞溅。

“趁现在走!”裴掠星拉起月纱,朝着怪物撞开的缺口冲去。

身后传来怪物凄厉的嘶吼,夹杂着骨骼碎裂的声音,直到他们冲出静骨室,那声音才渐渐远去。

回到一楼走廊,林薇薇和周延等人立刻迎上来。

“拿到了吗?你没事吧?”林薇薇看到裴掠星手臂上的血痕,眼圈立刻红了。

裴掠星点点头,将黄铜盒递给她,声音有些沙哑:“拿到了。院长……好像在恢复意识。”

他顿了顿,看向月纱,“她的音乐盒和照片能刺激他。”

月纱低着头,手指绞着白裙,刚才的恐惧消失不见,嘴角又挂上了那丝诡异的笑。

她突然抬头看向林薇薇,眼睛亮晶晶的:“薇薇姐姐,你的头发好软,我可以摸摸吗?就一下。”

林薇薇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后退半步。

月纱的笑容僵在脸上,纯黑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冰冷,但很快又恢复天真:“好吧。”

冰冷的机械音突然响起:

【当前存活人数:5/5】

【剧情完成度:45%】

【提示:院长异化逆转中,需持续提供记忆刺激物。】

裴掠星靠在墙上,看着手里的处方单,眉头微蹙。

上面的药剂配方需要几种特殊的草药,标注的产地是医院后院的废弃花园——那里正是二楼变异病人的活动区域。

“我们需要去后院。”他抬起头,目光扫过众人,“配方里的草药只有那里有。”

周延脸色一变:“后院?那里全是二楼的东西!我们白天去太危险了!”

“晚上更危险。”

裴掠星的声音平静无波,“它们晚上攻击性更强,白天只要不吵闹,或许能避开。”

林薇薇看着他手臂上的伤口,又看了看角落里眼神诡异的月纱,心里升起一股不安。

她总觉得月纱的天真里藏着什么,而裴掠星的冷静背后,似乎也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但她没说什么,只是握紧了手里的急救包:“那我们准备一下,我跟你一起去。”

裴掠星点点头,没拒绝。他低头看着月纱,发现她正用指甲在墙上划出浅浅的痕迹,形状像个骷髅头,看到他看过来,立刻把手背到身后,露出甜甜的笑。

裴掠星的眸色沉了沉,没说话,只是握紧了消防斧。

……

最后三天的医院陷入一种诡异的平静。

二楼和三楼的变异病人不再白天伪装游荡,负一楼的嘶吼声也变得稀疏,只有月纱偶尔哼唱的童谣在走廊里回荡,甜腻的调子裹着挥之不去的腥气,像一层黏在皮肤上的薄膜。

裴掠星将院长日记的缺失页与之前的内容拼凑完整,泛黄的纸页上,院长癫狂的字迹渐渐变得清晰。

最后几页详细记录了异化逆转的关键:需用月纱的抗体血清混合后院的“忘忧草”汁液,再以承载核心记忆的物品作为媒介,在午夜时分的月光下注入初代实验体体内——也就是负一楼的院长怪物。

“忘忧草在后院西北角的温室里。”

月纱蜷在林薇薇身边,手指无意识地绞着白裙,裙摆上的黑色污渍越来越深。

“爸爸以前在那里种了很多花,说能让‘实验体情绪稳定’,后来温室塌了一半,那些草就长得疯快,把玻璃都顶破了。”

她顿了顿,纯黑的眼睛看向窗外灰蒙蒙的天,“但那里有‘哭面藤’,会缠人的。”

裴掠星在地图上圈出温室的位置,笔尖划过“二楼西侧楼梯直达后院”的标注时停顿了一下。

二楼是变异病人的巢穴,白天虽然安静,但谁也不敢保证不会突然遭遇袭击。

“我带王大哥和陈阳去后院找草药。”周延的声音打破沉默,他磨了磨手里的钢管,锈迹在掌心留下暗红的印子,“你们在一楼守着,尤其是看好月纱,别让她乱跑。”

林薇薇立刻摇头:“不行,后院太危险了,我跟你们一起去。”

她看了眼裴掠星手臂上还没愈合的抓痕,“裴掠星受伤了,留在一楼更稳妥。”

裴掠星抬眸,清冷的目光扫过众人:“我去。”

他的声音没有起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月纱认识忘忧草,必须跟着去。你们在一楼警戒,防止二楼的东西下来。”

月纱听到自己的名字,立刻从林薇薇怀里抬起头,眼睛亮了亮:“我认识!忘忧草开白色的小花,叶子沾到皮肤会发麻,爸爸说那是‘安静的麻药’。”

最终还是按裴掠星的方案定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