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消毒水的腥甜混着铁锈味钻进鼻腔时,裴掠星的睫毛正以极缓的弧度颤动。

眼前的档案室与记忆中最后崩塌的画面完美重叠——散落的白骨泛着冷白光泽,倾斜的档案柜边缘挂着半张泛黄的病历单,空气中悬浮的尘埃在光柱里缓慢翻滚,连假赵宇化作的那滩黑色黏液都还在以肉眼难辨的速度蠕动,边缘泛着诡异的银光。

“裴掠星……”林薇薇的声音抖得像风中残烛,她死死攥着裴掠星的衣角,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布料被扯出细微的褶皱。

上一次被月纱的黑色丝线缠住脚踝的冰冷触感仿佛还残留在皮肤上,让她浑身控制不住地发颤,“我们……我们真的回来了?”

裴掠星没有立刻回应。他的目光先落在那滩黏液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消防斧粗糙的木柄——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性动作。

黏液边缘的银光比记忆中更亮,显然这个“赵宇”的异化速度比上一次更快,说明时间循环的稳定性正在减弱。

接着他抬眼扫过档案室的每一个角落,墙角的白骨堆里嵌着半片眼镜碎片,正是上一次赵宇掉落的那副,连裂痕都分毫不差。

“嗯。”他终于开口,声音清冷得像淬了冰的玉石,听不出丝毫情绪波动。

他不动声色地将林薇薇往档案柜后面推了推,自己则往前站了半步,消防斧在他手中微微转动,斧刃在昏暗的光线下划出冷冽的弧线,“回到了假赵宇被我们发现的时候。”

林薇薇的瞳孔骤然收缩,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她的意识。

——负一楼怪物撕心裂肺的嘶吼、月纱甜腻童谣里的淬毒杀意、王阳被怪物利爪刺穿胸膛时溅在墙上的血花、周延绝望的呼喊……

那些本该湮灭在时间裂隙里的恐惧画面,此刻清晰得如同刀刻。

她猛地抓紧裴掠星的手臂,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皮肉:“那月纱……”

“快了。”裴掠星的目光精准地锁定在档案室门口。

那里的光线正在被一个小小的身影切割,门框上的灰尘随着脚步声簌簌落下。

童谣声像浸了毒液的蜜糖,顺着门缝丝丝缕缕地淌进来:“月光光,照厅堂,娃娃哭,娘心慌……剪刀剪,线线长,缝好嘴巴不怕响……”

他的指尖在斧柄上轻轻敲击,节奏平稳得近乎诡异。

林薇薇这才注意到,裴掠星的呼吸频率始终稳定,连睫毛颤动的幅度都均匀得像精密仪器。

仿佛眼前的生死回溯,对他而言不过是一场需要重新推演的实验。

档案室的门被“吱呀”一声推开,铁锈摩擦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月纱站在门口,白裙上沾着几点暗红色的斑点,像溅落的血渍凝固后的痕迹。

她的两条麻花辫垂在肩头,辫子梢系着的黑色丝带微微飘动。

纯黑的眼睛里没有丝毫孩童的天真,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渊,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们。

“聪明的哥哥,我们又见面了。”

月纱的声音甜腻得发腻,却带着一种穿透骨髓的寒意,“上一次你跑掉了呢,这一次,你觉得还能跑得掉吗?”

她的目光在裴掠星脸上停留了片刻,像是在欣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

“你的冷静真有趣,比那些只会尖叫的蠢货好玩多了。”

林薇薇吓得浑身一颤,下意识地往裴掠星身后缩了缩。

上一次就是这副纯真无害的模样,骗得他们以为找到了可以信任的“盟友”,直到最后才看清这张笑脸下隐藏的獠牙。

她能清晰地闻到月纱身上飘来的气味,除了淡淡的灰尘味。

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福尔马林气息——那是医院实验室特有的味道,绝不该出现在一个“普通小女孩”身上。

裴掠星面无表情地看着月纱,清冷的眸子里没有丝毫波澜,仿佛眼前的怪物不过是实验台上的标本。

“你不该急着暴露的。”他开口时,声音依旧平稳,每个字都像精心打磨过的冰珠。

“循环的稳定性在下降,你的控制力变弱了。”

月纱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纯黑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被浓浓的恶意取代。

“哦,你发现了?”她歪了歪头,颈椎发出“咯吱”的错位声。

这个违背生理常识的动作看得林薇薇胃里一阵翻涌。

“没错,你们这些‘变量’越来越难控制了。尤其是你,总能找到我的破绽。”

她缓缓走进档案室,白裙扫过地上的白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仿佛双脚根本没有接触地面。

随着她的靠近,空气中的福尔马林味越来越浓,还夹杂着一丝淡淡的血腥气。

“不过没关系,”月纱的声音突然变得沙哑,像是生锈的铁片在摩擦。

“这一次我不会再伪装了。反正你们很快就会变成最完美的‘标本’,知道真相也没关系。”

她的手指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长,指甲变得又黑又尖,像淬了毒的匕首。白裙下的皮肤隐隐透出黑色的血管,在苍白的肌肤下蜿蜒爬行,如同潜伏的毒蛇。

“你到底是谁?”林薇薇鼓起勇气问道,声音却抖得不成调,紧紧抓着裴掠星的衣角,指节泛白。

月纱发出咯咯的怪笑,笑声在空旷的档案室里回荡,激起一阵细密的灰尘。“我?我是这座医院的主人啊。”

她的目光扫过散落的实验记录,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二楼三楼那些吵闹的东西,都是我的‘病人’。他们以前太吵了,我只好帮他们安静下来。”

“他们很怕我呢。”月纱的声音带着炫耀的意味,纯黑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只要我跺跺脚,他们就会吓得躲回病房里不敢出来。白天要是有谁敢大声说话,他们就会悄悄爬出来,把吵闹的人变成‘安静的玩偶’哦。”

林薇薇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上一次白天在二楼几乎没遇到什么阻碍。

那些怪物不是不在,而是在暗处窥视,只要他们敢发出一点多余的声响,就会立刻遭到疯狂的攻击。

“只有负一楼那个不听话的家伙不怕我。”

月纱的声音突然变得愤怒,她的身体开始扭曲变形,白裙被撕裂,露出里面蠕动的黑色丝线。

“它是我最完美的作品,却总想咬断我的脖子!不过没关系,我会让你们帮我除掉它,就像上一次你们‘不小心’削弱它那样。”

“上一次是你故意引导我们去负一楼。”

裴掠星终于向前迈步,消防斧在他手中微微转动,斧刃反射的光落在他清冷的侧脸上,勾勒出完美的下颌线

“你知道它的弱点,知道音乐盒能暂时安抚它,却故意隐瞒它对血液的敏感。你想借我们的手除掉它,同时把我们也变成新的实验体。”

月纱的动作猛地一顿,纯黑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裴掠星,像是第一次认识他。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她的声音沙哑而恐怖。

“那些蠢货从来都只会尖叫,没人能看穿我的计划!”

“因为你演得太假了。”裴掠星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一个被困在恐怖医院里的小女孩,不该对环境这么熟悉,熟悉得像是这里的主人。你能精准地说出每间病房里‘病人’的习性,知道哪里有可用的工具。”

他的目光扫过月纱苍白的脸,继续说道:“你提到负一楼的怪物时,语气里虽然装作害怕,眼神里却没有丝毫恐惧,反而带着一种期待。你说它是你爸爸,却又在引导我们去对抗它,这本身就是矛盾的。”

“正常的女儿不会希望别人伤害自己的父亲,除非那不是你的父亲,而是你的‘实验品’。”

“还有你身上的气味。”裴掠星的目光落在月纱的白裙上。

“消毒水和福尔马林的味道太重了,这不是一个普通小女孩该有的味道。你频繁出入实验室,长时间接触实验样本,这些气味已经浸透了你的衣物和皮肤。”

“最关键的是,你对‘安静’的执着。”裴掠星的声音冷了几分。

“你反复强调‘它们不喜欢被打扰’,提到吵闹的人时眼神里的怨毒藏不住。这不是一个小女孩该有的情绪,更像是创造者对不听话实验体的厌恶。二楼三楼的病人怕你,不是因为你是‘院长的女儿’,而是因为你是创造它们的‘院长’。”

林薇薇的眼睛越睁越大,她回想起上一次循环中被忽略的种种细节。

月纱总能在关键时刻找到安全的藏身之处,她对医院的布局了如指掌。

这些被恐惧掩盖的疑点,此刻在裴掠星的分析下串联成线,织成一张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之网。

月纱发出尖锐的嘶鸣,显然被裴掠星说中了心事。

“闭嘴!”她猛地朝裴掠星扑来,速度快得惊人,尖锐的利爪直刺他的面门。

“你这个聪明的蠢货!我要把你的脑子挖出来做成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