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剧烈的头痛像是有一把钝斧在颅内不停地凿砍,每一次心跳都加剧着这种令人作呕的胀痛。夏云舒的眼皮沉重得像是黏在了一起,费力地掀开一丝缝隙,闯入视线的是完全陌生的景象——不是她那间昏暗狭小、墙皮剥落的出租屋,也不是宿舍硬邦邦的板床。

高得有些夸张的天花板上悬挂着造型极简却明显价值不菲的吊灯,柔和的晨光透过一整面墙的巨大落地窗洒进来,被昂贵的纱帘过滤后,变得朦胧而奢侈。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干净又清冷的味道,像是刚晒过的雪松,混合着一点难以形容的、属于男性的凛冽气息。身下的床垫柔软得不可思议,包裹着她酸痛的肢体,丝滑的床品触感细腻得让她几乎产生罪恶感。我在哪?这个念头像冰锥一样刺入混沌的大脑,瞬间击碎了所有残存的睡意和酒后的迷糊。

她猛地坐起身,动作太快,一阵强烈的眩晕和恶心袭来,她捂住嘴,差点吐出来。环顾四周,房间大得惊人,装修是冷调的黑白灰,线条利落,一切物品都摆放得一丝不苟,整洁到近乎没有人气,像极了豪华酒店的总统套房,却又比那多了几分私密和……压迫感。

她的心跳骤然失控,砰砰地撞击着胸腔,恐慌如冰冷的潮水般迅速淹没四肢百骸。昨晚破碎的记忆碎片疯狂涌现:同事的起哄、苦涩的啤酒、失控的旋转、冰冷的车身、还有……一个模糊的、高大冷峻的男人身影?她猛地低头检查自己——身上穿着一件陌生的、宽大的白色男士T恤,材质柔软,散发着和她嗅到的空气中类似的、清冽好闻的气息。

她的保安制服不见了!谁给她换的衣服?发生了什么?!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跌下那张大得过分的床,赤脚踩在冰凉光滑的地板上,冲到紧闭的房门边,耳朵贴在门板上,屏息凝神地倾听外面的动静。一片死寂。她颤抖着手,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拧动门把手。门悄无声息地开了条缝。

外面是一个极其宽敞的客厅,装修风格与卧室一脉相承,低调而奢华,巨大的沙发,冰冷的金属装饰,一整面墙的书架上摆满了她看不懂的精装书籍,一尘不染。客厅空无一人。她的目光急切地搜寻,终于在靠窗的一个小厅里,看到了那个背对着她的身影。

男人穿着简单的黑色家居服,身姿挺拔地坐在餐桌旁,面前放着一台超薄的笔记本电脑,手边是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他似乎正在处理工作,侧脸线条冷硬,下颌绷紧,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强大气场。即使只是一个背影,也足够让夏云舒瞬间认出,这绝不是一个普通人。而更让她瞳孔骤缩的是,她那个破旧的、洗得发白的背包,此刻就安静地、甚至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地放在男人手边不远处的另一张椅子上。

所有的血液似乎都冲到了头顶,又在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她僵在门口,进退两难,呼吸都快要停止。似乎是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男人敲击键盘的手指顿住了。他没有立刻回头,只是端起咖啡杯,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然后才缓缓转过座椅。他的目光精准地捕捉到躲在门缝后、脸色惨白如纸、浑身紧绷得像只受惊小鹿的夏云舒。那双眼睛深邃得像寒潭,锐利、冰冷,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直抵人心最隐秘的角落。

夏云舒被他看得浑身发毛,手脚冰凉,几乎要站立不住。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身上过大的T恤下摆,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醒了。”他开口,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却像一块巨石投入她混乱的心湖,“头还疼么。”这不是一句关心的问候,更像是一种冷静的观察陈述。

夏云舒喉咙发紧,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一个音节。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警觉和从小练武形成的自卫本能都在疯狂叫嚣着危险。“我……我怎么在这里?你……你是谁?”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无法掩饰的恐惧和戒备,身体下意识地摆出了微弱的防御姿态。

男人将她细微的反应尽收眼底,目光在她紧绷的肩线和攥紧的拳头上停留了一瞬,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兴味。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朝旁边的椅子抬了抬下巴,语气依旧平淡无波:“你的东西在那里,检查一下,没少。”他的态度太过冷静,甚至可以说是漠然,反而让夏云舒的恐慌加剧了。

这种完全被掌控、对方却丝毫不为所动的感觉让她无比窒息。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背包,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求生的本能和对自身财物的担心占据了上风。她几乎是挪过去的,动作僵硬,目光死死地盯着那个男人,仿佛他随时会暴起发难。她快速地打开背包,里面的东西似乎没有被翻动过的痕迹,那叠薄薄的工资和录取通知书都好好地待在夹层里。她稍微松了口气,但警惕丝毫未减。“昨晚……”她试图拼凑记忆,却只有模糊的片段和剧烈的头痛,“我……”“你醉倒在我的车旁。”男人打断她,语气里听不出喜怒,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吐脏了我的车和衣服。”夏云舒的脸瞬间爆红,羞耻感和恐惧交织在一起,烧得她无地自容。“对、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洗车的钱,还有衣服……我、我可以赔……”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意识到那笔费用可能是她无法想象的天文数字。

男人似乎轻笑了一下,极淡,几乎捕捉不到,却让夏云舒更加毛骨悚然。“赔?”他放下咖啡杯,身体微微前倾,那双冰冷的眼睛锁住她,“你拿什么赔?”夏云舒被问得哑口无言,脸色由红转白,紧紧咬住了下唇。是啊,她连学费都凑不齐,拿什么赔人家豪车的清洗费和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衣服?她低下头,手指绞着衣角,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不过,”男人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力,“我可以给你一个抵消赔偿,甚至能赚到更多钱的机会。”

夏云舒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更深的警惕。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个道理她懂。这个男人看起来非富即贵,气场强大得令人窒息,他凭什么要给她机会?“什……什么机会?”她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问。

男人站起身,他很高,走近时带来一股无形的压迫感。夏云舒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他在她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停下,目光落在她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眼睫上。“我这里,缺一个定期打扫的家政服务员。”他缓缓开口,每个字都清晰无比,“工作内容很简单,保持这套公寓的绝对整洁。每周三次,每次两小时。时薪……”他报出一个数字。夏云舒彻底愣住了,眼睛因为震惊而睁得极大。

那个时薪数字,高得离谱,高得荒谬!甚至远远超过她在酒店当保安的日薪!只需要工作这么短的时间,就能赚到那么多钱?这简直……这简直就像天上掉馅饼,而且是一个镶着金边的、巨大无比的馅饼!巨大的诱惑像海妖的歌声一样在她耳边响起,学费、母亲的医药费似乎瞬间都有了着落。但紧接着,更大的疑虑和不安迅速淹没了他。为什么是她?这么高的薪水,什么样的专业家政请不到?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英俊,冷漠,强大,像一座无法逾越的冰山,也像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她攥紧了拳头,指甲更深地陷进肉里,疼痛让她保持最后一丝清醒。“为什么……给我这么高的薪水?您……您到底是谁?”男人对她的反应似乎并不意外,他转过身,重新走向窗边,背影挺拔而疏离。“我是谁不重要。”他的声音隔着几步距离传来,依旧没什么温度,“给你这个薪水,是因为我需要绝对可靠、安静、并且能长期做下去的人。我看你……”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还算顺眼。”这个理由牵强得几乎可笑。

夏云舒的心跳得更快了。绝对可靠?安静?长期?这听起来……太像某种危险的暗示了。她的目光再次扫过这间奢华却冰冷的公寓,落在那个男人莫测的背影上。恐惧和理智在疯狂地警告她快逃,但现实的压力和那笔巨额薪水的诱惑,又像两只无形的手,死死地拽住了她的脚步。她站在原地,内心进行着天人交战,每一次呼吸都沉重无比。

窗外的阳光越发耀眼,将公寓里的一切都照得清晰无比,也包括她脸上挣扎无助的惨白。男人没有再催促,只是耐心地等待着她的答复,仿佛一只蛰伏的猎豹,早已料定猎物无处可逃。 (第五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