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封二攥着地契,跟在富贵身后刚走出牛家堂屋,到了院门口,富贵一拉开大门,就见宁学祥还蹲在墙根下。

他听见动静猛地抬起头,那对死鱼眼直勾勾盯着封二,嘴角撇着,一看就没安好心。

“你咋还在这儿蹲着呢?”封二心里乐呵,故意扬了扬手里的地契,“俺跟天赐把事办利索了,这就去村长那儿签字。”

宁学祥“噌”地站起来,几步凑到封二跟前,盯着他手里的地契:“你……你真买着了?”

“那还有假?”封二挺直腰板,拍了拍地契,“天赐念着俺家大脚救过绣绣的情分,二亩好地,今儿就归俺了!”

宁学祥脸憋得通红,嘴里嘟囔着:“凭啥给你?俺才是绣绣她爹……” 可看着封二和富贵往村长家走,他也没敢拦,只能在原地跺着脚,眼神跟要吃人似的。

宁学祥想着封二手里的地契越想越窝火,脚在地上狠狠碾了碾,眼珠子突然一转,撒腿就往村长家跑。

他心里打着算盘:哼,天牛庙村的村长可不是旁人,正是他弟弟宁学瑞!有亲弟弟在那儿当村长,他就不信封二能顺顺当当把地契办下来。

今儿他非得去搅和搅和,让封二知道,这宁牛两家的事,还轮不到他一个外人得意!

宁学祥跑得急,裤脚都被路边的柴草勾住了也没顾上,心里就一个念头:赶在封二前头到村长家,先跟弟弟念叨念叨,绝不能让封二把这便宜占了去。

宁学祥气喘吁吁地跑到宁学瑞家,刚到门口就扯着嗓子喊:“学瑞!学瑞!在家没?”

宁学瑞正坐在院里编筐,听见声音抬头一看是他哥,赶紧迎上去:“哥?你咋跑这么急?出啥事儿了?”

宁学祥往院里一冲,拍着大腿说:“出大事了!牛天赐要把他家二亩肥田卖给封二,这都要去你那儿办手续了,你可不能给他们办!”

宁学瑞皱了皱眉,拉着他往屋里坐:“哥,你先别急,慢慢说,牛家卖地,封二买地,这是两家情愿的事,咋就不能办了?”

宁学祥一屁股坐在炕沿上,喘着粗气说:“你懂啥?那封二凭啥买牛家的地?还不是靠他儿子救过绣绣?绣绣是俺闺女,轮得着他封二占便宜?

你是村长,这手续你得把把关,不能让他就这么把地拿走!”

宁学瑞听他哥这么说,眉头皱得更紧了,蹲在院里半天没吭声。

他心里犯难:这事儿哪有这么办的?

牛家的地,人家乐意卖给谁就卖给谁,银钱两清,手续齐全,自己一个当村长的,凭啥拦着?

真要是从中作梗,村里人该咋看?以后这村长还咋当?

可扭头一看他哥,正梗着脖子瞪着眼,那胡搅蛮缠的劲儿又上来了,嘴里还在嘟囔:“你可得帮俺啊!那地凭啥给封二?俺是绣绣她爹,要卖只能卖给俺……”

宁学瑞叹了口气,站起身说:“哥,买卖地是人家两家的事,只要手续对,俺没理由不办。

你这胡闹没用,别到时候让村里人笑话。”

宁学祥一听就急了,拍着炕沿喊:“啥叫胡闹?那是俺闺女的情分!你不帮俺,就是胳膊肘往外拐!”

宁学瑞被他吵得头疼,只能耐着性子劝:“等会儿封二他们来了,俺问问情况再说,行不?

你先消消气,别在这儿咋咋呼呼的。” 心里却盘算着,等会儿可得把话说清楚,不能让他哥瞎搅和。

过了没多大一会儿,富贵和封二就走到了宁学瑞家门口。

离着还有两步远,就听见屋里传来宁学祥的大嗓门,在院里都听得一清二楚:“你当村长的就得向着自家人!那封二算个啥?凭啥拿俺闺女的情分换地?你今儿要是敢给他们盖章,俺就跟你没完!”

封二脚步顿了顿,跟富贵对视一眼,撇了撇嘴:“你看,我说啥来着,这老东西准没安好心。” 富贵没吭声,上前推开了院门。

院里的宁学瑞正被宁学祥吵得头疼,见他们来了,赶紧站起来:“封二哥,富贵,你们来了。”

宁学祥听见动静,立马从屋里冲出来,指着封二就喊:“封二!你脸皮咋这么厚?俺闺女的恩,轮得着你占便宜?这地你休想拿走!”

封二一听宁学祥这话,反倒乐了,把地契往怀里紧了紧,梗着脖子回嘴:“我说你这大眼泡子,瞎嚷嚷啥?有能耐你也掏银元买啊!牛家愿意卖给俺,你在这儿跟俺耍啥威风?”

他往前凑了两步,声音亮堂得很:“当初绣绣在山上走不动道,是谁家小子把她背回来的?是俺家大脚!现在人家牛家念情分卖地给俺,你眼红了?眼红也没用,谁让你当初舍不得大洋赎人呢!”

宁学祥被噎得脸通红,指着封二的手都在抖:“你……你强词夺理!那是俺闺女,俺有啥舍不得的,当时买地来不及了,要不然能让你占了便宜?”

“是你闺女不假,可救她的是俺儿!”封二拍了拍怀里的钱袋子,银元“哗啦”一响,“俺这是凭情分、凭银元买地,光明正大!你要是不服气,找牛天赐说去,跟俺在这儿吵算啥本事?”

富贵见俩人吵得脸红脖子粗,赶紧往前站了站,开口道:“宁大叔,您消消气,有话好好说。”

他看了看宁学祥,又看了看宁学瑞,语气实打实的:“按说您是我们少奶奶的爹,俺该叫您一声亲家老爷。可实情是,俺家少爷和绣绣姑娘早就不认您这个爹了,您心里也清楚。”

“牛家的地,俺家少爷乐意卖给谁就卖给谁,这是俺家自家的事,跟您没啥相干。”富贵顿了顿,声音沉了沉,“今儿封二叔是带着地契和银元来办手续的,光明正大。

您要是再在这儿拦着不让办,真闹僵了,俺们只能去县里说道说道,到时候可别怪俺们不给情面。”

这话一出,院里顿时静了静。

宁学祥张了张嘴,想说啥又咽了回去,县里的规矩他懂,真闹到那儿去,他这点理根本站不住脚。

宁学瑞也松了口气,赶紧打圆场:“富贵说得在理,哥,你就别闹了。”

宁学祥看着宁学瑞从屋里拿出印泥和毛笔,心里跟猫抓似的,可嘴里再没敢说啥。

他知道富贵的话在理,真闹到县里去,自己占不着半点便宜,反倒得落个胡搅蛮缠的名声。

宁学瑞接过封二手里的地契,又核对了牛家的田亩册子,见地名、亩数都对得上,便蘸了蘸印泥,在落款处稳稳地按上了村长的红印。

他把地契递给封二:“好了,这手续就算齐了,往后这二亩地就归你了。”

封二接过地契,用袖口擦了擦上面的红印,咧着嘴直乐,揣进怀里拍了拍:“多谢学瑞村长!”

宁学祥在一旁看得眼睛都快瞪圆了,手紧紧攥着衣角,可终究没敢上前拦。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封二把地契揣好,看着宁学瑞把手续收进柜子里,心里那股子不甘像堵了团棉花,可再不甘也没法子,谁让自己没理呢。

等封二和富贵走了,宁学祥才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便宜这老东西了!”

宁学瑞叹了口气:“哥,这事本就该这样,你就别再琢磨了。”

宁学祥没应声,闷头蹲在墙根下,半天没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