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冰冷的剧痛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反复穿刺着林小满的每一寸神经。意识在黑暗的泥沼中沉浮,时而被刺骨的寒意冻醒,时而被撕裂灵魂的痛楚拖回深渊。耳边充斥着混乱的回响:能量武器的尖啸、金属的哀鸣、绝望的嘶吼……还有磐石那如同炸雷般的命令:“带她走!!!”

身体像是在惊涛骇浪中被反复抛掷、撞击。每一次颠簸都牵动着全身的伤痛,让她在昏迷的边缘发出痛苦的呜咽。她能感觉到自己被人背在背上,那人的脊背并不宽阔,却带着一种咬牙坚持的倔强,奔跑的脚步踉跄却异常坚定。汗水、血腥味、还有一股淡淡的机油和电子元件的焦糊味,混合着地下空间特有的潮湿霉味,充斥着她的鼻腔。

不知过了多久,那剧烈的颠簸终于停止了。她被小心翼翼地放了下来,背靠着冰冷坚硬、带着铁锈味的金属表面。一股更加浓郁的、混杂着消毒药水、臭氧和电子设备散热的独特气味涌入鼻腔。

“扳手!快!看看她!” 是陈默的声音,带着喘息和无法掩饰的焦急。

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小满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终于撬开了一条缝隙。

视线模糊,被刺目的红色应急灯光占据。她发现自己在一个更加狭小、更加封闭的空间里。这里像是一个被强行塞进废弃管道里的避难所,或者一个大型集装箱改造的临时手术室。墙壁是冰冷的合金,布满了粗大的线缆管道和闪烁的仪表。中央是一张简陋的金属手术台,旁边摆放着各种闪烁着指示灯、发出轻微嗡鸣的维生设备和医疗仪器。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消毒水的气息。

“根须”基地那地狱般的景象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这个如同钢铁墓穴般的避难所。但远处,隐隐约约还能传来沉闷的爆炸声和金属扭曲的呻吟,提醒着危险并未远离。

“能量过载……反噬……内出血……神经灼伤……老天,这丫头体内简直像被高能粒子风暴犁过一遍!”扳手那花白的头发被汗水浸湿,紧贴在额角,他正紧张地操作着一台连接着许多探针的复杂仪器,仪器屏幕上的波形一片混乱,警报符号闪烁不停。他一边飞快地给小满身上贴上各种传感器贴片,一边对着旁边一个临时调来的医疗助手急促地吩咐着:“快!注射神经稳定剂和细胞修复液!剂量加倍!小心她的能量场不稳定!”

冰冷的针头刺入手臂血管,带来一阵短暂的刺痛,随即一股温凉带着麻意的液体涌入身体,稍稍压制了那撕裂般的剧痛。小满的意识稍微清晰了一些。她转动眼球,看到了陈默。

他就在旁边,背靠着冰冷的合金舱壁,坐在地上。黑框眼镜不见了,脸上布满汗水和油污,额角那道伤口又裂开了,鲜血顺着脸颊流下,染红了衣领。他剧烈地喘息着,脸色苍白如纸,显然刚才的亡命奔逃耗尽了他所有的体力。他的平板电脑就放在手边,屏幕碎裂得更厉害了,但依旧顽强地亮着微光,显示着复杂的信号扫描图,似乎在警戒着外界。

当陈默的目光对上小满艰难睁开的眼睛时,他疲惫的脸上瞬间闪过一丝如释重负的微光,随即又被更深的忧虑覆盖。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虚弱地摇了摇头,示意她别动,保存体力。

“小雨……”小满的喉咙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发出嘶哑破碎的气音。这是她恢复意识后唯一的念头。

“她……”陈默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带着巨大的沉重和一丝愤怒,“我们撤离时……她的病房……被一股强大的空间能量强行转移了!系统……系统把她带走了!作为……最后的筹码和……容器!”

带走了!最后的筹码!容器!

这几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小满的心上!巨大的恐慌和愤怒瞬间冲垮了药物的麻痹!她猛地挣扎着想要坐起,却被扳手和医疗助手死死按住!

“别动!你想死吗?!”扳手厉声喝道,语气严厉却带着关切,“你现在动一下,体内的能量乱流就能把你的血管和神经彻底撕碎!”

小满无力地瘫软回去,泪水混合着汗水从眼角滑落。她感觉不到身体的剧痛,只有心脏被撕裂的绝望。小雨……她的小雨……被系统掳走了!像一件物品!一个……用来盛放她灵魂的容器!

“为什么……为什么是我……”她看着冰冷的合金天花板,红色的应急灯光在她眼中晕开一片血色的绝望,“为什么……要这样对小雨……”

“因为你是核心。”一个低沉沙哑、如同金属摩擦的声音响起。

磐石高大的身影出现在这个狭小避难所的门口,挡住了外面透进来的些许光线。他身上的工装夹克沾满了烟尘和暗色的污迹,那只冰冷的机械义肢垂在身侧,表面有几道深深的划痕,接口处闪烁着不稳定的幽蓝光芒,显然在刚才的断后战斗中付出了代价。他刚毅的脸上带着疲惫,但那双眼睛依旧锐利如鹰,充满了沉重的压力。

他一步步走进来,沉重的脚步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他来到小满的手术台前,低头俯视着她,眼神复杂,有审视,有怜悯,更有一种面对巨大责任和危险的凝重。

“世界树系统早已枯朽。”磐石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残酷真相的冰冷,“它贪婪地汲取着所有生命体的‘命运能量’,维持着自身那摇摇欲坠的存在。但它就像一个无底洞,永远填不满。普通的锚点,对它而言不过是杯水车薪。”

他的机械义肢抬起,指向小满,指尖的接口闪烁着微光:“而你,林小满。你不是普通的锚点。根据‘基石’数十年来的观测、牺牲者数据的回溯分析,以及你刚才爆发出的能量层级……我们几乎可以确定,你就是这棵濒死巨树最后、也是最核心的能量源本身!一个高度浓缩、甚至可能带有部分世界树原始意志的……能量核心具现化!”

“系统需要你,就像沙漠中的旅人需要绿洲。但它更恐惧你。恐惧你的失控,恐惧你的‘觉醒’,恐惧你脱离它的掌控。因为一旦你崩溃或脱离,它这早已腐朽的躯壳,将瞬间化为宇宙的尘埃。”

磐石的目光转向旁边一台还在运作的监控屏幕,上面显示着“根须”基地最后传来的、已经变成大片雪花的画面残影,声音更加低沉:“所以,它用尽一切手段控制你。用你至亲之人的命运作为枷锁。你母亲、外婆、刘强……甚至你妹妹小雨那诡异的‘星陨症’,都极可能是系统为了影响你、控制你而设下的‘程序’!小雨,更是它精心准备的、用来最终容纳并消化你这个‘核心’的……‘容器’!”

冰冷的真相,如同解剖刀,将小满过往所有的痛苦和牺牲,连同她试图守护的一切,都血淋淋地剖开,暴露出背后那庞大、冰冷、毫无人性的系统逻辑。她感觉自己像个提线木偶,所有的挣扎,所有的牺牲,甚至她以为的“幸运”,都不过是系统剧本里早已写好的桥段!

巨大的无力感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愤怒,几乎要将她吞噬。泪水无声地汹涌。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操作着破碎平板的陈默,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他死死盯着屏幕上刚刚解析出来的一段极其混乱、被多重加密的数据流片段!

“磐石!扳手!你们看这个!”陈默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他迅速将平板上的内容投射到旁边一个稍大的屏幕上。

屏幕上显示着一段极其复杂的、如同基因螺旋链般的能量波形图谱。图谱分为两段,一段标注着【核心能量特征(林小满)】,另一段标注着【容器能量虹吸特征(林小雨)】。两段图谱在微观层面呈现出惊人的相似性和互补性,仿佛是同源能量的正反两面!

而在图谱下方,是几行刚刚被强行破译出来的、残缺不全的数据注释:

“……容器结构稳定……基因锁已激活……核心能量适配率99.8%……”

“……核心转移协议……南极洲……冰盖下……次级节点‘寒渊’……”

“……最终融合坐标……锁定……世界树……本体……”

“……南极……维斯特冰穹……地心坐标……”

“南极洲……冰盖下……次级节点‘寒渊’……”陈默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小雨……被转移到了那里!那里是维持她身上‘枷锁’的关键节点之一!也是系统准备进行‘最终融合’的中转站!”

“而世界树的本体……”陈默的手指指向最后一行残缺的坐标数据,“最终的坐标指向……南极洲!维斯特冰穹深处!那里……才是系统真正的核心所在!”

南极洲!冰盖之下!世界树本体!

这个信息如同惊雷,在狭小的避难所内炸响!

磐石的瞳孔骤然收缩!他那只冰冷的机械义肢猛地握紧,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他死死盯着那个坐标,眼中爆发出一种混合着震惊、决绝和……一丝看到最终战场光芒的锐利!

“原来……在那里……”磐石的声音低沉得如同闷雷,带着一种历经漫长追寻终于看到目标的沉重,“难怪……我们遍寻不着……世界的尽头,冰封的地狱……”

小满的呼吸骤然停止!南极洲!小雨被带去了那里!系统核心也在那里!那是……最后的战场!也是……拯救小雨唯一的希望!

就在这时!

“嗡——!”

小满贴身口袋里,那部屏幕碎裂的手机,再次诡异地自行震动起来!屏幕在应急红灯下亮起刺目的白光!那个简陋的、如同命令行窗口的幽灵通讯界面,再次强行弹出!

这一次,窗口里只有一行冰冷、简洁、却带着不容置疑意味的幽绿色字符:

“坐标确认。核心暴露。最终抉择将至。接受引导?”

幽灵!它再次出现!而且……它似乎知道南极洲的坐标!

小满的心脏狂跳起来!她看着屏幕上那行字,又看向磐石和陈默凝重而充满决意的脸,最后,目光落在自己依旧隐隐作痛、仿佛与某种宏大存在紧密相连的左手——那枚硬币带来的力量烙印,依旧在灼烧着她的灵魂。

残躯之中,一丝微弱却无比坚韧的火焰,开始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