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君珩，则失魂落魄地瘫坐在下首的椅子上，头发散乱，喜服皱巴巴地沾着尘土，额角的青紫在烛光下格外显眼。
他低垂着头，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魂魄。
然而，当沈望舒的身影出现在花厅门口时，君珩那双空洞绝望的眼睛，如同瞬间被注入了某种诡异的光！
他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几乎是踉跄着扑到沈望舒面前！
“月儿！月儿你来了！”
他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病态的狂喜和急切，脸上涕泪未干，混杂着尘土，狼狈不堪，却努力挤出一个扭曲的笑容，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不会真的不要我！对不起！月儿！我知错了！我真的知错了！”
他伸出手，想要去抓沈望舒的手，却被她冰冷的目光钉在原地。
“之前是我混账！是我被猪油蒙了心！是我对不起你！”
君珩语速极快，仿佛要将所有忏悔一股脑倒出来，
“我发誓！我君珩对天发誓！以后一定事事以你为重！只爱你一个！再也不会多看别的女人一眼！再也不惹你生气！”
“你要打要骂我都认！只要你肯原谅我！我们…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好不好月儿？”
他眼中充满了卑微的、近乎摇尾乞怜的哀求，与昨日那个搂着苏明月、斥责她“不知好歹”的君珩判若两人。
男人就是这样，当他们觉得可以掌控你的时候，就不会再将你放在眼里。
而当他们意识到你的重要性时，才会将心思花在你身上。
但凡沈望舒懦弱一点，同意了他们‘贬妻为妾’的筹谋，那她此生便只能是个低人一等的妾。
可她反抗了，而君珩也终于意识到自己玩过了火，真的要是失去她时，才意识到她的重要性，愿意不顾一切的寻求她的原谅。
沈望舒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如同看着一场荒诞至极的闹剧。
她不明白，事到如今，他这副情深似海、悔不当初的模样，究竟是想演给谁看？
是演给他自己看，以减轻内心的罪恶感？
还是演给他父亲看，妄图挽回一丝颜面？
亦或是……他真以为她沈望舒还是那个会被几句甜言蜜语就哄得晕头转向的傻子？
王伯渊显然也被外甥这副不成器的模样彻底激怒了！
“晋王、殿下！慎言！”
一声雷霆般的怒吼炸响！
王伯渊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盏叮当作响！
他脸色铁青，额角青筋暴跳，指着君珩的手指因为愤怒而剧烈颤抖，
“晋王殿下怎可如此不知轻重？她今日在满朝文武面前，故意将晋王府的脸面、声誉踩在脚下碾得粉碎！”
“你却还在求她原谅？她这铁了心要毁了您、毁了我们的大业啊！你若再如此执迷不悟，总有天会被她害得连渣都不剩！”
君珩被他的怒吼吓得浑身一哆嗦，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却仍旧用那双充满哀求的眼睛死死盯着沈望舒，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救赎。
沈望舒只觉得这一幕无比讽刺，无比疲惫。
她懒得再看他们演戏，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的戏码，径直走到下首一张椅子前坐下，姿态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懒散，直接打断了王伯渊的训斥：
“我很忙，没空看戏。王大将军深夜‘押’我过来，有何指教，不妨直言。”
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
王伯渊那如刀锋般锐利的目光，瞬间从晋王身上，转移到了沈望舒脸上。
那目光充满了审视、压迫，以及一种被冒犯的、属于上位者的震怒。
他深吸一口气，似乎在极力压制着即将爆发的雷霆之怒，声音沉沉，如同闷雷滚过：
“沈望舒，”
他不再称呼“望舒丫头”，而是直呼其名，带着一种冰冷的疏离和质问，
“老夫自问，待你不薄！”
“自你十二岁失怙，孤苦无依，我便将你视为亲女，疼你护你，待你及笄后，晋王府更是敞开大门，将你接入府中，锦衣玉食，延师教导，视如己出！五年养育之恩，纵非亲生，也当有几分情义！”
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着巨大的压迫感，一步步逼近沈望舒，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被背叛的愤怒和指责：
“可你！竟如此恩将仇报！不惜用如此下作的手段，在晋王大婚之日，当众退婚，令他颜面扫地，甚至还口出恶言，颠倒黑白！”
“你知不知道，这样会将晋王府置于风口浪尖，将他这些年积累的声誉毁于一旦！你究竟是何居心？！”
“说！是谁在背后指使你？是谁给了你这么大的胆子？！”
待我不薄？
视如己出？
恩将仇报？
沈望舒听着这一连串冠冕堂皇、颠倒黑白的指控，看着王伯渊那张写满“正气凛然”和“被辜负”的脸，一股强烈的、冰冷的怒意混合着浓重的讽刺，如同岩浆般从心底最深处轰然喷发！
她猛地抬起头，迎上王伯渊那咄咄逼人的目光，那双一直平静无波的眸子里，此刻终于燃起了两簇冰冷的火焰！
花厅内死寂如坟。
王伯渊那句“待你不薄”的回音，如同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在沈望舒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
烛火跳跃，在他那张写满“被辜负”的震怒面孔上投下扭曲的光影。
“我颠倒黑白？”
“你们待我不薄？”
沈望舒缓缓抬起眼，那双眼眸深处，冰封的湖面下，终于有炽烈的岩浆开始翻涌。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每一个字都像裹着冰棱的刀锋，刮过在场每个人的耳膜，
“真是可笑！厚颜无耻！！”
“王大将军，您可……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她微微歪头，唇角勾起一抹近乎残忍的弧度，目光如同最锋利的探针，直刺王伯渊强装的“正气凛然”：
“我，沈望舒，乃前护国大将军沈破虏与一品诰命夫人谢金瑶独女！我沈家世代簪缨，忠烈满门！”
“我沈望舒自降生起，便是这大将军府唯一的嫡女，金尊玉贵！琴棋书画，骑射女红，皆由名师教导，父母如珠如宝，捧在手心长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