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魂归绣坊血未冷

暮春的雨,黏得像江南女子未干的绣线,缠缠绵绵落了三日。沈青芜在一阵彻骨的寒意里睁开眼,鼻尖萦绕着熟悉的皂角香与丝线独有的微腥,耳畔是绣针穿透绸缎的“嗤嗤”声。

她猛地坐起身,绣绷从膝头滑落,青碧色的罗缎上,一朵未完工的并蒂莲被针尖戳出个破洞。这不是阴曹地府的冰冷,也不是被烈火焚烧的灼痛——这里是她的绣坊“云裁阁”,是她十六岁时住了整整三年的地方。

指尖抚过腕上那串成色普通的青金石手钏,触感温热。她记得清清楚楚,这串手钏在她被沈明珠推下枯井的那夜,早已被井水冲得不知所踪。而此刻,手钏上的每一道纹路,都与记忆中一模一样。

“姑娘,您醒了?”门外传来丫鬟锦书的声音,带着几分怯意,“方才您绣着绣着就歪在榻上睡着了,可把奴婢吓坏了。”

沈青芜喉头发紧,转头看向推门而入的锦书。少女梳着双丫髻,脸上还带着去年冬天冻出来的浅浅红痕——这是十七岁的锦书,还没被沈明珠以“偷窃”为名,打断双腿丢出沈府。

“现在是什么时候?”沈青芜的声音干涩得像生了锈的铁片。

“回姑娘,是启元十七年四月十二啊。”锦书放下手中的铜盆,疑惑地看着她,“您昨儿个为了赶制县主的生辰绣品,熬到半夜,莫不是睡糊涂了?”

启元十七年四月十二。

沈青芜闭上眼,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就是这一年,她十八岁。三个月后,沈明珠会拿着她亲手绣的“百鸟朝凤”图,冒充自己的作品献给长公主,一夜之间名动京城;四个月后,她的父亲会被沈明珠设计陷害,以“通敌”罪打入天牢,斩于闹市;五个月后,锦书会被诬陷,落得终身残疾;而她自己,会被沈明珠囚在柴房,最后被灌下毒酒,扔进后院的枯井,连尸骨都无人收敛。

沈明珠,她同父异母的妹妹,那个从小被她护在身后、处处依附着她的妹妹。

前世临死前,枯井里的潮气浸透了骨头,沈明珠趴在井口,脸上带着天真又恶毒的笑:“姐姐,你的绣技再好,又有什么用?爹爹的爵位,母亲的嫁妆,还有萧公子的心,最后不都是我的?哦对了,你那串青金石手钏,我早就扔去喂狗了,谁让你总戴着它,碍眼得很。”

恨意像毒藤,瞬间缠绕住沈青芜的心脏,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老天有眼,竟让她带着前世的记忆,回到了一切悲剧尚未发生的时候。

“姑娘,您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锦书担忧地伸手想碰她的额头,却被沈青芜猛地攥住手腕。

看着锦书眼中的惊慌,沈青芜才回过神,缓缓松开手,声音放柔:“没事,许是刚醒,有些头晕。县主的生辰绣品,还差多少?”

“就差最后几针了,姑娘您要是累,奴婢先帮您看着?”

“不必。”沈青芜捡起地上的绣绷,指尖捻起绣花针,针尖刺破指尖,渗出一点殷红的血珠。她看着那点血珠落在青碧色的罗缎上,像一滴永不干涸的泪痕,“我自己来。”

这一世,她不仅要活下去,还要让沈明珠和所有害过她的人,血债血偿。而第一步,就是不能让沈明珠再借她的绣品上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