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的动作僵住了,他看着我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有一片死寂的决绝。
他大概从未见过我这个样子,在他的记忆里,我永远是那个温顺的、予取予求的、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顾晚。
我没再看他,拉开门,走了出去。
身后,婆婆的咒骂声,李明徒劳的辩解声,还有被吵醒的乐乐那撕心裂肺的哭声,混杂成一团,像一张巨大的网,企图将我重新拖拽回去。
我没有回头。
关上门的那一刻,整个世界都清净了。
我叫的车已经等在楼下。
坐进车里,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那些熟悉的、禁锢了我五年的楼房、树木、店铺,都变得模糊起来。
压在心口那块长达一千八百多个日夜的巨石,终于开始松动,有了一丝裂缝。
抵达机场,周围全是行色匆匆的陌生人,没有人认识我,没有人用那种理所当然的眼神要求我做什么。
空气中弥漫着咖啡和香水的味道,而不是奶粉和消毒水。
办理登机手续,托运行李,每一步都走得无比踏实。
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自由和轻松,仿佛一个溺水的人,终于挣扎着浮出了水面,贪婪地呼吸着第一口属于自己的空气。
坐在候机大厅,我看着巨大的落地窗外,一架架飞机起飞、降落。
我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着,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一种即将奔赴新生的巨大喜悦。
过去五年被压抑的、被磨损的、被遗忘的自己,在这一刻,好像要活过来了。
02
飞机穿透云层,巨大的轰鸣声将地面上所有的喧嚣和纷扰都隔绝在外。
我靠在舷窗上,看着底下城市的光点越来越小,最终汇成一片模糊的光海,然后彻底消失在无尽的黑暗中。
我关掉了手机,彻底切断了和那个世界的最后一丝联系。
高空带来的宁静包裹着我,像一个温柔的茧。
我仿佛与过去的那些烦恼、争吵、眼泪彻底隔绝了。
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可以什么都不用想,不用去计算下一顿饭做什么,不用担心乐乐的尿布换了没有,不用琢磨婆婆今天又会挑什么刺,不用猜测李明今晚会不会回家吃饭。
我只是我,顾晚。
十几个小时的飞行,我没有感到疲惫,反而精神异常清醒。
飞机降落在戴高乐机场,当我踏上巴黎的土地,呼吸到微凉湿润的空气时,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涌上心头。
我真的来了。
我曾经在大学时,和闺蜜约定毕业后一定要来的地方。
后来,我遇到了李明,结了婚,生了……哦不,是开始带小姑子的孩子。
这个梦想就被我塞进了记忆的角落,落满了灰尘。
入住提前订好的酒店,房间不大,但干净雅致。
我推开那扇雕花的木质窗户,埃菲尔铁塔的尖顶就那样毫无预兆地闯入我的视野,在夕阳的余晖下染上了一层温柔的金色。
那一瞬间,我的眼眶毫无征兆地湿润了。
不是委屈,不是悲伤,而是一种梦想被尘封多年后,终于重见天日的巨大酸涩和感动。
我洗了个热水澡,换上干净的衣服,这才重新打开手机。
屏幕亮起的瞬间,几十个未接来电和上百条微信、短信通知像潮水一样涌了进来,手机嗡嗡地震动着,几乎要从我手里跳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