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失态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威慑力。村民们像是被鞭子抽了一下,轰然散开,跌跌撞撞地冲出去准备东西,仿佛慢一步,那镜子里或者地底下的东西就会扑出来咬断他们的脖子。
父亲将昏迷的母亲扶进里屋躺下,出来时脸色依旧惨白,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我心头发酸——有恐惧,有责怪,但更多的是一种绝望的保护欲。他哑声道:“小七,听徐先生的,拿好……那东西。爹去帮忙。”
堂屋很快空了下来,只剩下我、徐先生,还有角落里瑟瑟发抖、不断念叨“我没看清,我真没看清”的老叔公。
徐先生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走到我面前,枯槁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将那张符纸的边缘再次按紧,他的指尖在微微发抖。
“刚才的话,你只当没听见。”他声音压得极低,只有我能听到,“稳住心神,别让它趁虚而入。你祖父……他恐怕比我们想的,陷得更深。”
“它到底是什么?”我盯着他,执拗地问。心口那几道黑线似乎又向上蔓延了一丝,带着一种冰冷的麻痒。
徐先生沉默了一下,目光扫过窗外渐亮的天光,哑声道:“现在没空细说。你只需知道,那‘九幽尸龙’并非真龙,而是上古大战时,被斩杀的一条‘蜃龙’遗骸,混合了无数战死者极怨极煞之气,埋于地脉阴眼亿万年所化的凶物。它能乱人心神,幻化虚无,更能侵魂夺舍,最是邪诡难防。你祖父镜中之影……恐怕已不全是他自己。”
我通体冰寒。侵魂夺舍?那镜子里看着我的,到底是什么?
“那红眼……”
“可能是尸龙煞的本源之眼,也可能……是别的什么东西。”徐先生眼神闪烁,明显有所隐瞒,“当务之急,是先焚骸断根!走!”
他不再多言,拉着我胳膊就往外走。
后山坟地。
天色灰蒙,雨后的山林弥漫着湿重的雾气,阳光艰难地穿透云层,投下微弱的光斑,非但没带来暖意,反而让这片坟山更显阴森诡谲。
村民们扛来了柴火和桐油,却没人敢靠近那座被刨开的新坟,只是将东西远远扔在一边,便聚在一起,惊恐地望着这边。
坟坑里,撬开的棺材黑洞洞地敞着口,像一张贪婪的、等待吞噬的嘴。
父亲和两个胆大的本家叔叔,拿着工具,脸色发白地站在坑边,看着坑里的棺材,迟迟不敢下去。
徐先生走到坑边,朝里望了一眼,眉头紧锁。他接过一桶桐油,又递给我一把长柄柴刀:“拿着防身,也壮胆。跟我下来。”
我握紧冰冷的刀柄,另一手死死攥着那面镜子,跟着他滑下坟坑。
越靠近棺材,那股阴寒的陈旧气息越发浓重。棺材里,祖父的遗骸静静地躺着,寿衣的褶皱僵硬无比。明明只是隔了一夜,那遗骸似乎比昨晚我撬棺时看到的更加干瘪晦暗,皮肤紧紧贴着骨头,泛着一种不祥的青黑色。他脸上那张符纸还盖着,遮住了大半面容。
但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我总觉得,祖父交叠在胸口的双手,指甲似乎比昨晚更长、更青黑了。
“快,淋油!”徐先生低喝一声,打断我的胡思乱想。
他率先将桐油小心地泼洒在祖父的寿衣和遗体上,刻意避开了头部。父亲和两个叔叔也强忍着恐惧,开始泼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