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校市一中的暑假，总是被一种特有的沉寂笼罩。这沉寂并非真正的安静，而是一种被厚厚的水泥粉尘压抑后的低鸣。
蝉声嘶哑，从枝叶间断续渗出，与远处施工地传来的金属敲击声、机械轰鸣声交织在一起，构成暑假独有的背景音——一种躁动不安却又无比空洞的协奏曲。
我和林薇、晓芸、小璐并肩走着，彼此之间维持着一种微妙而脆弱的平衡。
我们是室友，同住307室已近两年，关系却像夏日暴雨前的空气，粘滞而充满未爆的能量。言语间藏着只有彼此才懂的机锋，笑容底下是心照不宣的较劲。
林薇家境好，用的是我们叫不出名字但一看就很贵的防晒霜，气息清淡高雅；晓芸是学霸，眼镜片后的眼睛总是闪着衡量和计算的光；小璐胆小，习惯性依附他人，像株寻找乔木的藤蔓；而我，普通得像是背景板，或许唯一的长处是直觉偶尔过于敏锐，总能先一步嗅到不对劲的气息。
“真是没完没了，”林薇皱着精致的鼻子，用一种刻意训练过的、带点慵懒的腔调抱怨，并用一方绣着字母的手帕轻掩口鼻，“这灰尘大到能吃饱人。年年暑假都搞这一出，吵死人了，还让不让人清静？”
我们正穿过宿舍区后方那片常年被绿色防尘网笼罩的区域。铁丝网隔开的另一边，塔吊的铁臂缓慢移动，如同史前巨兽的骨骼。
“据说是‘主题创新楼’项目，”晓芸推了推她那副黑框眼镜，语气里带着她惯有的、似乎知晓一切却又不屑一顾的嘲讽，“行政楼的脑洞呗。年年翻新，美其名曰与时俱进，营造创新教育环境。我看是钱多烧得慌，预算不花完明年就批不下来了吧。”
她的话总是听起来很有道理，却也让气氛莫名地更冷一分。
我下意识地抬头，目光越过斑驳的绿色挡板，想看看今年又在折腾什么。然后，我的脚步猛地钉在了地上。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猝然攥紧，又立刻松开，留下一种空洞的悸动。
前方，昨天经过时还是一片狼藉的基坑，堆满钢筋和模板的地方，此刻竟突兀地矗立起一栋……建筑。我犹豫着是否该称它为“楼”。
它绝非任何常见的方正结构，整体呈现出一种令人极不舒服的流线型弧度，像是某种巨大生物体内掏出的器官，或是用尚未凝固的、灰白色的粘稠蜡油浇铸而成的怪异雕塑。
墙体光滑得诡异，几乎看不到砖石的接缝，在午后的烈日下反射着一种油腻的光泽。顶端不是平的，而是圆钝地、不规则地隆起，几扇不对称的、颜色深得几乎吸光的窗户，以一种完全违背常理的角度镶嵌在扭曲的立面上。
像一颗被放大了千万倍的、沉默而臃肿的石膏人头，被随意弃置在建筑废料的残骸之中。那几扇黑窗，就是它空洞呆滞却又似在暗中窥视的眼与口。
一股冰冷的麻意悄无声息地爬上我的后颈，汗毛根根立起。
“这……这是什么鬼东西？”小璐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颤抖，下意识地抓住了我的手臂，指甲掐得我有点疼。她的恐惧真实而直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