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字擂台周围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足足数息。直到叶孤舟那灰色的背影消失在通往杂役院的小径尽头,凝固的空气才仿佛骤然炸开!
哗——!!!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的声浪冲天而起,几乎要掀翻演武场的天空!
“赢了?!真的赢了?!”“我的老天爷!一指!就一指!赵烈就跪了!”“那是什么指法?根本看不清!太快太刁钻了!”“引气初期逆伐后期?这叶孤舟到底是什么怪物?!”“扫茅厕的……扫茅厕的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难道他一直都在隐藏实力?!”
震惊、骇然、难以置信、恐惧、嫉妒……种种情绪如同沸腾的油锅,在每一个外门弟子心中翻滚。先前那些肆意嘲笑、起哄的人,此刻脸上火辣辣的,仿佛被无形的手掌狠狠抽过,眼神躲闪,不敢与人对视。而那些原本心存一丝同情的人,此刻也只剩下深深的敬畏和茫然。
赵烈还跪在擂台上,咳血不止,脸色灰败。他的两个跟班手忙脚乱地冲上去搀扶,却被他一把推开。他挣扎着想要自己站起来,但左肋下那钻心的刺痛和体内乱窜的冰冷气劲,让他每一次尝试都换来更剧烈的痛苦和咳血。最终,他只能像一摊烂泥般被跟班架起来,在无数道复杂目光的注视下,灰溜溜地、耻辱无比地逃离了擂台。他那魁梧的背影,此刻佝偻得如同风烛残年的老人,所有的嚣张气焰都被那一指彻底碾碎。
高台之上,周通缓缓坐回椅子,指尖依旧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发出嗒、嗒的轻响。他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眼神深处不再是单纯的贪婪,更添了几分浓重的忌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那一指!太快!太诡异!绝非流云宗任何已知功法!那瞬间破开《莽牛劲》护体罡气的锋锐,那侵入体内、搅乱气血的冰冷异力……虽然微弱,但其本质的恐怖,让他这位灵泉境后期的执事都感到脊背发凉!
“至宝……绝对是了不得的剑道至宝!甚至可能是……传承!”周通心脏狂跳,呼吸急促,“必须得到!必须尽快得到!此子成长太快,再拖下去,恐生变故!”他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焦灼和恐惧。
他猛地站起身,看也不看台下依旧混乱的场景,对身旁面色惨白、冷汗直流的林海冷声道:“废物!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跟我来!”
说完,袖袍一甩,径直朝着自己在山腰的执事小院走去。林海如蒙大赦,又如丧考妣,连忙低着头,战战兢兢地跟了上去。
一进入小院,布下隔音禁制,周通猛地转身,眼中凶光毕露,死死盯着林海:“说!到底怎么回事?!赵烈那个废物!引气后期打不过一个刚引气的杂役?还败得如此难看!”
林海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发颤:“执……执事大人息怒!属下……属下也不知啊!那叶孤舟……邪门得很!赵烈确实尽了全力,可……可那小子不知道用了什么妖法,一指就……”
“够了!”周通厉声打断,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妖法?那是他体内至宝的力量!我早该想到,能瞬间湮灭我探查灵力的东西,岂是凡物?没想到竟如此霸道!”
他烦躁地在屋内踱步:“不能再等了!此子必须尽快除掉,宝物必须到手!原本想借小比‘意外’弄死他,现在看来,寻常外门弟子根本奈何不了他!”
林海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狠毒:“执事,那……要不要属下亲自……”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蠢货!”周通骂道,“你亲自出手,痕迹太明显!宗主和那几个老不死的虽然平时不管外门,但若闹出执事亲杀弟子的事,他们绝不会坐视!到时候查起来,你我都得完蛋!”
林海吓得一哆嗦:“那……那该如何是好?”
周通停下脚步,眼中闪烁着阴毒算计的光芒,如同暗夜中的毒蛇:“硬的不行,就来软的!明的不行,就来阴的!他不是能打吗?我看他能不能防得住无处不在的暗算!”
他凑近林海,压低声音,一字一句地吩咐:“听着!从今天起,你给我……”“第一,断了他的根!他不是扫茅厕吗?把他常用的那口清水坑给我‘处理’一下,换成后山那潭带着‘蚀骨瘴’的毒水!剂量控制好,别立刻毒死,要让他慢性中毒,筋骨酥软,真元溃散!”“第二,绝了他的路!他每日的饭食,给我用‘散功粉’浸泡过的杂粮做!同样,微量多次,让他修为不进反退!”“第三,乱了他的心!找几个机灵点的,日夜不停在他陋室外敲锣打鼓、辱骂挑衅,不让他休息,不让他静修!我要让他心神耗尽,未战先疲!”“第四,也是最重要的……”周通的声音变得更加森寒,“去黑市,给我悬赏‘腐心丹’!此丹无色无味,混入水中,一旦服下,初期毫无察觉,但七七四十九日之后,心脉必腐,神仙难救!届时,他暴毙而亡,谁也查不出缘由!”
林海听得头皮发麻,背后冷汗涔涔。这四条毒计,条条致命,阴狠无比,简直是杀人于无形!他仿佛已经看到叶孤舟在无尽的折磨和绝望中,慢慢走向死亡的惨状。
“可是……执事,腐心丹价格极高,而且黑市那边……”林海有些犹豫。
“灵石我出!”周通毫不犹豫地抛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务必办得干净利落!若再出纰漏……”他眼中杀机一闪,“你知道后果!”
林海接过钱袋,入手冰凉沉重,他知道这里面的灵石足够买十条人命。他不敢再多言,重重磕了个头:“属下遵命!定不负执事所托!”连滚爬爬地退了出去。
小院内,只剩下周通一人。他走到窗前,望着远处杂役院的方向,脸上浮现出扭曲而贪婪的笑容。“叶孤舟……任你惊才绝艳,身怀重宝,终究只是个无根无萍的杂役!”“这流云宗外门,就是我周通的猎场!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你的宝物,你的命……我都要了!”
……杂役院,陋室。叶孤舟盘膝坐在硬板床上,脸色比下擂台时更加苍白几分,额头甚至渗出细密的冷汗。
强行催动“星尘剑意”点破赵烈气门,虽然成功,但也几乎抽干了他丹田内那枚微小的真元种子,更对经脉造成了一定的负荷。此刻,他正全力运转《九窍引灵诀》,汲取着空气中稀薄的灵气,缓慢恢复着。
识海中,却并不平静。“哼,蝼蚁之辈,也只配用这等下作手段。”剑尊的意念带着浓浓的不屑,但更多的是对叶孤舟精准把握时机、一击制敌的认可。“恩公方才那一指,对剑意与真元的掌控,已初具火候。然损耗亦是不小,需尽快调息恢复。”紫微帝君关切道。“那赵烈,左肋旧伤已被恩公剑意彻底引爆,没有三五月休想恢复,且根基已损,日后难有寸进。”丹尘子冷静地汇报着“战果”,随即语气转为凝重,“然则,打草惊蛇,周通那厮,恐不会再等。”
叶孤舟缓缓睁开眼,眸光深处一片冰寒。他岂会不知周通的反应?擂台取胜,是自保,也是反击的第一步。但同样,也将自己推到了更危险的风口浪尖。周通的觊觎,只会更甚!手段,只会更毒!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嚣张的敲锣打鼓声,夹杂着几个破锣嗓子的污言秽语:“扫茅厕的!滚出来!”“侥幸赢了场比试,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废物永远是废物!躲屋里当缩头乌龟吗?”“爷爷们给你贺喜来了!快出来磕头谢恩!”
声音刺耳,充满了恶意。显然是周通或林海派来扰乱他心神、阻止他恢复的走狗。
同屋的三个杂役吓得缩在墙角,捂住耳朵,面无人色。
叶孤舟眼神一冷。果然来了。如此迫不及待吗?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和杀意。现在出去理论或动手,正中对方下怀。
他重新闭上眼,意念沉入识海。“帝君,‘万星敛息术’可能完全隔绝此类噪音扰神?”“可。”紫微帝君肯定道,“此术乃守护魂海之妙法,屏蔽五感杂音,自不在话下。恩公只需……”
片刻后,叶孤舟周身似乎笼罩上一层极其微弱的、无形的波动。外界那刺耳的锣鼓和辱骂声,仿佛瞬间被拉远了无数倍,变得模糊不清,再也无法干扰他的心神。
他心如磐石,继续引导灵气,滋养干涸的经脉和丹田。
然而,身体的虚弱和外界环境的恶意,却不会因心志坚定而消失。傍晚,李石再次战战兢兢地送来饭食——两个更加干硬、甚至带着些许霉味的杂粮饼,还有一小碗浑浊不堪、散发着淡淡异样腥气的“清水”。
叶孤舟拿起饼,指尖传来的触感冰冷僵硬。他凑近鼻尖,微微一嗅。识海中,丹尘子的意念骤然发出警告:“恩公!饼中掺有‘散功粉’!虽极其微量,但长期服用,必损根基,真元溃散!”紧接着,丹尘子的意念又扫过那碗“清水”,声音更加凝重:“水中有毒!是‘蚀骨瘴’之气融于水中!饮用后会侵蚀筋骨,令人酸软无力!”
叶孤舟看着手中这足以让普通杂役慢慢走向死亡的饭食,眼神平静得可怕。断根、绝路、乱心……现在,又加上了蚀骨、散功……周通,你这是要让我受尽折磨,在绝望中一点点腐烂啊!
好狠毒的心肠!好周密的手段!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将饼和水放到一边。从怀中取出昨日李石送来的、王莽“孝敬”的那两块劣质灵石,握在手中,继续闭目吸收其中微薄的灵气。
饭,不能吃了。水,也不能喝了。他的处境,从擂台获胜的短暂光芒,瞬间跌入了更深沉、更冰冷的黑暗绝境。
但,他的眼神,却在黑暗中,亮得吓人。那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褪去所有侥幸、只剩下最纯粹、最冰冷决断的光芒。
周通……林海……还有那些躲在暗处的魑魅魍魉……
你们以为,这样就能逼死我?你们以为,断我食水,扰我心神,就能让我屈服?
错了。大错特错。
黄泉百年,孤舟摆渡,什么绝望没见过?什么苦难没受过?这点手段,比起那万古死寂,不过是清风拂面!
你们断我生路……我便……自己杀出一条血路!
叶孤舟握紧了手中的灵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灵石中那稀薄的灵气,被他以一种近乎掠夺的速度,疯狂吸入体内!
寒潭暗涌,毒计已生。然困兽之斗,其势更烈!这流云宗,注定要因这扫茅厕的杂役,掀起滔天巨浪!